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截手臂，除了凍得發(fā)白，幾乎看不出任何其余的顏色?，F(xiàn)在這截浮空的斷臂不知道從哪里飄來，飛速的接在子渺手臂光滑的切口上。
斷骨之痛并沒有襲來，子渺不經(jīng)意的握住完好如初的左臂，魂氣沿經(jīng)脈流淌的感覺再度傳遍全身。
手臂上的力道瞬間消失，身邊的光頭則是單膝跪地，雙拳交疊在胸前。他虔誠的低下頭顱，向已經(jīng)熠熠生起的朝陽沉聲說道“恭迎虛尊駕臨?！倍缫驯粋鞯竭h處的蒙山也跟著光頭一并跪下，向著空無一人的遠處行禮。
虛境三轉(zhuǎn)，是所有強者之間的一道深淵。三轉(zhuǎn)之上可逆轉(zhuǎn)時間，所以被人們稱作虛尊。而遇虛尊則行禮是這世間所有修煉者不成文的規(guī)定。
子渺蹙起眉，猶豫的看了眼不省人事的伯淵，也跟著二人一并跪下。
雨后清晨的古道顯得格外濕濘，清晨的露水早已將三人的褲腳打濕。在所謂的虛尊的注視下，三人皆感到了刺骨的焦灼。子渺不知道是因為日光，還是那可能根本不存在的目光。
“敢問虛尊大人尊號？大人是否要帶走這位要犯？”光頭小心翼翼的試探，同時不斷的剽向蒙山。此時后者正默默擺弄著手指，不知在思考什么。
‘這個廢物！一碰到這種層次的強者就不敢說話了！’光頭恨不得立馬上去撕了蒙山，但他也是敢怒不敢言，只好對著朝陽中的虛尊遙遙下跪“我們是巡衛(wèi)隊的一員，奉命來捉拿這個要犯。如果虛尊大人想要帶走他，那還請讓我們得知大人尊號......”光頭捏了一把冷汗，顫顫巍巍的講“不然，我們在神宗前面也是不好說......”
風止樹動，路邊的水洼在寧靜中泛起圈圈漣漪。不知哪里的枯木承受不住露水，啪嗒啪嗒的打在濕泥上，這聲音是子渺耳中的雨水，是蒙山耳中的腳步。
“虛尊大人......”光頭似乎承受不住這般威壓，面色猙獰也不足以表達他的煎熬。但灼熱的天光中，空無一音。沒有聲音回答他，除了啪嗒啪嗒的腳步聲。
“恭送虛尊！”身上無形的威壓驟然消失，蒙山半蹲著身子，渾身緊繃的肌肉一瞬間垮了下來。光頭兩條眉毛幾乎打成一條死結(jié)，層層疊疊的皺紋在光滑的頭顱上映出一片陰影。顯然，他還在為那莫名其妙殺出來的虛尊而頭疼。
蒙山揉了揉僵硬的膝蓋，攙扶著子渺起來“沒事，有虛尊在附近的話，他是不敢這樣輕易動手的?！?p> 子渺默默點頭，視線飛向昏迷不醒的伯淵“蒙大哥，你去看看伯淵的傷勢吧，他反復受創(chuàng)，不知道能不能挺過來了。”
蒙山追隨子渺的目光，那里是朝陽尚未照耀的山坳，光與暗的交織是一片朦朧的大霧。蒙山并沒有看一眼伯淵，反而雙目如炬，似要照破那層層迷障“不帶城防軍就自己趕過來，不怕我找機會告發(fā)你嗎？”
聲如雷霆，將子渺驚醒，而光頭則扭著身子站起來，嘴上掛著陰沉的笑容。
滴水聲漸漸明朗，不一會一襲黑袍踏著濕淋淋的步伐沖破迷霧。黑袍，八字胡，讓人一眼便忘記的長相。但那憂郁的氣質(zhì)以及蛇一樣陰毒的雙瞳，是子渺永遠也忘不掉的——殷城城主墨仲，他捋了捋小胡子饒有興味的打量著子渺和伯淵，一臉欲言又止的味道。
“見過小閣老，聽到城外有打斗的消息，我就只身趕過來了?！碧撊鯚o比的枯零域口音，墨仲拱手對光頭行拜見禮。
而他口中的這位小閣老正瞇著狼一樣貪婪的眼神，裝模作樣的呵斥“墨仲！你身為殷城城主，竟然管不好這小小的城防禁區(qū)。真是什么要犯都能闖進來撒野了！”
墨仲則是面無表情的低頭“眼下開山事多，我就把這件事交給城防院了。沒想到因此延誤了小閣老的工作，還望不要怪罪?！?p> 光頭單手掐腰，隨性的擺了擺手“我只是軍功殿的弟子，管不到你下檢司的事。不過，這兩個人是衛(wèi)隊要抓的要犯......”
“小閣老！”墨仲突然厲聲打斷光頭的話。
光頭上寫滿了不高興“怎么？這種事你不愿意幫忙？協(xié)助衛(wèi)隊執(zhí)法不是你們城防軍應該做的事情嗎？”
墨仲雙手拱起，緊貼額前，依舊一句多余的話也不說。
‘也許這個小閣老并不知道我龍泉宗人的身份?；蛘哒f他根本不知情神宗抓捕我的計劃?！用烨那牡膽涣藨幻缮剑瑢⒁坏酪饽钜曰隁獍?，悄無聲息的傳進他的耳中。
蒙山訝然的摸了摸額頭，雙眼迸射出兩道光芒。
而在另一邊，光頭也看出墨仲的端倪。他三步作兩步走到墨仲面前“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瞞著我？還是說你們下檢司有什么任務要做？”
墨仲稍微直起身子，微不可見的向后退了半步，他始終和光頭保持著似遠似近的距離——恭敬而又警惕。
這一舉動顯然有些激怒了光頭，他雙手負于身后，一個跨步踏破了他們之間的距離。而當墨仲想要再度后退時卻再也動彈不得，他已經(jīng)被無形的魂氣纏繞住四肢，死死地鎖在了原地。
“現(xiàn)在你能和我好好說話了吧？”光頭用上位者獨有的憐憫，單手搭在墨仲肩上輕蔑的講“你們下檢司就是一群豬狗，給枯零派干著一些豬狗的臟活。你何必要把這些臟活當成個秘密含在嘴里？”
子渺遠遠的看到，那一瞬間似乎有什么東西離開了墨仲的身體，他一動未動，身材卻變得格外矮小。
墨仲抬起疲憊的雙眸，睜眼直視著光頭。眼中洶涌的波濤甚至將他一瞬間淹沒到窒息。
光頭下意識的扭開視線。
“墨城主，你忘了這兩個小哥是我們商隊的客人嗎？怎么，要把我們商隊賣給巡衛(wèi)隊的強盜了？”蒙山自以為實際已經(jīng)成熟，連忙像烏鴉一般扯緊嗓門大聲喊道。
墨仲聞聲默默的看了他們一眼，隨后輕聲哀嘆著搖了搖頭，附在光頭的耳邊悄聲的說了些什么。
‘這個笨蛋！’子渺咬緊牙哀怨的瞪了眼蒙山，但后者此時卻毫不知情，仍在為自己的聰慧而沾沾自喜。
“當真？”光頭眼神中有些驚喜。
墨仲點點頭。
“這件事好解決了！既然你們也要這個小子，不如不將他帶回總部，由我明日將他們帶回枯零派！”光頭興奮的叫了出來，在他的眼中，有了下檢司這一龐大的基層支撐，他足矣神不知鬼不覺的從民間，帶著這兩位深藏秘密的要犯回枯零派。
但他想不到，直接帶回子渺正是犯了墨仲的忌諱。
“恐怕不行！”墨仲佯裝惋惜，反手搭在光頭的肩上。在他身后，早市的鐘聲剛剛響起，城墻邊的伴樓上也依次響起悠長洪亮的鐘聲。一座龐然大物正黎明中緩緩醒來。
光頭有些茫然。他眺望著簡陋的城墻，以及城墻上稀稀散散的城防軍，不禁感到好笑“你不會是說，憑著你這個土地主的資產(chǎn)就有能力阻止我?guī)麄兓厝グ桑俊?p> 墨仲搖搖頭，閉目并不回答，似乎是在等待著什么。
“那等我回到宗派，一定會和下檢司說好讓你高升。這樣總行了吧?！惫忸^額頭青筋暴起，顯然他已經(jīng)動怒了。眼前的墨仲是與他同屬枯零派，在外面他自然不好出手，但是并不代表他不能出手。
“小閣老，我們不是不想幫你，只是過幾日便是廟會日，就算連巡衛(wèi)隊的高層來了也不能抓人?！痹诔莾?nèi)此起彼伏的市鐘敲響后，終于一道穿云裂石的洪鐘聲也自城東緩緩蕩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