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晝望著沐黑,五味雜陳。
具體是什么感覺,她也說不上來。具體因何而起,她也說不清楚。
或許是他看淡生死的態(tài)度,刺激了她。
“你也要阻止我?”
沐黑站在囚徒司馬然的囚車前,望著旗桿上的那面素黑的旗子。
不規(guī)則旗子上面沒有任何標識,與其說是一面旗子,倒不如說是一片黑布更為準確。
雖然旗子很干凈,沐黑還是從旗子上面看到了許多信息。
所以他這樣問道。
他說話的聲音無喜無悲亦無冷。
司馬然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也看到了那面旗子,紅白臉上浮出一絲苦笑,眼睛里不經(jīng)意間,露出一絲回憶。
“我為什么要阻止你呢?”
“我即使阻止你,你還是要去的,不是嗎?”
司馬然將手臂粗細的麻繩重新背在了身上,笑道。
“是?!?p> 沐黑也笑了。
“所以我不會像書生一樣,做無用功。”
司馬然笑的很開心。
他笑的時候,佝僂的肩背,似乎沒了之前的沉重。
“他雖然做無用功,但他還是會做?!?p> “無論怎樣,他是不會讓我去的。”
“這點,你比我清楚。”
沐黑冷冷說道。
司馬然變得有點輕松的肩背,立時變得僵硬沉重起來,比之前更甚。
“你不會不去,是嗎?”
司馬然苦笑,以退為進的話,在他面前,根本都不起作用。
沐黑閉上了嘴巴,他認為再說下去就是廢話的時候,總會主動的閉上嘴巴。
這是他沉默的態(tài)度。
“上車?!?p> 司馬然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神情落寞的說道。
沐黑沒有動。
他望著空空囚車,也沒有說話。
“你若想活著趕去,就快點上車。”
司馬然補充道,背上拉緊的麻繩,松了下來。
“你說的不錯!”
“一個瘸腿的人自己趕路,總是快不了。更不用說他還中了毒?!?p> “中了毒,還瘸了腳,要在毒發(fā)身死之前趕到,會是一個挑戰(zhàn)?!?p> 沐黑淡淡的說著,似乎他嘴里的那個人,不是他自己一樣。
“我要是你,會珍惜每一息流逝的時間?!?p> “而不是在這里跟我啰嗦,”
司馬然譏笑道。
白晝在旁邊將二人的對話,聽得分明。
司馬然想讓沐黑上車,究竟是為了趕路,還是為了其他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
沐黑自然想上車的,但他有點遲疑,似乎吃不準司馬然的用意。
“我們自己找車,不用你的車?!?p> 白晝不想讓沐黑上囚徒司馬然的車。
一個人腦子正常的話,都不會去坐一輛囚車。更不用說拉車的人,還有其他用心。
“這個想法很好,卻不理智?!?p> 司馬然拉直了麻繩,冷笑道。
司馬然的態(tài)度很明顯,車就在這里,坐不坐,不在他。
“他說的不錯?!?p> 沐黑冷笑道。
但他還沒上車。
“你怕了?”
司馬然嘲笑道。
沐黑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道:
“我要是你,只會把車子清空,再請人進去?!?p> “你!”
司馬然臉色一變,背上的麻繩猛的繃直,囚車的輪子,吱呀一聲,往前動了一步。
囚車的精鋼柱子碰到了沐黑的鼻尖。
白晝看著囚車,有點茫然。
囚車里空空如野,又要清空什么呢?
難道是積雪?
“你說的不錯,我是應(yīng)該先把它清空的?!?p> “一個裝滿人的囚車,怎么能再裝人呢?”
司馬然凌亂的頭發(fā),顯得更凌亂了,臉上的刀疤,隨著抽搐的肌肉,一跳一動,似乎活了。
“但你早已經(jīng)忘記怎么去清空它了,是嗎?”
沐黑笑了笑。
他的笑,似乎像針,準確的刺進了司馬然想要忘卻的那個點。
司馬然大口的喘著氣,江湖有名的囚徒,竟然因為一句話,大汗淋漓。
“那不能叫做忘,我只是在逃避?!?p> 司馬然悵然道。
“逃避比遺忘更可恨、更該死?!?p> “我寧可希望你忘了?!?p> 沐黑按在漆黑刀柄上的手變得蒼白。
“你可以現(xiàn)在就殺了我?!?p> 司馬然轉(zhuǎn)身,渴望的看著,他希望沐黑拔出那把刀。
雖然他知道,沐黑殺人不可能用那把刀。
但是,死在那柄劍下,不光他不想,書生也不想,船夫更不想。
“死的確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p> “為什么每個人都以為死了就會解脫呢?”
沐黑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自語。
他見過很多尸體,沒有一個尸體的表情是輕松的、是解脫的。
更多是猙獰,是不甘,是憤怒,是懊悔。
“你不殺我,我遲早會得到那個東西?!?p> “我總會解脫的?!?p> 司馬然放棄了不切實際的想法,他覺得,只有那個東西,才是實實在在的。
“你若一直逃避,那個東西也給不了你答案。”
沐黑冷冷道。
“不會的?!?p> “那個東西一定會有答案?!?p> 司馬然斬釘截鐵的說道,似乎那個東西他見過一樣,不等沐黑說話,他又強調(diào)道:
“一切的問題,都可以在里面找到答案?!?p> 沐黑有點可憐的看著他。
十八年都過去了,他還是那么的可憐。
“天機老人的話,要是錯了呢?”
沐黑眼眸深處,抑制不住的殺意,瘋狂涌現(xiàn),縱是司馬然也感覺到心驚。
“天機老人不會錯。”
司馬然突然像是一個虔誠的信客,跪倒在地上,雙手合十,舉天便拜。
沐黑冷冷看著他,看他做完曾經(jīng)做過無數(shù)次的頂禮膜拜。
“天機老人是誰?”
等他拜完,沐黑冷冷的問道。
“你不信,他便不存在。你若信,他便在你心里?!?p> 司馬然做完頂拜,整個人看上去輕松不少。
“我不信?!?p> 沐黑搖了搖頭,冷冷說道。
他寧愿相信,天機老人不是別人,而是司馬然自己。
一個人開始逃避的時候,總會找到各種各樣的慰籍。
有的人看佛如己。
有的人問道求脫。
有的人則在心里勾畫出向往的自己。
“我自己呢?”
沐黑自問。
他不知道答案。
他要看清自己,總是很難。
或許他也在逃避。
可他逃避的又是什么呢?
白晝在旁邊看著,似乎明白了,又似乎沒有明白。
她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沐黑是個十足的神棍,不然他為何總是一些莫名其妙的話呢?
“你們到底在說什么?”
沒有人回答白晝的話。
“你的放下,不過是騙自己罷了。”
沐黑冷冷說道。
他抓住囚車的精鋼柱子,委身坐了進去,坐在了一個角落里,坐在了一攤積雪上。
“沐黑你下來?!?p> 白晝勸道。
雖然她知道不會有任何作用,但她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
“你走吧?!?p> 沐黑隔著精鋼柱子冷冷的說道。
“你不怕杜千機殺了我?”
“他【兩相忘】的毒可還沒解。”
白晝沒有動,更沒有把背后的書簍放下來。
“他殺不了你?!?p> “把東西給我?!?p> 沐黑把手伸了出來,語氣不容置疑。
“我不。”
“我替你背著?!?p> 白晝想跟著他,她不想走。
“我的帳,我自己要?!?p> “把它給我?!?p> 沐黑幽邃的眼睛,冒著別樣的光芒,忽明忽暗。
白晝雖然不情愿,卻按照他的話,把書簍遞了進去。
“我可以和你一起嗎?”
白晝問道。
“我要走的路,是一條絕路?!?p> 沐黑冷冷道。
“那我們是朋友嗎?”
白晝問。
“不是?!?p> 沐黑答。
“那我們是什么?”
白晝笑了。
多情的人無情的意。
這個問題,沐黑沒有回答。
白晝望著漸行漸遠的囚車,最終消失在白茫茫的天地盡頭。
她有點失落。
“你不讓我跟,我偏跟!”
白晝失落黯然的眼神,明亮起來。
古龍續(xù)
大俠3張票,泣寫2章文,終究是弱了1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