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構(gòu)陷
當(dāng)繡使走至采芑案前時,小丫頭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最近總是心緒不定的,也不知所繡衣品能否過關(guān),萬一……采芑在心里做著最壞的打算。
最后一件繡衣打開,掌使前后翻看過,說道:“可以了,收箱?!辈绍挥行╇y以置信,這個老巫婆竟然沒有為難自己?她抬起頭很不信任地看一眼繡掌使,掌使卻連眼皮也沒抬一下向芷淑的空位走去。
座后的繡女幫著將芷淑的繡品一一打開,驗訖又命繡女疊衣收箱。女子應(yīng)諾著,好奇心使然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問道:“大人,婢女可否詢問下,淑姐姐去了哪里?”
掌使瞥她一眼,盛世凌人道:“這是你能隨意打聽的嗎?”
“諾,婢女不敢?!迸拥拖骂^,手下加快了速度。
“不過,告訴你們也罷,也省去了胡亂猜疑?!崩C掌使繼而又道:“芷淑被楚夫人選去南熏殿做夫人綰娘,已前去候詔。以后這繡坊便少了一人,哦不,是少了兩人,采莪的事情許是大家都知道了,此事發(fā)生本掌使也十分難過,但是人命在天,也是萬不得已的?!?p> 掌使的話讓全室的人無不唏噓感嘆,羨慕嫉妒芷淑的幸運,而對采莪的不幸完全被忽略了過去。只有祁姬和采芑二人心中無限的悲涼,盡管她二人明知掌使是在撒謊。
繡女們的唏噓短嘆和竊竊私語令掌使不甚耐煩,板起臉來說道:“有何大驚小怪,以后她二人的差事就平分于你們?nèi)プ觯劣谶^些時日能不能再調(diào)兩人過來,本掌使也未可知。”
幾句話頓使繡女們安靜下來,人人心中苦悶,哀嘆自己的命運不好,這意味著以后會更加勞累,剛剛交完差的輕松一下子又變成了滿臉的愁苦。
最后一個輪到云莫繡衣收驗,掌使皺皺眉,對云莫座旁的繡女道:“去把云莫喚過來?!?p> 繡女答應(yīng)著起身走出繡室。
云莫紅腫著眼回到繡室的時候,繡掌使已經(jīng)將她的繡衣翻看過一遍,手工雖還說的過去,但離差事全部完工,一刻不停也要再有半日時間。若是府上過來收衣豈不誤事,掌使心火頓起,待云莫走過來本想怒斥的,但看著她一臉紅腫痛苦的樣子便打住了。
“將已做好的繡衣收箱,剩下的必須今日戌時前交上。”掌使一甩身走至前方,喚道:“萍兒,同我去取了繡圖過來。”
云莫默默坐回到自己的案前,滿腹不得已的委屈。
采芑在心中偷偷地樂:真是活該。
大家各自分得了自己的繡圖,回到睡房去整理明日要用的絲線,室內(nèi)只剩下小翠和云莫繼續(xù)趕工。掌使只用蠟臨時封了箱籠,又很嚴(yán)肅地囑咐了二人千萬別誤了時辰后,也離開了繡室。
晚粥時間,天已經(jīng)有些昏暗,小翠揉揉眼努力地伸了伸腰,“終于完成了,這朵牡丹花可是靈氣的多了,大人那里定是能通過的?!毙〈湔f著看了看窗外,扭過頭對云莫道:“云姐姐,我們先去領(lǐng)粥啊?!?p> 云莫的肚子早就已經(jīng)餓的扁扁的了,許是這一日緊張揪心的事情連續(xù)發(fā)生,她還真把領(lǐng)粥的事情給忘記了,再加上餓的過了勁,雖然肚子里咕咕叫的歡實卻也并未在意,倒是小翠這樣一說反覺肚中饑荒難耐了。
“可是,我的活還未完成,怕大人不依。”云莫撅著嘴,不時的在自己身上臉上抓撓一下。
“不打緊的,估計大人此時也去就餐了,我們快些去快些回,趕在大人前面便可?!?p> 室外響起其他繡女往院外走去的雜亂聲,聽到聲音小翠有些坐不住了,剛要再催促一下云莫,不料云莫竟嗚嗚地大哭起來,“我咋就那么倒霉,嗚嗚……我云莫原不該是如此苦命的,”她使勁擦了一下眼淚,“都是那兩個賤婢賊人害的?!痹颇痤^,緊緊地盯向前方放置的兩只大箱籠,黑色的瞳孔內(nèi)發(fā)出詭譎的光來。
“小翠,你等我片刻?!?p> “姐姐要做什么?”小翠覺出云莫的異樣,擔(dān)心地問道。
云莫也不答話,徑直走至房門往外探頭看看,悄聲將房門關(guān)閉。
她又來至箱籠前,蹲下身手撫封蠟道:“小翠,你把燈燭點著,拿過來。”
“……”小翠被嚇的半死,張口結(jié)舌道:“云姐姐,莫…莫不是要將這箱籠燒…燒掉?”
“你笨啊,我不要命了嗎,怎敢燒這箱籠?”云莫說著用自己細(xì)長的指甲仔細(xì)地將封印劃開。
“姐姐,你……”小翠在遠(yuǎn)處看到,竟有些呆了,半天不知道要做什么。
云莫打開箱籠,輕聲急急喊道:“你發(fā)什么呆,快些把燭臺點著了拿來?!?p> 小翠猶豫著點亮火燭,磨磨蹭蹭地走到云莫跟前。
“幫我照亮些?!痹颇谙浠\內(nèi)一件件地小心翻找著疊的十分整齊的繡衣。
“姐姐到底要做什么?”小翠納悶,這云莫真是奇奇怪怪,不過膽量也是著實大了點。
一件孔雀開屏的繡衣被云莫拽了出來,她將衣服展開,自語著,“這件雀衣定是那個賤人繡的。”翻開衣服內(nèi)里,在一處很不起眼的地方找到一個很小的符號,“果然沒錯?!?p> 一臉迷茫的小翠說道:“這是祁姐姐的繡品,我見過的,上面的孔雀似活了一般,云姐姐要用來做什么?”
“呸。”云莫也不理睬小翠,站起身在最近的一處案臺上取過一把小錐刀,沖著繡衣就扎了下去,立馬兩個很不和諧的破洞出現(xiàn)在漂亮的衣服上。
小翠嚇的手中的燭臺差點滑落,云莫趕緊扶住她,“膽小鬼,你想把這房子燒了不成?”
云莫將雀衣疊好,口中小聲嘀咕道:“若是皇后的衣服,那就最好了?!彼龑⒗C衣按原先的位置放好,合上箱蓋,又從被嚇的一時動不了的小翠手上奪過燭臺,小心翼翼地將還未印戳的素蠟封好。
云莫噗地將火燭吹滅,拉上小翠,“走,我們?nèi)ヮI(lǐng)粥,自是不能再讓自己的肚子受委屈。”
“祁姐姐會被你害死的?!毙〈涞纱罅搜劬?,像看怪物一樣盯著云莫,“我們許是也脫不了干系的?!?p> “你我不說,任誰能知道?”云莫不以為然,陰笑著說道。
清晨祁姬早早地睡起,灑掃了房間又把水缸打滿,人已是累的腰酸背痛,但心里惦記著采莪之事,想著趁新差還未下來再去西門看看,若是母親也正巧過來,便可知道采莪如何了。
卯時已過,整個繡院依舊靜寂無聲,這還是很久以來少有的情景。
舊差已交新差未到,繡女們好不容易有了一次可以多睡一會的機會,沒人愿意在繡掌使大聲喝斥之前醒來。
祁姬悄悄走過回廊來到院門,雙手剛剛握住門栓,一陣急切的敲門聲便響了起來。祁姬心想,府上送差的人這樣早就過來了,真是令人沮喪。正要提起門栓,卻又覺不妥,若不是十萬火急,送差的人怎會如此早的過來,這也太不合常理。
祁姬松開雙手,趴向大門的縫隙向外望去。果然不是府上送差之人,一個身穿民服的中年女子站在門外,正焦急地敲打著院門。
怎會有宮外之人?除非是一早往掖庭送生活的商戶,可為何竟敢大著膽子悄悄溜進保室內(nèi)庭?
祁姬突然明白過來,她趕緊閃身躲到旁邊的一顆大榕樹后面。
不大會的功夫,繡掌使很不耐煩地走了過來,睡眼迷離的還時不時地打個哈氣。她嘴里一邊嘟囔著:“這么早就過來敲門,該死的婢女們都睡成死豬了不成?!币贿吿崞痖T栓。
大門猛地被外面的人推開,繡掌使一看來人倒是吃驚不小,立刻沒了睡意,“怎會是你?又有何事?”
那女子跨進院門,左右看看見周圍沒人,于是小聲說道:“王府管家讓我今天一早務(wù)必前來相告,說是昨日送去的那個宮女,當(dāng)夜就被人搶了去,大公子被那賊人打暈,醒來后整整鬧了一夜,老爺和太太也是徹夜未眠,大小姐可給拿拿主意才是?!?p> “怎會搶了去?”繡掌使驚訝不已,似乎還難以置信,“會有這等事情?”
“確是被人搶了去,而且還出了四五個家丁,追著賊人在城里搜尋了大半夜?!迸拥?。
“都是些蠢才,那宮女在外面根本沒有家人,再說這件事神鬼不知,怎可能有人冒險入府搭救于她,簡直是莫名其妙?!崩C掌使怒不可竭,卻又如何也想不明白。
祁姬聽到這里,不禁心中一陣輕松,看來采莪已被雷兒救了去,而且還算順利。這個好消息還需盡快告知采芑,也好讓她放心才是。
中年女子看看天色,有些著急,“大小姐,天不早了我得趕緊的出宮去,若是晚了會惹上大麻煩的。話也帶到了,大管家那里也可交差了?!闭f著,女子匆匆退出院門,小跑著離開了。
望著中年女子跑開的背影,繡掌使原本已經(jīng)松弛的心情一下子又緊繃起來,好容易經(jīng)過精心策劃,冒著風(fēng)險而且已經(jīng)妥妥成功的事情,卻如此輕而易舉的就成了泡影,這令她惱怒到了極點。
祁姬意識到,一場急風(fēng)暴雨即將來臨。
繡掌使蹙起眉頭,恢復(fù)了一臉黑煞的樣子,她轉(zhuǎn)過身往回廊走去,口中抱怨著:“都是些窩囊廢物,讓他斷子絕孫也罷,我可再管不了那許多?!?p> 坊內(nèi)的安靜,這一刻卻成了女掌使難以忍受的憤怒,她走至睡房前,見房門依舊靜靜的關(guān)閉著,于是暴躁地一腳將房門踹開,大聲吼道:“都是死豬不成,這般時刻了為何還不醒來,你們這些賤婢俱是想要罷工了不成。”
祁姬哪里還敢離開繡院半步,趁掌使罵人之際,趕緊饒過了內(nèi)院,快步回到繡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