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著身上的疼痛,默默收拾著茶幾上的酒瓶。沙發(fā)上,女人已沉沉睡去,臉上因醉酒而顯得殷紅。
用濕布將茶幾上的酒液擦去,去廚房把空酒瓶擺好。眼神空洞的他回到自己那狹小的房間,上了床,背靠著墻壁,蜷縮起了身子。
身體因疼痛不住地輕微抖動著,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卻未曾滴下。醉酒之人的夢囈從客廳傳來,哪怕關上了門也無法阻止它的傳播。
“為什么我會生下這么一個廢物...該死,真該死,跟那個人一樣該死...”
那個人?誰?我從來都沒見過。為什么要拋棄我們,留下這個破碎的家?
父親...對于他來說,這是一個陌生的名詞。事實上,在他還未出生之時,這個所謂父親的角色便離他們遠去了。
那個女人只是玩物罷了,他的誕生只是一個意外,一個令人厭煩的意外。
只是隨隨便便的一些花言巧語的哄騙便能捕獲一個人的心,所謂真心實意的表象下隱藏著一顆無比冷漠的心。
所以,悲劇的誕生并不需要什么精細的謀劃,只是隨手而為即可于黑暗中破蛹而出。
天賦...對他來說同樣是個陌生的名詞。平庸磨掉了她對他的最后一絲溫情,將對那個人的恨轉移到了他的身上。
一面痛斥他的平庸,一面對那旁人的光鮮外表給予高度評價,將多重重壓置于這還算幼小的心靈之上。
他真的沒有一絲亮光,被那無盡黑暗所籠罩嗎?那只是因為,夜空中的星辰也被強行剝奪,不見天日。
縱是明珠,也會被其上那厚實的塵土蓋住了光亮;而夜中的螢火,則更加脆弱且易碎……
“副社,我們接下來怎么辦?”顧酥從臥室中退了出來。
顧眠的燒已經退下了,但據鄭祈哲所言,那片樹林中還藏匿著其他失蹤的人們。
“人數太多了,僅憑我們幾個要將所有人都運出來要花費太多時間。有些人甚至已經淋了幾天的雨,不能再拖下去了?!?p> “我已經通知了P那邊,讓他們擠出人手過來支援。醫(yī)院那邊也打了電話,讓他們派救護車過來?!?p> “救援的事就交給他們來處理吧,我們所要做的是,將它的本體找到,清除掉。”
“你就留在這照顧小眠她吧,我和無去就好。我找到了小眠和巡獵在失蹤前留給我們的線索,已經大致知道那家伙的方位了。”
“好吧,那副社你們小心?!鳖櫵只氐?。
鄭祈哲笑了笑,道:“這次碰上了個憨貨,所以我們才能這么快的發(fā)覺它本體所在之處。而且這家伙攻擊性很弱,沒什么危險性,不過你還是小心一些,萬一它狗急跳墻找上門來了也不是不可能。”
“嗯,我知道了?!?p> “無,走了。傘別帶了,影響速度。”他抓了把“泥”丟了過去,瞬間覆蓋了無的全身。
鄭祈哲的行進速度很快,甚至比此時穿行在各處影子中的無還要快上一分,顯然是用了“泥”進行輔助才能獲得這個效果。
沒了傘阻礙無的行進速度,兩人很快便從顧酥的視野中消失不見,向那樹林方向而去。
一路上無跟隨著鄭祈哲,直奔樹林而去。
進入樹林后,靜謐的林子一下子變得熱鬧起來,無望著那枝杈后的影影綽綽,腳下的影子蠕動起來。
“無,你負責找出它的本體就好,這些我會解決掉的?!?p> 無點了點頭,然后想到身前的副社看不到自己的動作:“好?!?p> 鄭祈哲虛了虛眼,右手向后猛得一抓,丟了出去。在無的視界中,能看到數不清的由白色黏狀泥土形成的微型小鳥環(huán)繞在他們身邊。
下一刻,大部分“白鳥”飛了出去,向四周散去,徑直飛入那樹叢之中。剩下的那一小部分則繼續(xù)環(huán)繞在他們周圍,以便應對突發(fā)情況。
見此,無的影子停止蠕動,右瞳在樹林中掃視一圈,確定它本體所在方向。
“撲通!”心跳聲再度傳來,無感覺右眼的視界明顯暗了幾分。不僅如此,他還感覺自己忽的恍惚了下,認知出現(xiàn)了偏差。
鄭祈哲將左手搭上了無的右肩,將無從恍惚狀態(tài)中喚醒。他抬起右手一指,數只“白鳥”聚合在一起,體型迅速膨大了幾倍后,似箭一般插入叢中。
兩人聽到了一聲慘叫,沒過多久,膨大的“白鳥”飛了回來,同時還叼著一嬰孩大小的黑影。
那分明是顧酥顧眠兩姐妹的容貌,準確地說,應該是顧眠的。
鄭祈哲接了過來,沒說什么,直接丟向了身后。那一霎那,無隱約瞥見一道恐怖的身影在鄭祈哲的身后舒展了身軀。
不自覺間,無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很快便又恢復了原樣。
“我看到他了...”無幽幽地說道。
“帶路!”鄭祈哲拿出了手機,發(fā)了個定位,然后緊跟上無。
“看來你是真找到它本體所在之處了,已經狗急跳墻了都?!编嵠碚芨惺苤沙鋈サ摹鞍坐B”的消亡速度,不由說道。
無沒有回應,隨著周圍黑影數量的增加,已有不少黑影突破了鄭祈哲的防線,向他們兩撲來,不過這些漏網之魚很快便被拖入了無的影子當中。
從表面上看,似乎是無和鄭祈哲這邊占了上風,對方只是在無腦送人頭。但無通過之前的幾次交手判斷出,對方雖然傻了點,但是腦子并不笨。
所以,這種無謂之事的下面,隱藏著它真正的殺招。
還有兩道“巡獵”同化體和他聯(lián)系著呢,哪會如此輕易地讓自己靠近它?
“撲通!撲通!”心跳聲再度傳來,無感覺眼前一黑,待恢復了正常視覺時,他已然和鄭祈哲分開了。
本來一直保持信號暢通的手機斷開了信號,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暗下來的天色給這片樹林添上了些恐怖氣氛。
雨已經停了,四周安靜下來,空氣中彌漫著泥土與木香混合的氣息,不知不覺間,無停下了腳步。
仿佛老舊影片般的畫面在眼前閃過,黑白交色的背景中出現(xiàn)了一道身影。
畫面轉換,視野拉近。
無感覺自己來到了一間狹小且昏暗的房子里,前邊不遠處便是床,以及那道蜷縮著的身影。
他好像感受到了無的到來,抬起了埋在雙腿間的頭。那是一雙無比平靜的眼睛,與他身上的淤傷形成鮮明對比。
無感覺這個畫面顯現(xiàn)出一種莫名的落差感,不由晃了晃頭,再回過神來,那張面孔的表情已然發(fā)生了變化。
平淡早就從雙眸中褪去,麻木和死寂充斥了整個眼眶。那雙眸子,與這房屋一樣,黯淡無光。
無張了張嘴,終是沒說出什么,只是默默地看著他。而那道身影雖是抬起了頭,卻沒將目光投向這莫名闖入他世界的人。
兩人就這么沉默著,誰也不打擾誰。
不知過了多久,無感覺眼前的情景模糊了下,再逐漸清晰。
變了,他的目光又變了,變回了那平靜而深邃的樣子。
他轉了轉頭,目光在無的身上聚焦。眼中的麻木與死寂盡數褪去,擁有了一絲色彩。
“你好?!彼Y貌地打了聲招呼。
“你好。”無輕點了點頭。
“陌生人,我能向你發(fā)出一個請求嗎?”他問道。
“你想成為我?”
他搖了搖頭:“我希望你能解決掉外面那個我,讓我徹底安息?!?p> 無有些詫異,但沒多說什么。
“我知道你有這個能力,跟你一同而來的那個男人也可以做到。”
無沉默不語。
他突然笑了笑,只是顯得有些僵硬,而他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抱歉啊,生前的我很少笑過,所以多少有些不適應。我知道你在詫異什么,以成為別人家的孩子為執(zhí)念的我會說出這種話很不正常,對吧?”
“嗯。”
“怎么說呢,我不是很擅長表達,就是死后突然想開了吧。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嗯。”
“我能感受到你心中的那種絕望,與我生前的并不相同。你...似乎有些迷茫?”
無猛得睜大了雙眼,死死盯住了他。
“我并沒有惡意,事實上,我只是能感受到那種絕望,你所經歷過的事情我一概不知?!?p> “你比我更堅強,我能感受出,你隱藏在內心深處的絕望比我更強烈。但除此之外,還有一種特殊的情感...我說不上來。”
“你叫什么名字?!睙o開口了。
“我???我叫齊慕遠。等你從這出去后,再往里走段路程,就能看到我的尸體了?!?p> “在我上吊的那棵樹旁還有一具尸體,那是我的母親。可能的話,希望你們能將我和她安葬在一起?!?p> “你不恨她嗎?”
“恨?當然恨啊,不過我更恨那個我還未出生就將我拋棄的男人。雖然我確實恨她,但她畢竟是我的母親不是嗎?”
“她也曾溫柔地對待過我,是我讓她失望了。所以我固然恨她,但同樣也愛著她?!?p> “那你為什么要殺了她呢?”
“說實話,當時偷看著她以我的名義簽下那器官販賣協(xié)議書時,我恨透了她。那時的我已經被心中的恨意支配了,所以才...并在這樹林里上吊自殺?!?p> “那你現(xiàn)在后悔了嗎?”
“不,并沒有,活著的我與她更加痛苦。你看,們已經離開了那個世界幾天了,根本沒人來尋找我們的尸體。如果不是化為黑影的我引來了你們,現(xiàn)在還在雨中淋著呢。”他笑了笑,但語氣十分低沉。
無沉默著,沒有回答。
“好了,你該出去了?!彼麛[了擺手,平靜地說著。
無又默默凝視了他一陣,隨后轉身離去。
在光陰交錯的那一剎那,無聽到了來著他最后的祝福:“繼續(xù)前進吧,光就在前方。”
無不由笑了笑,他輕吸了一口氣,一步邁出。
身旁不遠處,鄭祈哲正凝視著他。此時的副社長臉色有些凝重,因為眼前的無顯露出的笑容有些詭異。
在無睜開了雙眼后,他臉上的笑容也隨之褪去,仿佛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一樣。
不過鄭祈哲還是保持著警惕,誰又能確定自己眼前的無是否是曾經那個無呢?
“無?”鄭祈哲發(fā)出了詢問。
無點了點頭:“它就在那里?!?p> 那種特殊的氣質又回到了他的身上,“泥”也沒窺探出什么。鄭祈哲虛了虛眼,不再猶豫,率先朝無所指方向走去。
“那兩道巡獵的同化體我已經清除掉了,接下來可別再走開了你。”鄭祈哲帶著警告的意味叮囑了這么一句。
無不語,緊跟著他,在泥濘的土地上穿行。
很快,兩人便看到了那些失蹤的人們。他們都倚靠在樹下,黑霧包裹了他們的全身,以免被雨淋濕。
鄭祈哲眼底閃過了一絲詫異——之前他是在從這里稍微向外的一棵樹下找到了陷入昏睡狀態(tài)的顧眠?,F(xiàn)在看來,分明是和這些失蹤的人分開放置,這是為什么?
兩人停下了腳步,因為那些本倚靠在樹上的人表面的黑霧已經散去,他們搖晃著身體,在兩人的面前形成了一道人墻。
不僅如此,在這些被控制的人的身后,幾只擁有凝實的軀體,五官卻一片光滑的黑影不知從哪冒了出來。
想必,這便是副社說的第三類黑影了吧,它們擁有將所視之人五官褪去,淪為它們中的一員的能力。
躍過這兩道防線,再向更深一點的地方望去,便能隱約看到一道掛在粗壯樹枝上的身影,在半空中隨風搖曳。
“這繩子質量還真不錯啊?!编嵠碚茉谛睦锬袊@了一句。
無的目光透過了阻攔在他前方的這些人,直落在那懸掛在樹上的他。
你的請求我答應了,現(xiàn)在,我來了。
無輕吸了口氣,一步踏出,主動攻了上去。
腳下的影子卷襲而上,比起之前那蜂擁向前的攻擊方式精細了不少。
鄭祈哲在旁邊觀望著,沒有幫忙。見此,他的瞳孔微縮了縮,然后恢復原樣。
這個家伙已經逐漸恢復了自我意識,不再像直前那么呆滯了。這樣的攻擊方式,分明是人為操作造成的結果。
沒有什么歡喜之感,反而更加警惕起來。鄭祈哲那陰晴不定的神情漸漸褪去,他揮了揮手,加入戰(zhàn)斗。
千雨襲
這一塊沒構思好,估計五章就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