其次是平靜。高一的回憶之于姜歸塵，越發(fā)像遠古的神話，或是掌心中的水，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它們漸次消失，最后最容易捕獲的情感狀態(tài)，隱藏在最稀松尋常的生活細節(jié)里，但其中往往缺少小說般的跌宕起伏。
好比人們很難知道是什么笑話使兒時的伙伴們歡笑嬉鬧，但總能想起自己執(zhí)彼之手，在最愛的體育課，在小學操場跑道上，一圈圈地走著，慢悠悠地溜達，趟過暖陽，趟過時間。
即便如此，這種平靜也需要耐心發(fā)掘。姜歸塵想起小時候看過的《小王子》里的插圖，沙漠的泉眼在星空下閃爍著凜然的光。
一次晚自習結束，他滿載疲憊走出校門。他一眼瞥見媽媽在校門口旁邊的高架橋下沉默地等待，接放學的孩子回家，她坐著的銀紫色小電驢融化在夜色中，想及此處，姜歸塵從學業(yè)中攜帶的煩惱一掃而空，僅余干燥的微末。
姜歸塵把書包丟在小電驢的前面，穩(wěn)當?shù)刈谛‰婓H的后面，放空自我，愜意非常。
“你知道我這回英語多少？”姜歸塵用經(jīng)典的開場白炫耀。
媽媽關掉充斥著娛樂新聞的手機，戴上老舊的紅色頭盔。
“我考了130多呢，又是班上的第一。”姜歸塵得意地搖了搖食指，未曾想小電驢剛好經(jīng)過一個陡坡，身體因此大幅度搖晃，不得不取消帥帥的姿勢來穩(wěn)住重心。
媽媽回頭瞅一眼，邊開車邊應和道，“真厲害?！薄皬姡 ?p> “那是當然，我同桌考試時都想借鑒我的答案來著，但我就怕她抄著抄著就超過我了，就只給她看了閱讀題，我也算是個大好人?！?p> 聊著聊著，姜歸塵心中炫耀成績的火苗漸漸熄滅?？仗?，疲憊和壓力始終圍繞著他的生活，像難以驅散、無比喧鬧的蠅蟲?！耙粓F團逐隊成球”，兒時看過的《紅樓夢》中的詩句，恰好可以真實細膩地反映出苦命學生普遍的生存困境：新舊壓力累積，不斷滾起雪球。他開始頭痛，嘆氣，精力像是被抽走了，活力像是被蒸發(fā)了，軟綿綿地伏在媽媽的肩膀上。
不說話，瞇著眼，晚風從指尖溜過，一層薄薄的清涼水汽貼在手指邊。途徑一座天橋，彌漫著死魚味的湖水泠泠作響。遠方的高樓大廈擺著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交替閃過紅光，紫光，橙光…迷迷蒙蒙，如夢如幻，姜歸塵越看越迷了眼，像喝了杯假酒，睡意越來越厚重。
“到家了，焚膏繼晷，繼續(xù)戰(zhàn)斗，明天又是新的一天?！钡鹊浇獨w塵終于回到家，汲著拖鞋，搖搖晃晃地走進房間，設好十分鐘的鬧鐘后，倒頭就睡熟了，不知夜色之既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