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歌莊園。
馬車停下，侍者快速上前，為埃洛斯打開車門。隨后，另一人引領(lǐng)馬車離開大門。侍者便帶著埃洛斯步入莊園。
還沒等他們走到主樓門口，玫歌莊園的主人辛蕾·布魯克便滿臉笑容地迎向埃洛斯。這位年方三十九歲的貴族夫人，保養(yǎng)極好，僅從皮膚完全看不出她的年齡。只有脖子下的細微的皺紋，無聲地陳述著事實。
這日，辛蕾夫人穿了一件海藍色長裙，脖子上一顆顆圓潤碩大的珍珠格外醒目。她與埃洛斯貼面吻過，嬌笑道：“你可算來了，親愛的。你不知道，這些日子我有多期盼您的到來。她們都說您是拉脫亞最難邀請到的客人。為此，我還和她們打了一個賭……”
辛蕾夫人一手捂著脖子，哀怨地看著埃洛斯，“您看，我為了您都憔悴了多少?！?p> 如果是一個新入社交場的雛兒，某位意圖借助辛蕾夫人的影響力步入政壇的野心家亦或想要揚名的詩人，恐怕此刻早已為辛蕾夫人傾倒，恨不能拜倒在她的裙下，告訴辛蕾夫人為了她的健康和名譽，他愿意為她去死。
但埃洛斯漫長的壽命，早已見慣了這種逢場作戲，此刻心中只有冷笑。他吻過辛蕾夫人的手背，同樣動情道：“這真是太讓我惶恐了，夫人。如果真是因為我讓您難過，我接受怎樣的懲罰都無法救贖我的罪過?！?p> “瞧您說的，”辛蕾夫人嘴唇微翹，“我又怎么舍得讓您受到任何損傷呢。難道您的榮譽不是我的面紗嗎？……哦，親愛的，您先到屋里去喝杯酒，休息一會兒，我等會就來找您，好嗎。您可不要在我到之前就喝醉了?！?p> “如您所愿，夫人?！卑Ｂ逅刮⑽⒏┥恚岄_辛蕾夫人的道路，看著她迎向另一位攜帶女眷的貴族。
主樓的大廳。
此刻早已有數(shù)十名貴族和他們攜帶的女眷聚集在屋內(nèi)。辛蕾夫人請來的樂隊演奏著拉脫亞常見的曲子。仆人們在其中往來，補充甜點水果，為客人奉上各色的酒。
埃洛斯取下一杯白葡萄酒，走近一堆圍在年輕詩人身邊的貴族。
像這樣的場所，年輕的詩人就像綠葉一般必不可少。他們的存在，會讓宴會增添幾分文藝高雅的氣息。而這樣的宴會，又很好地成為了新晉詩人們揚名的場所，因此令貧窮而有才華的年輕人趨之若鶩。
“我喜歡你沉默的時候，你仿佛在遙遠的地方。
你仿佛在哀嘆，一只喁喁私語的蝴蝶。
你遠遠地聽我說話，而我的聲音夠不著你。
讓我跟著你的靜默一起沉默?！?p> 年輕的詩人穿著自己能買到最昂貴的禮服，手捧著自己嘔心瀝血，花費數(shù)月乃至數(shù)年打磨出的詩集，選擇其中自己最滿意的詩句，向著圍著他的觀眾誦念。他稚嫩的臉龐紅彤彤的，像是被炭火烤過一樣。顯然，他對這種被簇擁，被欣賞的眼光包圍的感覺非常滿意。
埃洛斯噙著笑意，喝了一口杯中的酒液。酸澀中帶著微甜的白葡萄酒，稍微安撫了他躁動不安的胃。說實話，埃洛斯懷疑在場的人，能真正理解詩歌的人，不超過一只手。但這不妨礙他們裝模作樣，附庸風雅。
當然，埃洛斯的注意力也不在詩人和他的觀眾上。埃洛斯只是借助這些人作為掩護，打量自己今天的食物。
那些嬌笑著的，舉著酒杯的貴族少女和夫人，都可能是一道良好的開胃菜，主餐，下午茶和甜點。距離上一次真正意義上的進食，已經(jīng)過去很久，埃洛斯感覺自己有幾分迫不及待。但不同性格的人，血液的味道是不一樣的。作為一位有良好判斷力的廚師，埃洛斯仍堅持要經(jīng)過先行挑選。
很快，埃洛斯的注意力落到了一位角落里的貴族少女身上。
這位還沒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被盯上的無辜少女，穿著一身淡黃色長裙，蓬松的裙體和起伏的褶皺，令她看上去就像是春日的迎春花，溫暖而不失活力。埃洛斯不自覺地舔過牙齒，嘴角浮現(xiàn)淡淡的笑意。你讓我心動了，小姐。埃洛斯無聲對隔了一個舞池的對象低語。
這樣的少女血液，用來開胃是再好不過了。
不知為何，埃洛斯隱約覺得對方看上去有幾分熟悉。埃洛斯歪頭想了一會兒，他回想起來，他曾在拉脫亞圖書館內(nèi)看到過對方兩三次。那個時候，女孩穿了一身灰色長裙，抱著厚厚的書籍匆匆忙忙經(jīng)過，埃洛斯都沒能看出她竟這般明艷動人。
非常有趣的事情。
埃洛斯想著，不覺做了一個握拳地動作，信心滿滿地仿佛要將什么東西握在手心。
當清泉般的音樂聲如流水在大廳內(nèi)淌過時，身處其間的貴族們就像得到了命令一般，陸陸續(xù)續(xù)攜著自己的女眷步入舞池。等待多時的獵食者將酒杯信手放入侍者的托盤，踱步走向仍坐在椅子上的黃裙少女。
“我能邀請您跳一支舞嗎，小姐。”埃洛斯矜持而有禮地伸出一只手，問道。
黃裙少女臉上的驚訝之色一閃而過。她目光閃爍地看了看四周。就在方才，她還在為會不會有人邀請她跳舞而不安?，F(xiàn)在一位看上去高貴而英俊的貴族站在她面前，她反而有幾分不知所措。
黃裙少女望著一直噙笑望著她的埃洛斯，伸手放入對方手掌，低聲道：“當然?！?p> 手掌交觸。
埃洛斯能感受到對方食指由于常年用筆而摸出的老繭，微微有幾分硌手，卻增添了幾分交融般的真實。
兩人相伴步入舞池，混入人群。雙方熟練地搭上對方的肩膀和腰間，四目相對，輕輕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對于自己的舞步，埃洛斯有著充分的自信。兩人跟隨著音樂，緩緩踩著舞步融入人群。這個距離，埃洛斯能清楚地嗅到對方身上的味道。
淡淡的金盞花中調(diào)和迷迭香的尾韻。
一如夏日暖陽下的青草，散發(fā)著旺盛的活力。
埃洛斯嘴角不覺泛起笑意，道：“我還沒問過您的名字呢，小姐。”
“艾麗妮，”
黃裙少女輕聲回答，“您呢，先生？”
“埃洛斯，”年輕的血族平靜地說，“埃洛斯·拜厄烏斯?！?p> 很遺憾，埃洛斯沒能從對方臉上看到預(yù)想的驚訝和意外。艾麗妮就像沒聽說過拜厄烏斯家族一般平靜。
但這是不可能的，拉脫亞的貴族也許不知道國王是誰，但他們不可能不知道埃洛斯。因此艾麗妮的表現(xiàn)只能說明她的家教極好，擁有良好的表情管理能力。埃洛斯沒將這事兒放在心上，換了一個話題道：
“我好像是第一次在辛蕾夫人的宴會上看到您，艾麗妮小姐。您是第一次出席這里的聚會嗎？”
“嗯?！?p> 艾麗妮輕聲應(yīng)了一聲，進而解釋道：“平日我父親為我安排了大量的文學(xué)，哲學(xué)，音樂課程，我很少有空閑。就算沒事兒可做的時候，我也更樂意待在房間里，看看書。今天是我的一位朋友，希望我能陪同他來參加這次宴會?！?p> “哦，這樣嗎?！?p> 埃洛斯禮貌地附和一句。艾麗妮的回答一板一眼，非常認真誠懇。這在埃洛斯的經(jīng)歷中亦是非常少見的?！澳敲?，”埃洛斯隨意地繼續(xù)道，“那您平日都看些什么書呢？或許我能從中找到一些自己喜歡的。”
艾麗妮稍微沉默了幾秒，道：“最近一段日子的話，我在看佛爾思·沃爾女士的《暴風山莊》……”
由于佛爾思所塑造的勇敢獨立自主的女性形象，深受這個時代的追捧。埃洛斯早已預(yù)料到了對方會給出的答案。
“那可真是太巧了?！?p> 埃洛斯裝出一副略微驚訝的表情，“沒想到我們倆竟會有相同的喜好，艾麗妮小姐。佛爾思女士恰好也是我非常喜歡的一位作家?！?p> 提起佛爾思，埃洛斯的腦海中不自覺浮現(xiàn)起送別她的那天。金燦燦的夕陽，側(cè)躺在座椅上的女人，的確是難得靜謐美好的場景。埃洛斯眨了眨眼，收回思緒，繼續(xù)道：
“說到這里，艾麗妮小姐。您知道佛爾思女士前些日子曾來過拉脫亞嗎？”
“??？”
艾麗妮這次完全沒有掩飾自己的驚訝。年輕的貴族少女一臉好奇地望著埃洛斯，追問：“這是真的嗎，埃洛斯先生。佛爾思女士竟然來過拉脫亞城？”
“嗯?！?p> 埃洛斯認真地點了點頭，“佛爾思女士想要創(chuàng)作一部關(guān)于費內(nèi)波特的書籍，特地來拉脫亞城采風。事實上，她在拉脫亞的這段時間里，我一直陪在她的身邊。如果能早一點認識您，或許我可以向她引薦您?！?p> 艾麗妮臉上浮現(xiàn)起既失望又羨慕的神色，低聲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