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都統(tǒng)漠然盯著子渺，單手緊握著酒盞，另一只手卻緩緩的敲打著桌面。鼓點般的節(jié)奏似催命般圍繞在子渺耳畔。
“你為什么不直接提審我？”
“因為沒有證據，也沒有必要?！?p> “那你憑何猜忌我？”
黃都統(tǒng)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直覺。我從十歲開始打仗，幾十年下來吃錯過毒藥，殺錯過百姓，但我的直覺從沒出錯。就算你偽裝的天衣無縫，我也能看出你是誰?！?p> 子渺緊繃的臉龐突然緩和下來，他俯身撿起茶杯故作輕松的笑道“那都統(tǒng)特意選擇此地審我，是想從我這里套出什么吧？”
黃都統(tǒng)厲色盯他一瞬“快逃吧，趁著開山前，逃的越遠越好。開山一旦結束，這里就要開始大清洗了。”
“大清洗？”
都統(tǒng)俯視著樓下的人群，毫無感情的講出句讓子渺頓感脊背發(fā)涼的話“所有去過龍泉域的人一個不留，上至三戶，趕盡殺絕?！?p> 都統(tǒng)嘆口氣，舉起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隨即拾起一件披風蓋在頭上，同時將子渺一把按回座位“我進來時已經被跟蹤了，你在這里等到響午再回去?！?p> 說罷扔給身旁的小二一串銅錢，并低聲吩咐兩句。小二心領神會的點點頭，兩人的背影迅速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大清洗......”子渺還沉浸在方才的震驚中。他生硬的擺弄著手中的茶杯，游離的目光在樓下熙來攘往的商旅中來回徘徊。
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大廳的東南角落。那里是一處安放蘭花架的雅座，兩隊商旅正舉著酒杯交談著什么，歡笑聲不時從他們中爆發(fā)出來，引得四處目光聚集。當然，身旁的人們不只是因為聲音而注視著這里，更多目光的還是停留在人群中間的一位少女身上。
紫羅裙，杏長發(fā)，銀束腰，白玉簪。一身華貴的衣著卻穿搭的極為低調，卻又不失美麗。與衣著相比，她的面龐有過之而無不及。秋月般的細眉襯著一對溫柔的雙眸，幾縷發(fā)絲隨意的垂在嬌嫩的臉龐，為小巧玲瓏的五官平添幾分可愛。而她此時正微笑的與身旁的刀疤臉壯漢交談，剛到其胸前的身影讓人們感到不現實般的嬌小。
似乎察覺到周圍的目光，少女微笑的向周圍環(huán)視，眼中絲毫沒有大小姐般的傲嬌。被掃過的人群似被烙鐵燙了般，不好意思的收回目光。
少女環(huán)視了一周后，單手撥開劉海望向了子渺。一道溫柔卻能洞察人心的目光掃過，仿佛內心的一切都被公之于眾，子渺下意識的移開目光，心里卻暗自驚嘆起來。
望著二樓的包廂，少女盯了那里的少年一瞬，下意識的握緊了腰間翠綠的繡劍。“奇怪......”一道十分稚嫩的聲音微微響起。
......
“所以說是黃都統(tǒng)自己的意思？”
子渺無奈的坐在石桌前，桌上擺著四個木匣子，每個匣子內整齊的擺放著三株上好的帝陵草。而他正被老白按在桌前一個勁的逼問著，生怕烙下半點劫官的罪名。
反復得到確認后，老白長舒一口氣，如看待嬰孩般撫摸著木匣。他瞇眼的上方溝壑樣的皺紋一張一合“過些日子拿著些藥酒謝謝黃都統(tǒng)，他已經對我們有恩了，記得多拿幾壇酒去?！?p> “唉，知道了?！弊用鞊u搖晃晃的站起來，有些心疼的看著不遠處的柳樹。那里埋著四壇藥酒，是它們真正陪著老白辛辛苦苦挺過殷城的日子。而它們的價值也是早已超過這幾盒帝陵草。
他又看了眼合不攏嘴的老白，還是講道“等到開山結束后，就把金商堂再往東搬吧?！?p> 老白正在興頭上，聽到這句話不但不怒反而咧嘴笑了起來“你又在說胡話，我先去把藥收起來，一會幫忙開一下堂門，最近有好多人要來抓藥方?！闭f罷直接抱起木盒哼著粗獷的民歌小跑著進入屋內。
子渺跟在身后，向著正堂門走去。每走一步，烏木地板都被壓得吱嘎哀嚎，仿佛是歲月的聲音。走到那道暗紅陣法的木門前，子渺不覺停下腳步，抬手便要敲門，突然間，一股失落到極致的感覺瞬間貫穿心臟，將他壓得透不過氣來，停在門前的手變得無處安放。子渺便這樣僵在門前，雙手搭在門面上。
“進。”屋內突然傳來陣沙啞的聲音。暗紅色的陣法應聲旋轉，似被封印很久的木門‘吱嘎吱嘎’的轉動起來。
“什么事？”伯淵操著公鴨一般的嗓音出現在他面前。
“你的嗓子怎么回事？”子渺啞然一瞬后收回僵在伯淵面前的雙手。
“應該是鎏金毒的副作用吧，把我害的這么慘是來給我送解藥的嗎？”
子渺面無表情的搖搖頭“這是今天的份，一會給你點甘草，治治嗓子?！?p> 伯淵一把奪過藥包，沒好氣的說“早知道你這么小氣就不該找你這個煞星了?！?p> 伯淵拼命想擠出一個憤慨的表情，但由于五官一直保持著一個狀態(tài)，他呲牙咧嘴得只露出了一副鬼臉。
子渺見這副表情不禁‘噗嗤’一笑，但是眼中的迷離卻不論如何都掩飾不住。搖搖頭后，子渺收起笑容轉身就要離去。
“沒有別的事了嗎？”沙啞的嗓音從身后叫住了他。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子渺面對著庭院中的夕陽，背影顯得格外神秘，伯淵也不打擾他，只是懶散的依在門框上。日影漸斜，他孤獨的背影立了一柱香的時間，直到他的影子被拉的無限長。
“你也懂醫(yī)術吧，要不跟我一起去前堂抓點藥吧。”半明半暗中，他瞇著笑眼，偏頭對伯淵說道。
“子渺哥！老白讓你快點去前堂拿藥。”錦子神色慌張的跑來，語氣中帶著明顯的責怪。
“走吧。”伯淵跨出一步越過子渺，堪堪丟下一句便隨著錦子快步向前堂趕去。
伴隨著夕陽最后的余光，子渺注視著融入黑暗中的兩人，雙眸忽明忽滅。微風自唇邊拂過，夾雜著輕柔的一句“我還能相信你們嗎.......”
前堂內。
老白搓揉著雙手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因為長時間僵硬的微笑，他嘴角反復抽搐了兩下。
“白主管，喝口水吧?！辈疁Y遞過去一杯藥茶，順勢將他攙扶下來。
“伯淵小兄，這怎么好意思啊......”老白干笑兩聲，用余光惡狠狠地瞪著縮在遠處數錢的錦子。此時后者絲毫沒在意周圍的目光，正傻笑著搓揉著手中的銅幣。
“既然沒人來了，那也可以回去睡覺了吧?！弊用鞈猩⒌膹墓衽_后站起來就要伸手合上金商堂的招牌。沉重的橡木牌匾在繩索的拉扯下開始緩緩降落，老白也打著哈欠搖搖晃晃的想要站起來。
“且慢！”遠處傳來一聲輕微的叫喚，子渺皺著眉頭加快了拉牌匾的速度，想要將這位‘不速之客’拒之門外。
‘砰！’隨著一聲巨響，老白如被火撩了一樣轉過身子，愕然的望著子渺“你把牌匾拉壞了？”
子渺眉頭緊擰，一臉戒備地盯著遠處的黑暗。眾人順著望向那塊停止降落的橡木牌匾，不知何時厚重無比的牌匾被洞穿出一道光滑的空穴，淡淡的燒焦氣味順著燭光飄向老白。
“噬魂氣！”伯淵突然向前跨出一步，將老白錦子護在身后，一道虛幻的陣法憑空出現在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