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均鞏抱著一把素樸的古琴走了上去。強裝鎮(zhèn)定地向主位上的穆崇川行禮。
穆崇川哈哈一笑,說:“你就是丹老的孫子,丹均鞏?果然相貌堂堂啊,以前就聽說樂府有個年輕樂師彈得一手好琴,那人就是你吧。可惜一直沒有機會聽,今日總算是能讓我一飽耳福?!?p> 丹均鞏連忙說:“不敢當?!?p> 秦露似是有點不耐煩,說:“別說這么多沒用的,你會什么曲子,我來跟你合奏一曲,看誰彈得好,行嗎?”
“后輩不敢逾矩,還請掌樂選曲吧。”
“那我可就選了,你可不要怪我選得不好。”
“怎敢。”
秦露巧笑嫣然,說:“那就《戒龍鐘》行嗎?”
臺下有人打抱不平:“秦掌樂莫是在欺負后生,誰人不知這曲子極難,人家年紀輕輕怎么可能會?”
秦露笑著問:“那你要我換一曲嗎?”丹均鞏搖了搖頭,說:“一切皆隨掌樂抉擇?!?p> 話畢,他讓人端來桌椅,將古琴小心翼翼放在桌上,坐在秦露對面,手指搭在琴弦上,說:“掌樂大人,可以開始了嗎?”
“嗯?!?p> 得到答復后的丹均鞏深吸一口氣,緩緩撥動琴弦。
《戒龍鐘》這個曲子前部分很簡單,但是中間這部分的音很急,盡管手指還在迅速地撥動,丹均鞏依舊神色如常,似乎游刃有余。
這琴聲和琵琶聲交織在一起倒別有一番風味,使得滿座皆沉醉在這悠揚的聲音里。除了……
祁炤塵還在可勁往嘴里塞葡萄,腮幫子鼓起來像是一個倉鼠一樣。穆崇川好心提醒道:“老師,您倒注意一下形象啊?!?p> “怕甚?都是自家學生?!?p> “……”
曲罷,余音依舊繞梁不止。
兩人的演奏都驚為天人,但是就是因為兩人不分伯仲,才使人犯難來,到底哪一方勝了?秦掌樂和丹掌籍都不好得罪。
秦露抱著琵琶欠身行禮,笑著說:“妾身技不如人,丹小公子果真厲害,有興趣來我怡紅院當樂師嗎?我給雙倍銀子,您在怡紅院的消費全部免單?!?p> “啊,這,這……”
“丹小公子不要害羞,我怡紅院做的是正經(jīng)生意,祁公子能作證的,對吧?!?p> 滿座賓客看向祁炤塵,祁炤塵還在塞葡萄。祁炤塵嚼了幾下,吞了下去,一臉迷茫。
秦露撇回頭,繼續(xù)說:“怎么樣,丹公子要來嗎?”
丹戴梁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拍了一下桌子,沉著聲說:“夠了,均鞏,回來?!?p> “誒呀,您老是怎么了?我怡紅院可是正規(guī)樂坊,不是妓院?!彪m然十幾年前是。
“你難道忘了你現(xiàn)在是樂府的掌樂嗎?把自家樂師拐到其他地方去成什么樣子!”
“哎呀,怡紅院是奴家管的,銀子直接進奴家錢袋,但樂府就不一樣了。”
這時候,穆崇川發(fā)話了:“誒,你們這些私事就不要搬到這里來說,下去說不行嗎,小王后面還安排了舞女?!?p> “是?!?p> 臨走時,秦露還塞給丹均鞏一個桃木牌,笑道:“丹公子,奴家隨時等你回心轉意?!?p> “承蒙掌樂厚愛,但在下身世清白,去不得那些地方?!?p> “嗯~果真是清白公子丹均鞏。那奴家就先告辭了。”
丹均鞏臉漲得通紅,急急回到丹老身邊坐定。丹老摸了摸胡子,長嘆了一口氣,哎,又輸給她了。
十幾個舞女走著碎步進入了會場,她們身上穿著水袖彩色羅裳,手踝和腳踝上帶著叮叮當當?shù)牟虱h(huán),這種服飾祁炤塵沒見過。
穆崇川向他解釋道:“這是從齊朝引進的新舞種,是當下最流行的一種舞蹈?!?p> “哦。”祁炤塵對身旁的年輕侍從說:“請再給我拿兩盤葡萄。”
“是?!?p> 樂師開始奏曲了,十幾個舞女隨著音樂舞動起來,可謂:
身姿妖嬈似狐妖,巧笑嫣然似仙女。
風舞彩紗,樂弄彩環(huán)。
驚鴻一瞥迷人眼,歌聲清音環(huán)木梁。
舞似飛鳳,氣似游龍。
舞女有意,君子無情,教的聽眾皆惋嘆。
不過在座的大多都是一些上了年紀的老頭,對這些東西都沒什么感覺,都在互相敬酒談樂。
一個極為不和諧的聲音從某個位子傳來:“嘖嘖嘖,這幾個舞女看著不賴啊。比起怡紅院的姑娘也不落下風。”
“二哥你倒小點聲?。》铗溤豪锏暮脦讉€博士都在這?!毖Τ袧尚÷暤靥嵝炎谒砼缘亩缪Τ嘘?。
“嘖,煩死了,老頭子為什么不讓大哥來,非要我們來?!?p> “我也不知道,可能大哥有事吧,畢竟他一天到晚都看不到個人影?!?p> “哎,好無聊啊。”薛承昀用右手撐著腦袋向祁炤塵的位置望去。
“你說,這個國師到底多少歲?看起來像個十幾歲的世家子,但這些個老頭子卻尊稱他為老師?!?p> “我也覺得很奇怪。他是我們新來的時政先生,而且他居然說……”薛承澤想了想還是沒說出那件事,改口道:“說修商道有弊?!彪m然他沒這說。
薛承昀笑道:“怎么沒弊?我也這么認為,看來英雄總是略見所同啊?!毖Τ嘘啦[了瞇眼,說:“我猜他有幾百歲了?!?p> “???”
“身為一個國師,沒點本事怎么行?前幾天我看到一個穿得破破爛爛的獨眼老乞丐,我見他可憐便給了他一個碎銀,結果你猜怎么著?”
“怎么了?哦!你前幾天丟的錢袋不會被他搶去了吧?”
薛承昀搖了搖頭,道:“他見我錢袋里還有不少銀錢,就問我要不要看戲法,不好看不要錢。我當時就來了樂子,想著白看白不看,于是說,要是能讓本少爺我滿意,那一袋錢都給他?!?p> 薛承昀拿起玉盞喝了口酒,繼續(xù)道:“他撐著根老樹枝晃晃悠悠地站起來,讓我瞪大眼睛看好了。然后輕點老樹枝,旁邊河道里的水立刻騰起,轉眼間便化成了九條栩栩如生的銀龍!可惜啊,當時只顧看那龍,等我回過神來,那老頭已經(jīng)跑了,被我藏在衣服兜子里的錢袋也不見了?!?p> “二哥你莫是在唬我吧,那老頭要是真有本事還當什么乞丐啊?”
“……不信就算了?!毖Τ嘘榔策^頭不看他這個傻子弟弟了,還是這個國師有看頭,所以他到底多少歲呢?
舞女跳了一舞又一舞,總算是退下了。穆崇川笑著說:“是小王安排不當,這些哪是我們這些老頭子能消得了的?”
穆崇川頓了一下,說:“趁著這次晚宴,小王請來了一位故人。也不能算請,是他自己來找我的。我找了他有二十三年,當他來找小王時小王差點嚇死了,哈哈,就不說這么多了。來人,去請玄先生進來?!?p> 一個衣衫僂爛的獨眼老頭杵著一個爛桃木枝緩緩進來了。薛承昀立刻瞪大了眼睛,這不就是……
薛承澤也驚住了,他磕磕巴巴地問到:“二哥,這這這不會是你說的那個吧?”
“好像是?!?p> 那個獨眼老頭進來時幽幽地看了薛承昀一眼,用沙啞的聲音說道:“你……”
薛承昀等半天也沒等到下一個字,那個獨眼老頭只是搖了搖頭,繼續(xù)緩慢地向前走。
“這是……”有人不解道。
“呃,你們可能不記得他了。老師,您還記得嗎?”
祁炤塵沉默了幾許,說:“他是玄谷禱。”
“?。啃煹?!”許多老頭子驚得站了起來。
玄谷禱是祁炤塵曾經(jīng)最關愛的學生,在祁炤塵走的時候只有十七歲,按理說他現(xiàn)在應該只有四十歲,但卻看起來卻像一位行將就木的耄耋老人。
玄谷禱繼續(xù)緩緩地走著,到了祁炤塵面前,跪拜行禮,道:“不肖學生,玄谷禱拜見老師?!?p> 空氣安靜得可拍。
祁炤塵緩緩開口:“你其實,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p> 祁炤塵扭頭對穆崇川說:“看來在下今天不能再多留了。就先告辭了?!?p> “還能走嗎?”
玄谷禱剛想說能,祁炤塵立馬打住了他,說:“要是讓你再走這么一趟,估計魂都救不回來了?!痹捖?,祁炤塵上前一步把玄谷禱抱起來,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出會場,然后在一無人之處施法傳送回到摘星樓。
祁炤塵直接帶人上了十二層,兩人一踏進去,巨大的星圖立刻開始快速地轉動,像是流動的銀河一般耀眼。
祁炤塵將玄谷禱放到演算臺中間,然后施法讓星圖停止轉動,總算是不那么閃眼睛了,祁炤塵嘆出口氣。
“你怎么搞成這幅樣子了?”祁炤塵略微皺眉。
玄谷禱躺著像死了一樣,張了張口說了幾個字,聲音像是蚊子一般小。祁炤塵聽懂了,他剛剛說的是:“大煜國運,衰微,學生,不得不用,壽元補回去?!?p> “哎,你覺得你那幾十年的壽元能對大煜國運起什么作用嗎?”
玄谷禱又用他那微弱的聲音說道:“我,自知,那……可是,別無他法了?!?p> 祁炤塵盯著自己曾經(jīng)最得意的學生垂垂暮老的樣子,良久,他問到:“大煜國運呢?”
玄谷禱用顫顫巍巍的手指了指那根枯樹枝,祁炤塵拿起來一看。樹枝的頂端里鑲著個金珠。祁炤塵將金珠取出來捏碎,一條金色的小龍立刻竄出來,攀到祁炤塵的袖子上一臉的楚楚可憐。
“你是不是虐待它了?”祁炤塵奇怪地看著玄谷禱。
玄谷禱艱難地搖了搖頭。祁炤塵盯著這條小金龍,然后面無表情地將小金龍塞到空間耳墜里。
祁炤塵蹲下來看著玄谷禱,問:“你這次想要什么名字。”
玄谷禱看向摘星樓外的月空,說:“月輝……”
祁炤塵站起來走到那本字譜前,用靈力寫下玄月輝三個字,重新啟動星圖,演算臺上的那人瞬間被一片金色的光籠罩,等光散去后演算臺上出現(xiàn)了一個留著白色長發(fā)的少年。
“嗯,這次還挺耐看?!?p> 玄月輝睜開眼睛呆滯了一會兒,然后對祁炤塵笑著說道:“老師,我又回來了?!?p> “回來就回來,為什么還要加個‘又’?!?p> 玄月輝傻傻地摸了下頭,然后說:“那我下次不加了?!?p> “沒有下次了?!?p> “???”
“以后的大煜國運我親自去守,你現(xiàn)在就當好一個快樂的孩子,想去哪就去哪,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這樣的話,那……”玄月輝靦腆地笑了笑,說:“我還要跟著老師,守護大煜國運?!?p> 傻小子。
最近迷上了水滸傳的寫作方法,真的特別能湊字數(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