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程易晃晃悠悠站起了身，他的老毛病又犯了。
“殘曛燭天暗，”楊程易看著被霓虹照的并不太明亮的夜晚，念出第一句。
“冷海孤杯空?！彼牒纫槐疲瑓s發(fā)現(xiàn)服務(wù)員給他準備的竟然全部都已經(jīng)光了。
“三千相思夜，”七年了，四舍五入就算了個三千天吧，姜育恒歌里唱的女人的選擇也就兩千兩百零一夜，但是姜育恒還白癡的在問難道要他下跪。下跪有用嗎？
“夢魂與君同?！辈恢罈畛桃锥嗌俅卧趬衾铮瑵M照銀釭，猶恐這一次相逢，又是一場夢?？上o一例外，都是夢。
“不見西子笑，”楊程易去過西湖，西湖當然不會笑。他也不知道西施長什么樣。但是他好像真的很久很久沒見到西子那個讓他形容為殺人不見血，縱火不留灰的笑了。但是他知道，西子此時此刻，是在笑著。
“只對寒江風?！弊约菏皱e過，那么苦困后悔唏噓，當然該自己來背。
“相逢夢里路，”楊程易又一次傻笑著仿佛看到第一次見到西子時的那個場景。
“飛絮落花中?！蹦敲魈焓且粋€冬天，一個有陽光，有綠竹的冬天，但楊程易眼里好像看到了春天。春風就像情人的手，輕微拂過，柳條們就跟著慵懶的擺動起來，帶起一縷縷溫柔而潔白的柳絮；滿樹的櫻花也被這雙情人的手撥動的搖搖欲墜，時不時飄落下幾片粉紅，落到樹下，落到路邊，落到正坐在對面眉目含笑的西子頭上，落到他們中間的茶杯中，落到楊程易的眼睛里。
楊程易第二天醒來頭痛欲裂，一看手機已經(jīng)是下午兩點，更可怕的是有一串長的可怕的未接來店，而且還有三個是老陶打過來的，楊程易感覺回了過去。
“老陶，出什么事了？我昨天一個人喝多了，我的情況，又是特殊日子，你知道的?！睏畛桃子悬c焦急。
“喲，醒了啊，那來得及，來得及?！崩咸照Z氣絲毫不慌，甚至還能聽出來依然是笑瞇瞇的：“那你先收拾一下，然后訂個最早的機票回來吧，老陶我臨時決定，要辦個壽宴了，連帶著金盆洗手禮。”
楊程易一臉懵逼，壽宴，金盆洗手？然后隨即有點慚愧，這么多年了好像都不知道老陶生日：“我昨天就回BJ了，位置在哪，幾點？”
“嗯，昨天過情人節(jié)你回BJ？好像也是，你確實只有回來，哈哈哈哈?！崩咸者€是那么為老不尊：“就建國門銀泰城的新榮記，下午五點半，到時候你直接過來吧。”
楊程易一口應(yīng)下，隨后才打開微信，耗子和俊偉大概都是為了這事給他打電話，老唐倒是這十幾年毫無音訊，甚至上一次朋友圈更新還是在二零一八年。然而他看到置頂?shù)哪莻€聊天框盡然有個紅點，提示西子發(fā)來了四個字：“我知道的?！?p> 自己昨晚喝醉之后給西子發(fā)消息了？
楊程易掙扎了一會，終于鼓起勇氣點開聊天框，隨后送了口氣，還好他只是發(fā)了一句：“今天晚上尤其想你，尤其?！?p> 但隨后他又有點迷茫起來，那么西子回一個知道的，是什么意思？揣摩了良久，楊程易終于回過神笑笑，其實意思不過就是，她知道了，而已。就這是他們這種人的悲哀了，總會把那個人隨便的一條消息過分的解讀，過分的思考，小心翼翼的琢磨，生怕無悔了，又生怕錯過了這句話里對方可能會有，但沒有明說的意思。這種人看著很傻，很蠢，但是何嘗又不可愛呢？
楊程易干脆轉(zhuǎn)念去思考該送老陶點什么，最后發(fā)現(xiàn)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來，干脆給耗子打了個電話：“晚上老陶過生你送什么??？”
“我們這才叫過生，人家那叫壽宴，壽宴懂么？我們能送點什么啊，帶張嘴去吃，帶張臉去笑就行，老陶什么性格，你送了東西他反而覺得你不是自己人了?！焙淖咏o出了楊程易非常贊同的答復。
“行，他說晚上五點半到，咱們還是爭取提前個半個小時吧，你算好時間來接我?！睏畛桃缀茏匀坏恼f。
“沒問題，一會見?！焙淖右不卮鸬氖肿匀?。
楊程易簡單的洗漱了一下，換了一身衣服，想洗個頭，又覺得好像沒什么必要，干脆就坐了下來，一如既往的對著墻上這些年一直掛著的照片發(fā)呆。
“迷住凝望你，褪色照片中?！睏畛桃状糁糁?，唱出這么一句，他突然就很慶幸，曾經(jīng)的那幾個月，他每次和西子吃飯約會時，都會沒皮沒臉的非要給西子照相，也正因為他以前的沒皮沒臉，才能讓他這么多年的思念有了能緩解的方式。
當時照片里的自己好像還很年輕啊。楊程易想到這里掏出手機，打開攝像頭照了照自己，雖然意興闌珊把手機丟開。現(xiàn)在的自己，一條老狗咯，西子當然更不可能再重新看上他了。
楊程易接到耗子的電話就下了樓，坐到車上一如既往的聽了一會耗子對于這個城市交通的吐槽，才突然問出一句：“耗子，老陶都退休了，你準備什么時候結(jié)婚？”
耗子聽到這句話立刻停止了牢騷，好像思維瞬間頓住，差點追尾。楊程易嘆了口氣，心里好像明白了，耗子可能這些年是懂愛，懂珍惜了，但是好像還是沒有遇到那個能讓他愛上的人。至少自己當時和西子在一起時，什么亂七八糟的顧慮都沒有，只想和西子結(jié)婚。
“那你呢，準備什么時候回去找她？”耗子突然轉(zhuǎn)頭冷冷的問了一句。
楊程易如遭雷擊，立刻當場頓住，瞳孔好像都已經(jīng)開始放大。
“說啊，你準備什么時候回去找她？你楊程易準備什么時候回去找西子，面對面親口告訴她這些年你每天都在想她，都一刻都還在愛著她？”耗子不知道是被楊程易簡單一句話刺痛到了哪里，今天好像不想再樂呵樂呵的繞過楊程易。
“我，我不敢?！睏畛桃状瓜骂^：“我沒到BJ之前，約過她，她沒有搭理。后來回成都了幾次，也告訴她，我到成都了?！?p> “你以前約過她，約過幾次？你后來回成都，告訴她你到成都了，又是幾個意思？你害怕你約她被拒絕，所以你就想等她來約你？恩？”耗子問的很直接。
楊程易覺得自己早就縫合好的，已經(jīng)不悲不喜的那顆心瞬間就被耗子一句話撕裂開來?！拔壹s過她幾次，我說我到成都是什么意思？”楊程易低聲呢喃，然后又求救一般的看著耗子，告訴他：“我怕打擾到她，我怕她時間不方便，我怕她因為覺得我纏人，就，更討厭我，更疏遠我你知道嗎？她們要的，是浪漫和自由，不是什么死纏爛打的東西。我只能說，如果你想起我了，需要我了，說一聲我一定來，我一定到，我一定會再陪著你啊！不然我能怎么辦，我又該怎么辦？”
“呵?！焙淖永湫σ宦暎骸澳愦_定你愛她嗎？”
“愛?！睏畛桃着浜现淖拥匿亯|。
“那在她面前，你還要尊嚴和面子？”耗子跟著問出這么一句。
“我沒有要尊嚴和面子了，我知道她的情況，我們有聊天，有說話，我甚至知道她明明有人陪著，我還在不要臉的告訴她，我想她，很想她，只要她有想起我的時候我……”
“夠了！”耗子直接打斷了楊程易，好像真的很生氣的拍了拍方向盤，把喇叭按的一陣亂響：“你他媽那叫放下了？你他媽那只是在說！只是在說，在用嘴巴說你知道嗎？！你說放下了你倒是去做啊！約過幾次不出來，你就叫放下所有尊嚴和面子了？回成都給她說一聲就叫放下所有尊嚴和面子了？！你他媽的倒是真的把你那個身段放下來去做啊??？”
“幾年了？幾年了??？他媽的七年了啊，人西子結(jié)婚了嗎？沒結(jié)?。∧隳?，你這七年干嘛去了？??？東躲西藏的，你讓人失望了，人跟你說分手，你挽回都不挽回，你他媽就只會跑？人李軒當年遇到那么大的事，第一反應(yīng)是命都不要都要回去報仇，你看看你，你呢？第一反應(yīng)就是跑？你咋不干脆把人西子微信給刪了電話給拉黑了呢？這么多年，成都都不敢回，每次回去呆幾天，又跑？你不是說你為了他可以不要臉了嗎？我看你他媽的就是還把你這張臉看得很重！”
“明明心里不舍得的要命，明明他媽天天想的發(fā)瘋，明明他媽愛的要死，就是不敢去當面說，不敢去當面求，只知道他媽的跑，跑遠了你就舍得了？跑遠了你就不發(fā)瘋了？跑遠了你就不愛了？人西子當時說原因就是想找你吃飯你要忙工作，想找你打游戲你手機發(fā)燙，有事找你幫忙你說你他媽的在給烏龜洗澡？這他媽是你對她的忽略，人跟你分手，你不想辦法去把這些當初的忽略給補上，不想著去把你那些莫名其妙的理由給殺掉，而是想著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