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麻子忽然提出要柳落娶他的女兒張魚兒,自然是為了增添一份保障。
何況柳落談吐不俗,頗具英雄氣概,本就令他看重,這也是他遲遲沒有痛下殺手的原因。
柳欽差更是肯出十萬兩為柳落贖身,足以表明此人的重要性。
自家野丫頭能夠嫁給這樣的青年才俊,不吃虧。
當(dāng)然,必須得是正妻!
看著神色鄭重、不容反駁的張麻子,柳落清楚,這便是他歸順的前提條件了。若不答應(yīng),其他的也無從談起。說到底無非是為了求個心安而已。
至于張魚兒,想起那個膚色略黑,容貌卻好的少女,柳落也有幾分好感。
他沉吟著開口:“如果張姑娘無異議,柳某可以答應(yīng)此事,不過須經(jīng)我父親恩準(zhǔn)?!?p> “哈哈,這是自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嘛,俺們也是講禮數(shù)的!”張麻子笑說道。
這本就是一樁交易,柳落之父沒有不答應(yīng)的道理,他也要為柳大人考慮嘛!
“請柳先生稍作收拾,咱們趁夜便去!”
既然已經(jīng)下定決心,張麻子就不再拖延,免得夜長夢多,橫生變故,畢竟現(xiàn)在他的腦袋可值錢了。
不過為保險起見,他讓老二、老三留守水寨,加強防備,自己則帶著柳落等人,乘坐一只小船,偷偷往舟山去。
……
舟山島,千戶所大堂。
柳湘蓮身著官服,端坐主位,威儀畢現(xiàn)。
抬眼看著堂下的漢子,他明知故問道:“你便是張麻子?”
張麻子一身粗布短衣,背上綁著一捆木柴,雙膝跪地,屈身卑伏,擺足了負荊請罪的架勢。
聽到問話,抬頭自報家門:“是!小的諢號張麻子,大名張啟才?!?p> “先前為何拘束我的人?今日來此又想做什么?”柳湘蓮繼續(xù)發(fā)問。
一大早接到消息,張麻子將柳落送回,還要親來請罪,柳湘蓮十分高興。剛剛他已經(jīng)見過柳落,雖瘦了些,并無大礙。
柳落認為張麻子此人尚可用,并未刻意行惡。關(guān)鍵是如今硬把女兒塞給了他,成了他的便宜老丈人。彼此間有這層關(guān)系在,怎么都得給些面子。
可必要的過程也省略不得,于是出現(xiàn)了這樣一幕。
當(dāng)著這么多人被質(zhì)問,張麻子覺得挺不好意思的,自己這行徑說白了不就是欺軟怕硬么?
可是沒辦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張麻子說道:“先前發(fā)生誤會,全是因小人挑撥離間,故意誤導(dǎo)。如今小的幡然醒悟,悔不當(dāng)初?!?p> “你所說小人,是誰?”
“寧波文家,乃是掌控海貿(mào)的大豪。柳先生招募海盜組建船隊的消息傳出后,他們認為是意圖染指海貿(mào),于是先下手為強,命小的阻撓破壞?!?p> 柳湘蓮和馮紫英等人,都為這些豪族的處心積慮感到震驚。
柳湘蓮冷笑道:“寧波文家,果真霸道的很??!我組船隊運自家貨物,難道還要他允許不成?”
張麻子心想,你組船隊當(dāng)然沒什么,可柳落四處招募海盜,一看就不是組船隊的這么簡單,肯定要大搞,最后還不是要摻和海貿(mào)么?
顯擺完官威,柳湘蓮起身走了下去,雙手將張麻子扶起來,解掉他背上的木柴,心里吐槽這道具太過兒戲,不該綁上帶刺兒的荊棘么?
“多謝柳大人!”張麻子一副感動的要落淚的模樣,也是演技精湛。
柳湘蓮拉著他的手,語重心長說道:“今時不同往日,你既和落大哥結(jié)為兒女親家,咱們便是自家人。那我便撤銷此前的懸賞?!?p> 說到此處,柳湘蓮忽然皺起眉頭,自言自語道:“人不可言而無信,何況本官乃朝廷欽差,朝令夕改,實乃大忌。這如何是好?”
張麻子心里一抽,這叫什么話!難道要鬧什么幺蛾子?
柳落這時說道:“此事簡單,我聽說還有人不肯從命,那便把懸賞送了他們便是?!?p> 張麻子頓時明白過來,光是震懾還不夠,柳大人鐵了心要殺人立威!
但死道友不死貧道,只要不懸賞自家便好。他連忙拱手說道:“某愿效犬馬之勞!”
“好!張千戶,稍后請你給諸家送帖,更換懸賞!”柳湘蓮當(dāng)場接受了柳落的建議。
當(dāng)然,這建議本就是他告訴柳落的。
……
張麻子見機極快,火速來了一場負荊請罪的真人秀,欽差大人遂改變懸賞對象,一眾表示要為欽差效力的海盜得到消息,錯愕無語。
說好的去打張麻子,怎么就變成盧大頭、曾大刀了?
不過殺誰不是殺呢?反正是為了懸賞嘛!何況盧、曾二人的實力比張麻子還要弱上三分。
盧大頭、曾大刀都是逍遙慣了的人,所以才會對柳湘蓮的召集帖子不感冒,心說自家也沒得罪他,并不懼怕。不想形勢突變,綁了人的張麻子沒事兒,反倒是自家遭了無妄之災(zāi)。
二人也不是傻子,他們的確不鳥欽差,可是不能不鳥欽差的天價懸賞啊,更何況如今張麻子已然投靠,這還怎么打?
自知不是對手,又不甘心被收編,這二人干脆連夜逃之夭夭,一路往南去了,連家底都不要了。
盧、曾二人望風(fēng)而逃的消息傳來,眾海盜頓時無語,這懸賞還怎么拿?看的見,吃不到?。?p> 不少海盜原想著,做完這一票,少說也能得個上萬兩,足夠逍遙一段時間,根本不想被柳湘蓮收編??涩F(xiàn)在打算完全落空了。
不僅如此,他們很快發(fā)現(xiàn)自己的處境也不比盧、曾好到哪里。
有了張麻子投效,再加上其他確有歸順之意的幾家,柳湘蓮的實力已然遠超那些心思不定者。
更要命的是,在有心人的刻意傳播下,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折騰,柳湘蓮開出的招募條件已經(jīng)傳出,就連海盜團伙中最底層的小弟也聽說了。
若說大頭目還可能三心二意,游移不定,可那些小弟誰不心動?
他們冒著生命危險,風(fēng)雨來雨里去,打打殺殺,其實收成很不穩(wěn)定。即便有了賺頭也要被頭目占去絕大部分,勉強糊口而已。如今柳氏商號的待遇明擺著,顯然更好,不僅豐衣足食,也更加安穩(wěn)?。?p> 各家海盜團伙,全都軍心浮動,除了少數(shù)核心,大部隊完全指揮不動了,天天想著盼著何時收編。據(jù)說普通水手光是月例銀子便有二兩,出海時則翻倍,每趟生意做完還有獎金呢!
各家頭目不得不考慮現(xiàn)實問題。
到得此時,許多人才后知后覺,明白過來——鬧了半天,這天價懸賞竟是個玩弄人心的把戲!
從頭到尾不過就是開頭每家領(lǐng)了一千兩,以后全都是忽悠!
柳欽差真是好算計,前后花了不到三萬兩,竟然將盤踞在舟山島附近的海盜一掃而空了!
可這也沒什么可埋怨的,誰讓人會玩兒,敢玩兒呢!愿賭服輸吧。
隨著各路海盜不斷前來投效,舟山島上熱鬧繁榮起來,張德順喜得合不攏嘴。
原本這些海盜時不時鬧出些事兒來,他便會挨罵,但又無力討伐,處境尷尬。
如今這樣整編,成了柳氏商號的船隊,以后舟山附近,那便是海晏河清啊!
裁汰的老弱部分被安置在舟山島上,部分被安排到衢山島上,此島港口條件優(yōu)良,進行修整后,可作為柳氏私港。相比之下,舟山島還是過于招人矚目。
精選出來作為戰(zhàn)卒的青壯有兩千余人,和三百稅卒混編,就在舟山島上進行為期三個月的封閉整訓(xùn)。一方面是提升戰(zhàn)力,一方面是學(xué)習(xí)教化,盡可能降低原來頭目的影響力。
這等大手筆,直叫馮紫英等人驚詫。舟山官軍也不足千人,柳湘蓮一下子便搞了兩千多。
你說這是船隊,誰家船隊的水手按照精銳兵卒來操練的!何況以后還會建更多戰(zhàn)艦!
你說這是稅卒營編外人員,將來準(zhǔn)備收保護費的,可皇帝同意了么!
但他們不過是跟著柳湘蓮出來歷練,有意見可以說,卻不能左右柳湘蓮決斷。
而引發(fā)這場動蕩的罪魁禍?zhǔn)住獙幉ㄎ募?,柳湘蓮沒有立即追究。彼此的矛盾還沒有激烈到必須一分高下的時候,且等到以后再說吧。歸京的日子被他一托再拖,不能再拖了。
于是柳湘蓮在將諸事安排妥當(dāng)后,便帶隊北歸,留下柳落主持海盜的整編。
臨行前,還代柳落向張麻子送出了豐厚聘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