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程易在BJ的時間過得很快，不知道是因為天黑的早，還是自己已經(jīng)忘了時間，他甚至開始試著去寫一本書，有時候一寫就是一天。
他會在每一個恰當(dāng)?shù)娜兆?，都給西子送上一束黃玫瑰，即使他不知道西子到底有沒有收到。他會在每一晚西子有空和她聊天時，點一份外賣，讓騎手放在門衛(wèi)室，等西子遛完狗回去拿。
西子漸漸的和他聊的多了起來，甚至又開始會和他聊起哪個弟弟的事，楊程易總是會笑著和她一起討論，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高興還是悲傷。
高興的是，西子終于把他當(dāng)成無話不談的朋友了。
悲傷的是，西子終究把他當(dāng)成無話不談的朋友了。
他也沒再回成都，每次父母打電話，他都笑說自己很好，曾經(jīng)大學(xué)畢業(yè)沒留在BJ的遺憾，現(xiàn)在也補回來了。但其實他知道，他只是害怕自己一旦回去，就會不顧一切的想去見那個人，如果沒見到可能還好，但是如果見到了，他怕自己忍不住要把自己這些年對她的思念全部吐露，讓她厭煩，讓她們又一次疏遠。
轉(zhuǎn)眼三年。
三年里耗子好像變了不少，第一年和他花枝招展的女朋友分手了，第二年竟然沒有談戀愛，甚至都沒再從他嘴里聽說什么娛樂活動之類的話題，而第三年他終于戀愛了，看模樣倒是是平凡普通，但一定很溫柔很愛她的姑娘。
楊程易爸媽來過BJ兩次，在老陶的配合下參觀了他的辦公室，又去了他的住的地方。楊程易注意到了她媽媽看到了他掛在墻上的，他和西子那張冬天大家都笑彎了眼睛的合照，但他媽媽什么都沒問，也什么都沒說，直說楊程易現(xiàn)在這樣挺好的，但是一定得把自己身體照顧好。
茱茱也在第三年結(jié)婚了，楊程易收到了請?zhí)?，照片上是個看著老老實實的中年男人，據(jù)說是個程序員，沒什么錢，完全達不到曾經(jīng)茱茱的預(yù)期和要求，但是對茱茱很好，很愛她。楊程易本著人不到禮到的原則托人帶去了禮金，但是回頭再看到那張請?zhí)谷挥悬c恐懼。
會不會某一天也突然收到西子發(fā)來的，她的喜帖，他的請?zhí)兀?p> 不過他隨即釋然了，如果西子能愿意結(jié)婚，那一定是遇到了一個她能愛上，而他愛她也遠勝楊程易愛她的人。那么西子一定會非常幸福，再也不會有一點時間去覺得孤獨。
楊程易也有遇到過幾個對他產(chǎn)生興趣的女孩子，但每每當(dāng)他察覺到時，他就會在某個話題中很自然的插上一句“我愛人在成都”。他覺得自己也沒有撒謊，不是女朋友，也不是老婆，愛人，只是愛的人。
李軒騷擾楊程易的次數(shù)也多了起來，他感覺李軒和他的聯(lián)絡(luò)頻率這十年來就像是一個倒著的拋物線，他知道李軒也老了，當(dāng)年那個不可一世，呼風(fēng)可改雨的李軒也老了。
在某一次李軒給他講自己院子里種的水果時，楊程易終于試探性的問了一句:“十年了，你還恨嗎？”
視頻里李軒原本慈眉善目的表情瞬間遲滯，然后抬起雙眼看著楊程易:“五年了，你還愛么？”
楊程易看著視頻中那人熟悉的表情回歸，心里不知道是應(yīng)該欣慰還是應(yīng)該憐憫，但是面對這個問題，他只有點點說:“愛著。”
“你覺得，恨，和愛，哪一個更難忘記？”李軒繼續(xù)追問。
楊程易想了想，過了一會才回答:“以前我一定認(rèn)為是恨，但是現(xiàn)在……”
“現(xiàn)在的答案也是恨，無論何時這個問題的答案都是恨，因為愛可以被替代，而恨是唯一的，不可被替代的東西。你遇到了另一個你愛的人，你對上一個人的愛情會轉(zhuǎn)移到新的人身上，而你遇到了另一個你恨的人，你也只不過多了一筆恨，對上一個恨的人，依然還是恨。任何情緒都可以因為人的意識而轉(zhuǎn)移，而消散，只有恨不會?！崩钴幋驍嗔藯畛桃椎脑?，一字一句說出了他對這個問題的理解。
楊程易嘆了口氣，干脆問了李軒一句:“十年了，你還愛穎穎嗎？”
李軒灑脫一笑:“早不愛了，哥已經(jīng)有過不知道多少女人了。”
“如果你不愛穎穎，忘了穎穎了，那你為什么還會恨那個人？你為什么不感謝他，讓你有了不一樣的更好的人生？”這次輪到了楊程易反問。
李軒沉默了，久久無言，不知道是他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還是他明知道答案，但是不愿意說出口，不愿意對著自己把心里的真相說出來。
就像楊程易也無法對著自己說出那樣的真相，即便他心里明白，但是永遠說不出來。
“所以更難忘記的，不該是愛么？誰會為了一個自己不愛的，不相關(guān)的人，去恨另一個人？軒啊，我們本來就是同類，只是對生活的態(tài)度不同而已吧?！睏畛桃渍f出來心里的感慨，他知道李軒雖然看著儼然一根花心大蘿卜，也確實是一個渣男，但是他這么多年，也只喜歡過一個人，又只愛過一個人而已，雖然曾經(jīng)吐槽那個他愛的人成為了樂趣，但是誰又會時時刻刻把一個自己不愛的人掛在嘴邊？
李軒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又反問楊程易:“那你恨她么？”
楊程易覺得每當(dāng)這種時候，用反問來逃避答案的李軒都其實還挺可愛的，但是他依然搖搖頭回答了對方的問題:“不恨，為什么要恨。”
“那你恨那些把她從你身邊搶走的人么？”李軒面無表情的盯著楊程易的眼睛。
楊程易笑了笑，雖然他知道自己此刻的笑容或多或少有點苦澀:“以前或許會恨吧，但是現(xiàn)在不恨了，我只恨我自己?！?p> “你為什么要恨自己？”李軒好像是真的有點不太理解。
楊程易終于支撐不住他一直艱難維持的笑容了，眼神也變得不再聚焦:“我有時候特想給西子道個歉，遇見她時，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會，是我不注重細節(jié)，是我毀了她好多溫柔，是我不會愛人，對不起啊。到后來呢，我覺得我很生氣，她覺得她很委屈，明明多一次好好的陪伴，多一次好好的談心，多一次好好的抱抱就能解決的問題，卻變成了，她覺得我不懂她，我覺得她不想我，最后冷著冷著，她的心就涼了。”
說到這，楊程易突然給李軒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笑的牙齒都露出來了:“遺憾吧？是不是特遺憾？”
李軒沉默了一會，突然狠狠揉了揉腦袋，將本來還算整齊的頭發(fā)揉的一片狼藉，好像在絞盡腦汁的去想一些能安慰這個兄弟的話。
“二易，你有沒有想過，其實她并不喜歡你，只是她寂寞的時候，你剛好撞了上去而已。剛好，你的性格還行，剛好，你還能入他的眼，剛好，你也喜歡上了她?！崩钴幦嗔撕芫?，才終于說出這么一段話。
楊程易的眼神又飄忽起來，仿佛又看到那個為了吃哈根達斯撒潑的女孩子，那個在錦里他拍照時笑彎了腰的女孩子，那個投起頭看著他說有空一起看極光的女孩子。
“不是的，她是喜歡我的，是喜歡過我的?！睏畛桃妆砬殚_始變得溫柔起來，好像那些回憶，就是支撐他還活著的一半動力。
“可是，她只是給了你，那么短暫的一段陪伴，又轉(zhuǎn)頭走的很瀟灑，絲毫不拖泥帶水，喜歡一個人，會這樣？”李軒努力的堅持著自己的論點。
楊程易表情依然沒變，可能現(xiàn)實中短暫的陪伴，早就被他的回憶拉的很長，拉成了很多年:“短暫又怎樣呢，太多人有過長久的陪伴，又能留下多少揮之不去的記憶和場景。所以短暫的陪伴到底是懲罰還是獎勵呢？既然沒有結(jié)果，上天為什么要安排兩個人相遇呢？為什么兩個相遇的人，還那么自然那么容易的就走到了一起？”
楊程易突然頓了頓，然后抬頭望了望被天花板遮住的天空，自言自語般的說:“萬一我們今生的相遇，是上輩子磕破頭才求來的呢？”
李軒看到楊程易的模樣，腦海里出現(xiàn)了莫甘娜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形容楊程易的那個詞:“魔障”。他想了想，干脆又調(diào)整了一下思路，告訴楊程易:“你知不知道，談戀愛也是需要技巧的，如果你對一個人百依百順，有事沒事就會想著她，從不跟人搞曖昧，發(fā)消息永遠秒回，那輸?shù)囊欢ㄊ悄恪！?p> 楊程易聽到這句話好像回過了神，看著李軒說:“是的吧，那幾個月，她就是這樣對我的，她以為她輸了，所以她走了。后來我終于懂事了，再這么對她時，她已經(jīng)回不來了?！?p> 楊程易點了支煙，他準(zhǔn)備再說一句就結(jié)束這次的對話了，因為他很不喜歡有人說西子不好，即使這個人是李軒。
“我錯過了一個喜歡我的人之后，才發(fā)現(xiàn)原來我早就愛上了這個我錯過的人。明知回不來，卻又偏偏深愛，明知該放下，卻又舍不得。她就是我的明知不可為，而為之?！?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