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失落
印刷作坊放完工,田貴正欲關門,突然見到兩人回來,不禁歡喜,后似乎想起了什么,詫異的望向街口,隱隱有些失望。
蕖蘿看了他一眼,不動聲色的扶住主子,向院內走去。
羅瓖婉一遍一遍做著心理建設,告訴自己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可還是忍不住難過,為什么她總是被丟下的那個?
“主子,您餓了吧,快到吃晚飯的時候了,不若奴婢做些吃食,您先進屋歇會兒?!鞭√}看了眼灶間。
“也好?!绷_瓖婉無精打采的應了一句,掙脫她的手,獨自進了北房。
另一邊,羅忠孝家的廳堂里坐滿了人,就連院子里,門廊下也盡是人,幸好家里的板凳多,但凡年歲大些的,都分到了座位。一眼望去,人頭攢動,好不熱鬧。
“靜一靜,大家都靜一靜!”族長羅仟朗聲開口。
立即有族里的小輩兒敲了下銅鑼,“哐哐......”。
院子很快安靜下來,眾人的注意力轉到廳里。
“諸位族中長輩,叔伯兄弟子侄,今日我羅仟受堂哥和堂姐所托,特地讓大伙幫忙見證一下,堂姐的親生兒子回歸一事?!?p> 羅仟站起身,對站在門邊的朗清招招手。
羅氏抹了把眼淚,笑著推他:“別怕,你只需扎破手指,往那碗里滴一滴血便可,去吧。”
朗清自然知道滴血認親的道理,可他還是忍不住緊張,遲疑了一會兒,默然點了下頭,來到置于圓凳上的瓷碗前。
一汪清水,透過瓷的瑩白,像一輪圓月,明晃晃映著他模糊的臉。
“孩子,要我?guī)湍銌幔俊绷_仟低聲道,表情很是慈愛。
“不用!”
唰的一聲,一只锃亮的匕首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動作快的只余聲音,看不清動作,下一瞬,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末端,一滴殷紅的血冒了出來。
“咚......”輕微的響動過后,殷紅在瑩白中綻放,羅氏忙接過事先準備好的刀子,也在指腹處劃了一刀,咬著牙擠出血,倒豎著指頭,滴入碗中。
幾位族老紛紛離座,與羅仟一起探著身子,盯著碗中的兩滴血,看它們逐漸融合,直至匯成一團。
“是了!”
廳里爆發(fā)出一陣歡呼,繼而哈哈大笑起來,眾人爭相祝賀,喜得羅氏與羅忠孝滿眼淚花兒。
“哎呀,你們總算是母子團圓啦!”羅仟頗為感慨的拍拍朗清肩膀:“孩子啊,你娘為了你,吃了不少的苦,以后一定要好好孝順她!”
朗清也有些激動,紅著眼點頭。
族里的幾位長老紛紛上前,挨個兒對朗清叮囑了一番,句句說的情真意切。
羅忠孝也拉著朗清,一一與族中長輩見禮,同輩兒們也都互相認識了一遍。
“哦,對了!趁著現(xiàn)下天氣晴好,咱們趕緊去祠堂,給清兒入族譜吧!”收到羅氏遞過來的眼神兒,羅仟笑著道。
羅忠孝一拍腦門兒:“哎呦,可不是,幸虧族長提醒啊!好好,清兒,咱先去祠堂,以后跟大伙長相處,自然就熟了?!?p> “是啊是啊!”眾人紛紛附和。
在他們看來,朗清是官,而且是由朝廷直接管轄的官,連思遙城衙門里的官員都比不上,眼下看不出什么,將來攢夠了資歷,地位只高不低。
在祁國,幾乎每個了解些時事的百姓都清楚,除了各地的衛(wèi)所,大部分官員都是當?shù)胤跛ⅲ⒉粚儆诔?,朝廷若有事,只會下旨勒令藩王,并不會與那些官員交涉。
朗清被圍在中間,聞言心里一突。
他不是普通人,認親之事他事先并不知曉,意外得見親人,高興歸高興,但入祠堂改戶籍肯定是不行的。
身為衛(wèi)所一員,若是牽連太多,升遷無望不說,出任務后,也無法隱藏身份,一旦被敵方刺探清楚,族人很可能會因此喪命。
“諸位,諸位,舅舅舅舅......”他連忙阻止,抬手示意聽自己說。
羅忠孝離得近,看到他著急的樣子,明白是有話要說,便松了手。
“哎,大伙先靜一靜,聽清兒說兩句。”
被羅忠孝的大嗓門兒一吼,室內逐漸安靜下來,眾人都看著朗清,等著他開口。
被這么多道熱切的視線盯著,朗清著實有些不自在,咳嗽了兩下,解釋道:“嗯,今日能見到我娘,見到舅舅,和諸位親人,在下真心歡喜。
只是我身為朝廷中人,萬事不能只顧眼前,還要以大局考慮。認祖歸宗之事牽連甚廣,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的,需要請示上級,等著朝廷批復。
因此,還要緩上一緩,還請諸位親人諒解!”
他說的很誠懇,又對著眾人作了一圈兒揖。
羅忠孝難掩失望,羅氏更是偷偷抹起了眼淚。
剛剛還歡聲笑語的廳堂,瞬時化作一片哀聲。
還以為羅氏一族從此能崛起了,沒想到又是一場夢幻泡影。
“唉,算了,大伙也別難過,畢竟孩子找回來了,是我們羅家的種總不會錯的,以后常走動著,批復什么的慢慢等,以后幾十年呢,不著急!”
羅仟干笑著打圓場。
“對對,孩子是咱們羅家的就成,別的就再緩緩。他大姑啊,你也別難過,這么大兒子都回來了,以后還有什么可怕的,相信老朽,日子一定會越來越好的?!弊謇蟼円渤鲅詣裎?。
羅氏強擠出一抹笑:“嗯,侄女聽四叔的!”
送走了族里眾人,院子里也清凈了,王氏指揮丫鬟婆子們打掃院落,時不時望一眼已去了客房的朗清。
羅福笑嘻嘻走過來,附在她耳邊悄聲道:“娘,大姑說這小子回來后,怎么安排婉兒妹妹了嗎?”
王氏扯動嘴角,笑著點了下他腦門兒:“怎么,你又有什么餿主意?”
羅福撓撓頭:“娘,您又貶損我,我能有什么餿主意,就是覺得婉兒妹妹若被趕出去,實在有些可憐,若是大姑不要,能不能給咱家,您看,咱家還沒有閨女呢!”
他一邊說,一邊偷眼瞄著羅志那屋,生怕被對方發(fā)覺又是一頓訓誡。
王氏斜睨著他,似笑非笑:“你別忘了,我是誰?你肚子里有幾兩飯食,為娘我可是最清楚的,說實話,到底要做什么?”
羅福立時紅了臉,不好意思的撇過頭去,囁嚅道:“哪有,兒子說得都是實話?!?p> 王氏瞪他一眼:“你確定?那我可就真與你大姑說了,認個閨女也好,又會掙錢,又勤快,只不過...她即將定親,等明年出嫁后,見面就少了。”
“?。渴裁??”羅福猛然回頭,抓住王氏肩膀急聲問詢:“娘,什么時候的事,我怎么不曉得?婉兒妹妹還小,怎么就要嫁人了呢?她...她......”
他說不下去了,臉色漲紅,激動的大口喘氣。
王氏之前還有玩笑的心思,根本沒想到他是來真的,不禁傻眼:“兒?你不會真中意瓖婉那丫頭吧?”
羅志推門走了出來,冷眼看向弟弟:“福子,你干嘛呢?小心抓疼了娘,松開!”話落,不由分說強行拉開了羅福,攬著王氏就往屋里走。
羅福愣在原地,半晌沒動地方,望著客房位置,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悲。
主屋里,王氏靠坐在榻上,無奈嘆了口氣:“唉,瓖婉這丫頭看著是好,可惜她父母太壞了。若是他們不愿意養(yǎng),抱給你大姑都行,何必要換走她兒子呢?
他們這樣做,害得你大姑母子骨肉分離不說,還要被丈夫和公婆嫌棄,那么多年的隱忍,本以為要進城過好日子了,誰知竟落得個被休棄的下場。
你大姑遭受的委屈太多了,其中的苦楚和心酸,只有她最清楚,咱們作為旁觀者,哪有資格替她原諒。昨日,她便與我講了,一旦兒子找回來,一定要那家人付出代價?!?p> 羅志一愣,驚訝道:“難道大姑查出誰是瓖婉父母了?”
王氏擺擺手:“沒有,她是要將滿腔仇恨報復在那孩子身上?!?p> “啊?”羅志大驚:“可她是無辜的,一個嬰孩兒根本什么都不懂,若報復到她頭上豈不是太殘忍了!”轉瞬他又道:“是大姑說的?”
王氏搖搖頭:“沒有,是為娘猜的!不過,看你大姑的做法,應該是了?!?p> “我大姑做什么了?”
“她......為那孩子說了門親,不日便要定下了,是羅佟小舅子?!?p> 羅志皺眉,羅佟他倒是認識,人勤快又本分,幾年前就搬去鎮(zhèn)里了。至于他小舅子是誰,長期在城里讀書的他就不清楚了。
臥房里,光線漸漸暗了下去,羅瓖婉歪靠在床榻上,閉著雙眼,卻怎么也睡不著。
如果朗清真是羅氏的孩子,那自己是不是就有了哥哥,與朗清變成親人了?
不對,以羅氏的態(tài)度來看,似乎并不是這樣。
從她第一次帶朗清回家,羅氏的態(tài)度就變了,對她日漸疏離,甚至隱隱帶著怨氣,難道自己的身世也有問題?
她煩躁的坐起身,扭頭看了眼窗戶,窗紙昏暗,漆黑一片,望不見任何東西。
“小姐,小姐?”蕖蘿托著蠟燭從屋外進來,聲音輕柔的道。
“嗯?!绷_瓖婉應了一聲,借著燈火在妝臺處坐下,將頭上的釵環(huán)卸了,只簡單用一只發(fā)簪挽起,來到廳中。
她忽然記起白郎中送的大批禮物,還堆在庫房那里無處安放,離開這些天,也不知有沒有出問題,連忙拿了鑰匙,跑去查看。
庫房門前空蕩蕩的,羅瓖婉打開鎖頭,接過蕖蘿手里的燈籠,推開包鐵的木門,伴隨著吱扭扭的聲音,邁步走了進去。
屋里同樣是空蕩蕩的,堆到屋頂?shù)南浠\不見了,一眼望去,只余兩個箱子,靜靜躺在庫房角落。
“田貴!”羅瓖婉看得火撞腦門兒。
田貴正在給馬匹和草料,聞言扔下篩子,快步跑了過來。
“怎么了,怎么了,小小姐?”
羅瓖婉指著空蕩蕩的庫房:“東西呢?我讓你看管的東西呢?”
田貴一愣:“誒,夫人沒與您說嗎?”
“說什么?”羅瓖婉挑眉。
田貴笑了下,解釋道:“是這樣,前個兒夫人與三小姐回來,特意帶了人手車馬,將那些箱籠,連帶所有的的貴重物品,一同運走了?!?p> “哦!”羅瓖婉點點頭,一邊往外走一邊道:“你知道運哪去了嗎?”
田貴面露難色:“這種事......在下也不好追問,您不如直接去問夫人?!?p> “嗯,我知道了,你忙去吧!”聽到這個答案,羅瓖婉只得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