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這露臺如此地空蕩，真煩……
深夜，山海一座懸掛著酒紅色“Domi”logo的地標建筑，第三十二層依舊燈火通明。
其實昨天一整天這棟大樓都沉浸在一種狂熱之中。
所有人都瘋了，為《星辰女神》而瘋狂。
游戲在智慧桌游平臺，僅僅上線三個小時，Proxy Server（代理服務器）就傳回了疑似錯亂的數(shù)據(jù)，所有人都不敢相信。
下午時間，智慧桌游反饋而來的銷售數(shù)據(jù)，才真正意義上確定了Proxy Server數(shù)據(jù)的真實性。
RU：注冊用戶 300W
PU：付費用戶 75W
AU：活躍用戶 236W
首日上架為了激勵玩家積極性，《星辰女神》推出了諸多酬賓活動，而這些活動都是免費的，所以，那75W付費用戶單指辦理了月卡的會員。
這意味著，當一系列諸如免費卡池、對戰(zhàn)掉落活動結(jié)束后，《星辰女神》的PU數(shù)據(jù)仍將以一種近乎于爆炸的態(tài)勢，瘋狂上漲。
守在大屏幕前注視著數(shù)據(jù)曲線持續(xù)上揚的參與者們，點亮了眼里的光彩，興奮地吼叫起來。
“太好了！我們二組，贏了！”
“是啊，整整半年，我們二組沒有拿出任何成績，只為了創(chuàng)造《星辰女神》，我們終于贏了，太好了！”
“恭喜啊，小張！”
“劉哥，你辛苦了，二組牛批！向你們學習！”
“等著吧，我們安組和賀總監(jiān)已經(jīng)有了新企劃，明年就是我們?nèi)M的天下了！”
“好了好了，什么二組天下三組天下的，今天不分彼此，是我們?nèi)w哆咪人的好日子！”
隔壁三組、一組辦公區(qū)域的同事們，有人神色嚴肅地鼓著掌，有人吹響口哨，有人早已備好彩帶一拉弦噴得二組成員們滿身都是。
有年長些的程序員，跨過格子間，勉勵年輕的后輩們再接再厲。
一張張年輕或成熟的臉孔上，無不洋溢著喜悅與興奮。
當然，更多人無法與他人的成功形成共鳴，心中窩著一股火，只盼望著來年將二組踩在腳下。
但是至少，今晚，是一個足以讓人放下成見，放下爭端的珍貴時刻。
“蘇組長我們贏了！蘇組長，您……”
幾個感情稍微脆弱些的程序小妹，在不由自主地念到一個名字后，臉上的歡喜之色漸漸垮下，變得異常失落與沉默。
她們資歷不深，更不懂哆咪最近發(fā)生的人事變化起因如何，蘇組長的結(jié)局又如何。
她們只是單純覺得，這場歡慶盛會，不該少了蘇宇，不該沒有他。
幾小時后的慶功酒會，一向性情溫和、待人如春風拂面的蘇組長，應該穿著一套筆挺的西服，帶著他一慣振奮的明亮眼神站在那個宣講臺后面，掃視眾人一番，然后展開他個人精彩的演講。
可是，為什么就換了個人呢？
那人看起來很陌生，嘴角總是挑起莫名自信的笑意，眼波里泛著一層輕蔑。
他不怒自威，神情乖張犀利，即使不說話不動，就能給人造成一種深深的壓迫感，就像與狼為鄰。
他鎏金色西服像是粘貼了一層錫紙，款式非常浮夸，和程序員絕無半分瓜葛的茂盛黑發(fā)，在定型水的加持下保持著根根如刺，向后抻直的侵略性發(fā)型，更如古惑仔而不是開發(fā)二組組長。
開發(fā)二組即使那些資歷深厚的老程序員，在他面前也神情忌憚，難以像往常那樣隨意說笑。
“恭喜韓組長！《星辰女神》的成功，和您的辛勤付出密不可分，我代表二組全體成員熱忱歡迎韓組長！”
大概是某人下定了決心，在一眾同事里開了先河，大聲呼喊，引來一片附和。
“韓組長萬歲！恭喜韓組長！”
“沒有韓組長就沒有《星辰女神》！”
“來年我們一定會在韓組長的帶領下，再創(chuàng)佳績！”
亂套了。
跟著低聲歡呼的年輕程序員們，眼里閃爍著不解的明光。
那是不明真相的顏色，意味著從今開始他們將逐漸知曉職場知曉社會。
心里覺得并非如此，但是嘴巴可以那么輕而易舉地說出來，不違和，甚至情感豐富。
這真奇怪。
人們機械地拍著手掌，眼底含有一閃即逝的苦笑，臉上不自覺地流露出奉承，所以表情是那么古怪。
韓世濤對昨天至今天大家的迅速變向很感興趣，他抿唇微笑，綴著鉆石袖扣的手部輕輕抬過桌面，優(yōu)雅地端起一樽干邑，晃漾著里面純透明毫無沉淀的液體。
“大家不需要這樣客氣，以后我們是一家人?！?p> “《星辰女神》很成功，和二組各位的努力分不開，我在此之前只是一介外人，說不上有什么貢獻?！?p> “哪兒的話，韓組長一直是我們哆咪游戲的精英，如果沒有您的鼎力支持，就沒有《星辰女神》！”
那些年輕程序員，很好奇地看著身邊某個突然出聲的同事，他們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印象中這位同事前陣子，才在燒烤攤上說過類似的話。
那次是蘇組長請客，大家熬夜到凌晨三點，索性出去改善生活，這位同事?lián)еK組長的肩膀，說了許多可歌可泣的醉話，其中就有這么一段。
怎么今天，他就變得好像根本不認識“蘇宇”那個人了呢？
是啊，好奇怪，為什么在這種場合之下，沒有人提這個恰恰是最重要的人的名字？
大家都是金魚記憶？
不對，一定是“蘇宇”這個名字有一種詛咒之力，或者韓世濤組長跟大家打過賭，如果有人忍不住提起蘇宇就要罰他的銀子去請一周宵夜。
好吧，那個人，不能提。
從此以后不能在這個人面前，不能在這幢大樓里說出來。
“韓組長，我們是新來的，能不能盡快投入到開發(fā)工作里去啊？”
一個人開始模仿，那么大多數(shù)人，不明就里，也只好紛紛效仿，這是人類的本性。
“韓組長，我敬您一杯！”
“好，好?！表n世濤揚起笑臉，耳朵上面翹起的尖銳發(fā)絲，閃爍著幽冷光芒，“各位這半年都辛苦了，有什么意見建議我們可以慢慢探討，至于有些新人想要盡快融入，我覺得是一件好事。
我知道我們哆咪有著帶學徒制度，很多新人只能在跟教四個月后才能單獨接受任務，這是不科學不人道的，更沒有任何道理?！?p> 他優(yōu)雅地喝下一口白色葡萄酒，眼神沒有任何變化，依然輕視一切，“以前的蘇組長太過保守，他不明白這樣做會打消新人們的積極性，對于這種制度，我是堅決抵制的，所以我決定給你們每個人都轉(zhuǎn)正。”
年輕程序員眼里閃光，振臂一呼：“謝謝韓組長！都怪那個蘇宇，我們遲遲都定不了崗！”
啊，原來是可以提，只要盡量踩就可以了。
“蘇宇跟韓組長比，簡直就是個傻子，活該被開除！”
啊，感覺真好，屬實是釋放了。
“混蛋蘇宇，還敢拿我們核心資料出去交易，就應該告他，讓他坐牢！”
……
在酒會并不起起眼的角落里，三組和一組新入職程序員組成的小小圈子里，他們也充滿向往地注視著韓世濤，就像在看遙遠的神明一般，“欸，我們是不是也可以找安組長要求轉(zhuǎn)正??？”
“是啊，憑什么要四個月實習期，不，跟教，連實習期都算不上，我早就看老劉那老小子不順眼了。”
“讓我跟他學，我特么濱海科大畢業(yè)的，本來開始就應該一個月三萬的，跟教居然壓我一半，最后還要師傅考核我，他，來決定我的去留？那要人事干什么?！?p> “就是就是，什么奇葩規(guī)定，這條必須廢止了?！?p> “別說了，安組來了?！?p> 一個陰沉著臉，扎干練單馬尾的漂亮女人，雙手向內(nèi)拉緊修身窄小的黑色西服，熨燙得一絲不茍的西褲緊覆性感嫵媚的曲線，黑色高跟鞋將她的背影提升到令人不舍移開視線的緊實程度。
她雙足如戰(zhàn)刀，如疾風驟臨。
“你們剛才在議論什么？”
女人瞪著冷漠乖張的鳳眸，一道明亮的細線，在里面展現(xiàn)著威懾力與統(tǒng)治力。
看著他們左顧右盼誰都不敢說的樣子，女人銀牙磋磨，緩緩道：“你們需要知道的是，我們哆咪之所以能在短短數(shù)年間快速恢復元氣，并迅速崛起，正仰賴于蘇宇提出的跟教制度，我是這項制度的堅定支持者?！?p> 說完，女人徑直離去，頭頸不偏不倚，強勢推開酒店部大門。
踏出一只腳，女人停下。
“如果有誰受不了本組四個月的跟教制度，請找人事主動申請調(diào)離，我和賀總監(jiān)雙手贊成。”
女人在一片敢怒不敢言的微微敵視里，從容踏出。
她走在鋪著華貴紅毯、灑下無數(shù)塑料花瓣的酒店部長廊上，逐漸迎向盡頭處的露臺。
這個陰冷卻明亮的夜晚，風聲鶴唳，和身后幾乎聽不到的阿諛奉承之聲，交織在一起。
女人肩膀松弛下來，雙肘軟軟地擱在欄桿上，掏出一根摩爾，芝寶打了兩下火苗竄起，她紅唇吞了吞，又把摩爾扔進了垃圾桶，呼出一口氣，顰眉看向夜空。
——叮咚
“真煩，這么晚還有人找？”
她素來推崇單身主義的，更是堅定的丁克支持者，所以她沒有任何感情生活上的羈絆。
也只有那個人，每天晚上都出現(xiàn)在這處露臺，看她點燃摩爾，就會笑瞇瞇地對她說“抽煙不好，抽煙有害健康。”
一直覺得很煩，但是今晚，這地方卻如此寬敞，如此空蕩。
真煩。
抬起手機，蒼藍色熒光照亮了她的雙眼，里面濃濃的煩惱之意，正迅速褪去。
“書筠姐，你看，這畫風你熟悉嗎？”
“你在哪兒看到這畫的？”夜風里，安書筠近乎瘋魔地吼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