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渺瞥見老白與錦子皆被陣法保護起來,深吸一口氣,惡狠狠的盯向窗外,掌中的魂氣漩渦就要向黑暗中拋去。
“何必動這么大的火氣啊,你們這店到底開不開......”一聲抱怨想起,是一操著濃重枯零域口音的中年男子。
“子渺,先不要輕舉妄動,剛才的那一擊就算是你我盡全力也沒法抵擋?!辈疁Y見子渺直接要扔出魂氣球,連忙勸阻。
子渺猶豫一瞬,手中狂暴的魂氣團開始趨于透明,但始終在他掌心盤旋。犀利的目光依然死死咬住門前的那一處黑暗。
一陣枯枝敗葉的斷裂聲響起,中年男子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前昏黃的光影內(nèi)。一身黑袍,濃密的八字胡,以及讓人一眼便忘記的平淡長相。
男子好奇的打量著子渺問道“請問貴店還能否接客?”
子渺的沉默,男子也不繼續(xù)問下去。場面一度陷入僵持中。老白快走兩步趕到男子面前“嘿嘿,客官你不用管他,我們店員不講規(guī)矩,日后一定多加管教??凸倮锩嬲埨锩嬲??!闭f罷推了把子渺暗示他回到柜臺去。
“不用?!蹦凶訑[擺手,指向子渺說“還是讓這位小兄弟給我看看吧。”
火盆噼里啪啦的聲響打破了室內(nèi)的寧靜,升騰的氣浪似乎為入秋的室內(nèi)平添一股冰涼。老白瞇起眼睛僵硬的笑著“客官,這是只會打雜的傻子,讓他看過的病人最后都丟了半條命了?!?p> 黑袍男子似乎沒有聽到,遙遙對著子渺喊道“若是覺得錢不夠,那我按五倍出價抓藥?!?p> “五倍!”錦子雙眼放光,還沒喊出來,就被子渺一個巴掌拍倒在桌上。
男子似乎覺得有趣,微笑著站起身來向子渺踱步而去。
“咳咳,客官......”老白對子渺狂做眼神,一邊跟在身后想要攔住他。但眼前的男子似乎只對子渺感興趣,正如看一只落網(wǎng)的獵物般盯著他。
“你們可真是不死心啊。”子渺低聲說道,眼神中無形的火焰瞬間雄起,仿佛一粒火星就能要將眼前的男子燒的精光。
火藥味彌漫在破舊的藥堂內(nèi)。
“這位客官,我給你看吧?!鄙硢《届o的聲音響起,伯淵從老白身后走來,從容的看著黑袍男子。
男子看了看伯淵,又轉(zhuǎn)頭看了看子渺,舔了下嘴唇笑道“小哥看起來醫(yī)術(shù)不錯,那讓就你來看看吧。”
子渺愕然的看著伯淵,用眼神問“怎么回事?”
伯淵搖搖頭,掃視著眼前的男子。輕聲說“將手伸過來,我給您把脈?!?p> 男子將布滿老繭的手伸向伯淵,饒有興致的環(huán)視著破敗的藥堂,歪頭向老白問起“我記得沒錯的話,你們這金商堂是以轉(zhuǎn)運貨物為主的商會吧,怎么如今搞起抓藥這活計了?”
“官人連這么小的藥堂都能了如指掌,不知是我們的福還是禍?!弊用焱蝗淮驍嗬习?,用帶著些許嘲諷的語氣說道。
黑袍男子也不見生氣,無所謂的聳聳肩后便閉目養(yǎng)神,任由伯淵檢查著身體。
老白悄悄走到子渺身邊,單手遮嘴伏在其耳畔說道“要不你先出去躲一躲,我一發(fā)現(xiàn)不對就給你發(fā)信號,你跑到月波樓就安全了?!?p> 子渺搖搖頭,陰沉的回道“前日來個鹽城少爺,今日來個本城官員,說不定明日就來個宗派長老。我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他們也會來抓我的?!?p> 面對執(zhí)拗的子渺,老白無聲的嘆口氣。早在去年開山后,他就開始安排將子渺送往萬里外羽涅域的分堂去。但是眼前這個少年說什么也不聽他的,一直在找各種理由將行程搪塞過去。久而久之,隨著他手里的分堂日漸衰落,他也就不在提這件事了。
“你和錦子先進去吧,這里有我和伯淵就夠了?!?p> “可是.....”
子渺打斷他,突然微微一笑“要是我們倆都擺不平,你們在這里只會給我們陪葬?!?p> 老白攥著袖口,躊躇一陣后招過來錦子。在回頭看了眼坐在臺前的少年,表情忽明忽暗,最后掙扎了一瞬,一手摟著錦子,一手將懷里的個布兜扔給子渺“萬不得已時候拿錢消災(zāi),記住,活著比什么都重要?!?p> 子渺愕然的捧著布兜,看著老白快步離去的背影,又瞟了眼依然閉目的黑袍男人,將層層包裹的布兜拆開。
兩塊巴掌大的金錠滾了出來。
子渺不禁失聲笑了一下,酸著鼻子將金子連忙包了回去。
被聲音吸引,黑袍男子看向子渺,古井般的雙眼流不出絲毫情感。他看著一臉戒備的子渺“既然無關(guān)的人都走了,那我就直說了。我今日不是來取你們性命的,再說你那點錢,連你一根頭發(fā)都買不起。”
子渺不屑的撇撇嘴“年輕的沒殺掉我,派個年老的來也不打算殺我?”
“放心,到開山之前沒人敢動你一根汗毛。”黑袍男子轉(zhuǎn)轉(zhuǎn)脖子繼續(xù)偏頭閉目,對伯淵說“繼續(xù)檢查吧。”
伯淵皺著眉頭將男子手臂上的銀針拔掉,放在油燈前細細的看了看。隨即盯了眼男子撓頭說道“你身上并無疾病,何苦要來折磨小店呢?”
男子抖了抖雙臂,將袖口扯下來“是心病?!?p> “心?。俊辈疁Y與子渺異口同聲。
男子點點頭“我管理殷城這么多年,大事小事處處操心,自然就烙下心病?!?p> 伯淵還未從詫異中清醒,子渺干笑兩聲,眼神頗為無奈“那我們的城主大人應(yīng)該去月波樓喝一杯玉醅良藥,聽一曲傾國藥方。而不是來我們這小小破園被反復(fù)扎針啊。”
城主沒有回應(yīng)他,捋了下胡子自顧講起了故事“曾經(jīng)有兩個農(nóng)戶因為一樁糗事而鬧到我這里來。一個農(nóng)戶有公羊一只,他四處找不到草地放牧,便將目光打到另一農(nóng)戶的麥田上。他對后者說道‘今年城內(nèi)豐收,而且你去年麥子也收了不少,剩下一小片放羊如何,待到年末可以對半分羊?!笳咚齑饝?yīng),但未到年末羊就被人偷走了而且麥田也被糟蹋殆盡。有羊的農(nóng)戶告他賠償自己的羊,有田的農(nóng)戶告他賠償自己的麥田。所以你說我該怎么判這個案件?”
一席話講完,黑袍男子隨手端起柜臺上晾涼的藥茶,聞了聞后微微搖頭,又將茶杯放下,擺在子渺面前。
子渺盯著他的眼睛“既然羊已經(jīng)丟了,那抓住偷羊的不就好了?”
城主笑著搖搖頭,低頭看向端坐著的伯淵,眼神充滿疑惑“你的確不是殷城的人,但也不像龍泉域的人?!?p> 伯淵眼神動了下,所問非所答的說“這可不像你城主的作風(fēng)?!?p> “哦?”城主饒有興致的看向他“那我該怎么做?”
“這點小事都能鬧到城主這里,那是在是下屬的失職?!币魂嚽镲L(fēng)刺在木桌上,將油燈上的火苗刮得招搖四散。伯淵護住油燈,挑了挑歪倒的燈芯“我想城主應(yīng)該徹查下屬失職,將兩個農(nóng)戶杖刑,命令殷城府重審。這樣既能讓自己日后清閑些,也能保住城主名聲?!?p> 伯淵盯著城主空洞的眼神,似是笑了一下“日后這種事審的多了,免不了在外被人說道,很可能會被上面人按個多管閑事的罪名啊。”
城主盯著伯淵,如歪脖子樹立在原地。
“知道了”他抖了抖衣袍,同樣留下一句意味深長的話,化作一抹黑暗融于門外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