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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里的西子

第6章

流光里的西子 詹壯壯 3205 2022-06-17 22:01:14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能早幾年遇到你,多好?!?p>  “呵,那恐怕有點早了,我最后一次愛人,是八九年前了?!?p>  八九年前是什么樣子,楊程易記不太清楚了。但是他非常清楚的記得,莫晨死在十年前。

  某天晚上楊程易夜跑路過黃忠公園,突然覺得一陣似曾相識的感覺,才想起原來十幾年前莫晨的院子就在這里,但是舉目四望再也找不到了院子的蹤跡。

  他記得那一天自己正在蘇格百無聊賴的看著舞池里扭動的人群,李軒突然冒出一個頭,在他耳邊大聲說到:“易哥,走,給你介紹一個人,你們肯定和的來,連我李軒都佩服的人!”

  楊程易瞬間就來了興趣,李軒是什么人,是那種自認為老子一抬手就摸得到天的人,能讓他產生佩服,還讓他覺得和自己聊得來的人,那得是什么樣的傳奇。

  楊程易跟李軒上了車,一路上他腦子里好奇的掠過一個個名字,ZGL,XHG,SLB……

  然而楊程易看到的,卻是和一個自己差不多年歲的少年。

  一件簡單的淺藍色襯衣,一條布滿褶皺的白色休閑褲,一雙深藍色的李寧運動鞋。一頭雜亂的頭發(fā),看不到是什么樣的一雙眼睛。

  “來了?進來坐?!?p>  院里種了很多植物,幾乎全是竹子,只有在靠近房門那一角,有著幾樹梅花。

  楊程易收起了輕視,跟李軒走進院里,在竹凳上坐下。

  “你的院子挺別致。”楊程易接過莫晨遞過來的茶水,竹葉青。

  “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經常聽李軒說你也是喜歡文字,他還叫你哥?”莫晨也給自己斟了一杯茶,語氣很緩。

  聽莫晨念出一句詩,楊程易不念心里生出勝負欲,講茶水一飲而盡,裝模作樣嘆了口氣,也念:“日日深杯酒滿,朝朝小圃花開,自歌自舞自開懷,無拘無束無礙。這個院子配上這杯茶,簡直就是神仙日子了。”

  莫晨笑笑,仿佛看出了楊程易有一較高下的意思,抬頭回到:“青史幾番春夢,紅塵多少奇才。不消計較與安排,領取而今現在。這世界本來就是一個煉獄,哪有什么神仙日子,我們都是魔鬼,只不過有張人皮。”

  楊程易瞳孔一縮,他聽出了莫晨話里深深的怨念,和帶著毀滅的瘋狂。

  莫晨的怨念是從出生就帶來的。他出生的那晚,爺爺去世,奶奶從此把他當成掃帚星。

  三歲的時候,媽媽拿光柜子里的現金,有人說是跟其他男人跑了,也有人說是去外地謀生了,還有人說是死掉了。反正從此他就再也沒有見過媽媽,一輩子記不起媽媽的模樣。

  七歲那年,爸爸酒后犯事,判了十五年,至于什么事,莫晨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兩年后,他奶奶領著他去領回了爸爸的骨灰。

  十四歲那年,奶奶去世,他也輟了學,在隔壁鹵菜店打雜。

  十六歲那年,他目睹了從小青梅竹馬的女孩子,被幾個小混混按在他的院墻外肆意揉捏,他發(fā)瘋一般的赤手空拳沖了過去,被打斷了一根肋骨。

  還是那一年,到了湘海,當看門小弟。

  依然是那一年,自己制出了那個時代成都五十元一點的夜店硬通貨物。

  楊程易對莫晨真的五體投地,他甚至還是聯想,某一晚自己看嗨包看到那些戴著大金鏈子,從腰包里掏出小袋子,換成人民后又如螃蟹般走出包間的人,竟然是眼前這個青年的,小弟?

  而事實也正是如此。

  “這本來就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啊,我們沒有坨子,就用金子去換,沒有金子,就用腦子去掙?!蹦窟@句話也成為了楊程易那一段人生的座右銘。

  后來有一次眾人酒醉,任杰問莫晨為什么這么有錢不干脆換個別墅,那么老舊一個院子住著多憋屈。

  楊程易抬抬手說:“那么幽靜一個院子,你這種俗人懂什么?”

  而莫晨沉默了半晌才低聲說出原因:“萬一我媽媽有一天回來了。”

  莫晨是因為肺癌去世的,他查出肺癌的時候到楊程易家里認真的和他說,他還有一筆錢,等他走后,這筆錢就交給楊程易,讓他擴大生產,讓跟著出來的兄弟們都成為人上人。

  楊程易當時暴怒:“好好給我治,你的錢我一分不需要,我有!”

  當時莫晨笑笑,岔開了話題。

  然后莫晨就消失了。直到有一天李軒告訴楊程易噩耗時,才知道莫晨用大半年時間,走過了大半個西北,把他用那種方式掙來的錢,一點點的分給了他覺得似曾相識的人家。

  后來楊程易和茱茱某一次聊到莫晨,楊程易疑惑的問她,到底什么是善,又什么是惡?他是壞人嗎?他一定是壞人,會吃槍子那種;他是好人嗎?他肯定也是個好人,至少會有很多戶家庭,很多個孩子,記得曾經有過這樣一個人突然敲響他們家門。

  當然以茱茱對這個世界的了解,無法理解楊程易所說的話。

  莫晨說自己不過是批了一整張人皮的魔鬼,這可能是對眾生最大的嘲諷。

  茱茱是見過莫晨的,在某一年清明,她詫異的看著那些從沒見過的陌生人,整齊的一身黑衣,沉默又有序的依次經過那個碑前,或站,或蹲,或仰頭,或低頭,或眼角帶淚,或面無表情。

  那一刻茱茱才發(fā)現她或許從來沒真正了解楊程易,她只是在李軒的口中得到了李軒愿意告訴她的楊程易的側肩。

  而這些故事,楊程易卻是從來沒對西子講起的。他或許不小心提過那些人的名字,又馬上岔開話題,仿佛他們是他萍水相逢的朋友。

  那天晚上楊程易按照慣例晚上十一點準時到了西子樓下,半根煙時間就聽到三月噠噠噠的腳步聲。三月看到楊程易也開心的搖了搖尾巴,用兄弟之間打招呼的方式嗅了嗅楊程易的某個部位。

  楊程易摸了摸三月的頭,輕輕說了句三月乖,又接著摸了摸西子的頭,深深說了句幺兒乖。

  西子笑著皺了下鼻子,打開了楊程易的手。

  楊程易后來不止一次的告訴西子很喜歡跟她一起遛狗的感覺,那一到兩個小時就是自己一天里最放松的時間??赡苣欠N放松的原因是看著那時的西子走在身邊,也可能是看著三月走在前面。

  三月被西子養(yǎng)的很好,一身綢子般的皮毛總會在路燈或月光下反射出柔順的光澤,走路時伴著屁股的每一次扭動,都能清晰看到它腿上的肌肉線條。

  每次走過那條小橋時,三月總會去啃兩片頑強從河邊透過橋洞,生在到路上的植物葉子,西子說她還專門查了這是個什么植物,好像狗子都愛啃這個,反正吃了沒有壞處,就由著三月吃了。

  三月總是走在最前面,西子牽著繩子和楊程易并肩走在后面,偶爾楊程易會拖在最后,認真看著那個在路燈下牽著狗的蘑菇頭女孩子。三月對自己的游玩路線是輕車熟路的,什么時候轉彎,什么時候過街,到達了自己可以飛馳的草坪,就坐下來看著西子,等她給它解開繩子。

  楊程易有一次看著三月拖著西子過街,忍不住嘴角上揚,覺得仿佛是三月在遛他心里的那個幺兒。

  三月在草坪里自由玩耍時,楊程易總會抱住西子和她接吻。有一次他離開西子的嘴唇看著西子還未睜開的眼睛時,突然覺得自己浪費了好多年華。

  如果早點遇到西子,早點每天是這樣寧靜而安心的生活多好。

  “為什么不讓我早點遇到你,藏那么久,你太壞了。”楊程易假裝怪罪西子一般的感慨到。

  “早點遇到我就可以天天陪我遛狗了哇?”西子笑的很甜。

  “是的,就可以陪三月一起長大,也可以陪你一起長大了?!睏畛桃滓廊槐е髯?,看著她的眼睛。

  西子沉吟了一會,又閉上了眼睛,把頭湊近了楊程易。

  后來又是某一晚和西子遛狗時,三月依然一扭一扭的走在前面,路過那座橋還是會啃兩片葉子。

  楊程易和西子依然跟在后面,時不時短暫的牽幾秒時間的手。西子變得話少了,不像從前任何一件小事,哪怕是小區(qū)里看到一只貓,都能和楊程易說的津津有味。楊程易也跟著沉默著,他本來就不是一個有趣的人,也不是一個善于尋找話題分享日常的人,更不是一個會說話的人。

  他總是自我保護般的探查著別人的軌跡,別人往前,他或許會跟上,別人往后,他一定會跟著退縮。

  陪西子上樓的時候,楊程易覺得很壓抑,他在樓道里突然抱住西子,又說:“要是早幾年遇到你就好了。”早幾年的楊程易,可能還存著一些幽默風趣,還保留著怎么去哄女孩子逗女孩子開心的技能,還剩一些厚臉皮,心里還有更多的愛一個人的能力。

  西子輕輕掙開楊程易的懷抱,看著他說:“也可能早幾年遇到我,我們根本就不會在一起了,現在我只是沒有那么挑了?!?p>  那好像就是印象中和西子最后一次遛狗了。

  以前都是西子問他今晚遛狗嗎,他說好,或者說今天太累了。

  后來成為他問西子今晚遛狗嗎,西子不再回答,但偶爾在很晚會發(fā)給他三月正在上樓的照片。

  再后來的某一晚,楊程易醉眼朦朧的看著很難得坐在對面的西子,最后一次說出那句感慨。

  西子依然人畜無害的笑了笑:“呵,那恐怕有點早了,我最后一次愛人,是八九年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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