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轉眼間便到了年底，幾個月的工地生活，反而讓楊程易感覺身體恢復了一些，不再像以前一樣隨時感覺自己搖搖欲墜。他和西子依舊每天會說兩句話，但是慢慢的他再也沒有曾經的那些不良情緒了。

　　不會去想西子和誰去玩了，去哪里玩了，有沒有喝酒，會不會想他，只會由衷的為西子每一次分享的快樂而不知不覺也面帶微笑。

　　大概就是一種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的感覺。

　　當楊程易已經知道西子不再是他的西子時，才好像恍然大悟一般，發(fā)現(xiàn)以前自己的那些不滿，那些情緒，就像是個小孩子，故意犯錯一般去爭取大人的在意和寵愛?？上Ф⒅甑臈畛桃桩敃r不再是小朋友了，他這樣的行為只會把原本還對他有那么點在意的人推的更遠，直到推到他觸手而不可及的范圍，推到他視線之外。

　　在他和西子認識一年的那一晚，楊程易做了個夢，夢見自己和西子一次告別的場景，但不是他們那樣還留有溫情的話別，而是酒后一番爭吵后的決裂。他夢見他正和西子一人一個話筒，一起唱著歌，間奏的時候，他就拿起酒瓶，給西子和自己都倒?jié)M，然后相視一笑，同飲一杯。下一秒畫面一變，他夢見自己開始情緒激動的對西子說著什么，好像是在質問她，又好像是在解釋自己。夢里西子盯著他說:“如果你現(xiàn)在殺了我，我會很感激你?！倍鴹畛桃茁牭竭@句話在眾目睽睽之下跪下來抱住西子的腿，我怎么可能舍得傷害你。

　　下一秒畫面再變，他們已經在路邊，西子要回家了，楊程易拖著不要她走，西子說那她打電話讓男朋友來接。楊程易聽到這句話時已然雙目充血，失去理智，像野獸一般拉扯住西子，不讓她離開。最后兩人在一個臺階處重重的同時跌倒，楊程易沒能很快爬起來，他只目視著西子像逃命一般的立刻起身跑開。

　　楊程易猛然驚醒，回味起這個并不太清晰的夢境，嘴角苦澀一笑，他都不明白這三個截然不同的畫面為什么會在夢里好像很有邏輯的就完整拼湊成了一條連貫的劇集。從愉快喝酒，到跪下來舍不得傷害你，再到用力拉扯后跌倒，看她逃命般離開。他不明白為什么自己在夢里會對一個自己明明愛到骨子里的人做這樣的事，可能愛和恨加上酒精，都最容易讓人產生極端的情緒。

　　“這會不會是某個平行世界的楊程易和西子？”楊程易這樣想著。他這幾個月倒是看了很多天文學和量子力學的書籍和視頻，越看越覺得宇宙之浩瀚，生命之弱小，慢慢的心態(tài)好像還真的好了不少。畢竟宇宙都遲早會因為暗能量的斥力發(fā)生大撕裂，那么人和人直接的聚散離合，又算得了什么？不過一個是無限時間里的倒數(shù)計時，一個是有限生命中的突然離場。

　　當楊程易又一次夢見，他去了西子家，跟西子重歸于好，對西子媽媽保證自己痛定思痛悔過自新，一定不再讓西子失望，兩個人重歸于好，甚至在西子家其樂融融唱起家庭ktv，西子又把頭像很久很久以前一樣搭在他肩頭時，他突然真的相信平行世界是存在的，夢境就是平行世界的體現(xiàn)了。

　　就像愛因斯坦的相對論和朝鮮的m理論已經基本證實這個世界是有高緯度空間存在的，霍金也曾經說過在我們生活之間可能就蜷縮著一個又一個的緯度，甚至蟲洞就在身邊。

　　那么睡夢中自己的腦電波，會不會通過蟲洞，去到另一個平行宇宙，傳輸回來自己另一場生命中出現(xiàn)的場景？

　　于是楊程易就開始研究起這些玄學來，研究人瀕死體驗那種意識出竅，研究黃帝內經里關于炁血五藏的說法，慢慢得出一個身體只是意識的載體，意識是可以穿越蟲洞的這種只有他一個人相信的理論，然后他就欣慰的認為，在某一個平行世界里，一定有一個楊程易，會完美躲過每一次都會讓西子失望的選擇，而和她一直幸福的在一起。

　　楊程易倒不認為自欺欺人是種悲哀，只覺得已經再沒有一個理由能說服自己自欺時，才是悲哀。

　　時間就在楊程易對宇宙和生命的研究里這么過去，直到年前幾個民工代表找到他，向他控訴伍哥拖欠了他們工資，說好的年前變成年后，楊程易才反應過來，原來他依然還鮮活的活在這個社會，這個時代。

　　“伍哥，以前的工資拖拖就算了，但是馬上過年了，是不是還是給他們結了，畢竟出來務工的誰不想帶點錢回去高高興興過個年？”楊程易聽完控訴，立刻去辦公室找到正在網上打牌的伍哥。

　　“哦，是小楊啊，來坐。”伍哥抬了抬眼睛看了楊程易一眼，示意他過來坐下，待楊程易坐定之后，才看了看楊程易，調侃般的說到:“我也沒有說一點不發(fā)，就發(fā)一半，年后再給他們補上，多大點事，他們還去找你了？而且他們找你，你就真的來？你把自己當工會主席了？”

　　楊程易接過伍哥遞來的煙點上，問:“但是款是早就撥下來了，何必拖欠他們工資，又不是手里真的沒錢拿不出來?！?p>　　伍哥還是笑笑，干脆關了打牌網站直直看著楊程易:“小楊這你就不懂了，過年的時候，少發(fā)一半工資，拿這錢去放放水，半個月時間，至少二三十萬，怎么操作你不用擔心，過完年給你分五萬，好吧？你別去瞎操心那些人的事了，和你沒關系。你伍哥摸爬滾打多少年了？以后學著點?！?p>　　“伍哥，你這錢掙得，還真是有那么點燙手。”楊程易干脆也盯著伍哥的眼睛，一字一句說。

　　“你什么意思？”伍哥被楊程易的眼神看的生出了些許火氣:“大家都這么干，不然你以為一個工程能掙幾個錢，我干了這么多年從來大家開開心心，到你這就要和我唱反調？你跟錢過不去？”

　　“我只求心安，拿該拿的?！睏畛桃椎亓司?。

　　“呵呵，明說吧，這錢我已經放出去了，現(xiàn)在也要不回來，發(fā)給他們是不可能了。要不你給他們補上？要不干脆你翻年也別來了，就呆成都享福，你那些該拿的都一分不少到你卡上，行了吧？”伍哥轉過了身，又開始對著電腦屏幕點起了鼠標。

　　楊程易嘆了口氣，幽幽站起了身，如果換成十年前，他說不準立刻暴起一槍崩了面前這個耍無賴的狗東西，但是現(xiàn)在他只覺得深深的無力:“那行，你的攤子我不參與了，一會我打印一份踢我出局的免責聲明，你簽了吧，”

　　伍哥這時候又突然抬頭盯住了楊程易，盯了很久，盯到自己都開始發(fā)笑了，才說:“好啊，不送?！?p>　　出了這棟樓，楊程易給老凱打了個電話:“這邊伍哥要拖一半的工人薪酬，我去找伍哥聊了，他說錢已經放水放出去了，工資是肯定只能發(fā)一半了?！?p>　　老凱聽完，沉默了一會才說:“其實你不該去找他聊的，也沒必要去，都是見怪不怪的默認規(guī)則了。”

　　“所以我錯了嗎？”楊程易像是問老凱，又像是問自己。

　　“唉，突然想起來，你知道我一度覺得你最適合干什么工作嗎？”老凱的這個話題轉變的并不十分圓潤暢通。

　　但是楊程易卻把這個轉折不那么圓潤的話題接了下去:“你覺得我最適合干什么？”

　　“我就覺得你適合寫寫文章，發(fā)表一下，或者去哪個傳媒集團當個編輯，這才符合你的性格。”老凱笑了笑，接著說:“如果你不結婚，不生孩子的話?！?p>　　楊程易聽到老凱后面半句，突然一愣。好像在一年半之前，他還迫切的把結婚和生子這兩個人生計劃擺在一個比較重要的位置，甚至一度為了確實遇不到一個能讓自己產生這樣想法的人而焦慮，而現(xiàn)在，好像自己真的已經把這些忘到九霄云外了。

　　“我應該是不會結婚生子了，你一把歲數(shù)了，不也是這樣？”楊程易反問了一句。

　　“結婚有什么好的，自從以前一個基友次次和我開黑開的正高興，突然就接到老婆的電話，一臉鐵青不情不愿的秒退了游戲，我就覺得結婚這事簡直太可怕了。還有你，好幾次黎明之戰(zhàn)看你人品拉滿，眼看著就要吃雞了，一個電話你就讓我?guī)湍阃妫阋薰啡チ?，那時候我簡直就畏懼結婚這事了，一個人多好，自由自在，想干嘛干嘛，不香嗎？”老凱抱怨似的給楊程易說了一通。

　　是的吧，一個人也挺好，自由自在的，如果心里還能有個人裝著，有個人寄托著，好像也沒什么殘缺了。

　　“有道理?！睏畛桃追笱艿暮苌玻约旱乃季S好像已經不在跟老凱的對話里了。

　　“回來吧回來吧，網魚等你開黑?！崩蟿P說完掛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