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晌午,東街里繁雜的聲響褪去了大半,徒留賣菜的小販晃晃蕩蕩,當(dāng)空的日光被云遮掩得所剩無幾。
寧簌瞧著那剩下的菜還算新鮮,挑了一把薺菜,還買了最后的幾只雞蛋。
看著小販興高采烈地收了攤,元枝忍不住捏了她一把:“你啊,就是心軟?!?p> 寧簌搖頭輕嘆:“幾個銅板就能令他高興至此,我只是羨慕?!?p> 說話間,幾人便已至京都最大的酒樓長流館,酒樓同寧府對鄰而建,同在東街,閑來無事寧簌也愛往這兒跑。
站在樓前候了許久的小二瞧見她們,忙迎上前來,面色不大好看:“東家,您可算是回來了,宣平公世子的雅間又入了人……”
小二神色忐忑,說完話又沖寧簌討好地見了一禮,元枝則神色自若地點點頭,見著寧簌擔(dān)憂地看了過來,她安撫道:“不是什么多大的事兒,你去房內(nèi)等我,你常用的菜廚房早便備下了,先吃著便是?!?p> 話罷,元枝便帶著那面露緊張的小二,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上了樓。
“難道……”
寧簌想著剛才聽到的話,微擰起了眉梢:“宣平公世子是來尋釁滋事的?”
來酒樓酗酒,自然是因著永嘉公主的那二三事,心中憋悶,拿她們這些平頭百姓來出氣,未必是不可能的。
跟在她身后的秋葵被她這話嚇了一跳,忙拉著自家姑娘入了常來的廂房內(nèi),這話若是被有心人聽去,再起文章,可不是什么妙事。
她勸慰寧簌道:“姑娘,宣平公府的世子爺為人最是端方,當(dāng)是不會與元娘為難的?!?p> “你如何知道他的為人?”
寧簌在軟榻上落座,這長流館是元枝一手開辦的產(chǎn)業(yè),熬停業(yè)了三家對家酒樓,又憑借著常人所不能及的新菜樣,如今才在京都有了一席之地,且花開不敗了數(shù)年。
“姑娘忙碌起來自然不曾耳聞,那位世子啊,據(jù)說樣貌猶如天姿,脾性還是極好的,這在京都都傳開了,大家想來都在思量哪家閨秀能這般好福氣,當(dāng)?shù)盟氖雷渝??!?p> 秋葵一邊替寧簌烹茶,一邊回想著悄悄笑道。
近些年來,寧簌常轉(zhuǎn)圜于江南一帶,一年里有大半光景都在勘察外地的經(jīng)商路子,倒是有許久未曾關(guān)心過這京都圈子里的一些盛聞了。
不過……
寧簌聽著秋葵那滔滔不絕的話,便暗自發(fā)笑,她身邊的兩個大丫頭里,秋葵做事穩(wěn)妥性子內(nèi)斂,是鮮少有這般言語之多的時候的。
寧簌起了逗弄她的心思:“既然這位世子如此優(yōu)秀,那為何永嘉公主還這般不喜?”
她對永嘉公主早有耳聞,那是乾元帝的第三女,是如今掌后宮事的德貴妃所出,自幼萬千寵愛地長大,養(yǎng)成了個嬌蠻霸道的性子。
宣平公府是江皇后的母家,這般算算,宣平公世子也算得上永嘉公主半個表哥了,自小一塊玩到大,且不說親不親了,便是瞧著皇后的面子上,也不該行如此荒唐的換嫁之舉。
不是厭惡非常,就是對陶欽平情根深種。
陶欽平乃是新科狀元,此前陶家沒落得比寧家還要慘淡,后面的那種可能近乎為零,寧簌這才覺得有些困惑。
說到這個,秋葵的面上便有了些遲疑的難言之色,寧簌催促了半天,她這才低聲道出:“聽說啊……”
“那位世子爺,有腿疾?!?p> …………
元枝匆匆過來時,面上帶了絲凝重,看得剛撂下筷箸的寧簌心頭一跳,她立即站起身來:“可是出什么事了?”
“簌簌……”
元枝遲疑著道:“宣平公世子說要見你一面。”
寧簌剛抬起茫然的雙眸,元枝追問的話又劈頭蓋臉地砸下來:“簌簌你得罪過他?難道是因著永嘉公主的事兒?應(yīng)該不會的不會的,公主入陶府已成定局那日,世子還送了賀禮去,應(yīng)當(dāng)是不計較的罷……”
寧簌也攢起了眉,不過她可沒有元枝的樂觀心態(tài),她反倒是覺得宣平公世子可能是真的要找她的茬,明明是自己的新婚夜,妻子投入旁人的懷抱里,他還得強顏歡笑地去送禮祝福,該有多心酸。
不過,若這人真的遷怒于她,也當(dāng)真是太不明辨是非了,她分明也是受害方,飽受了公主的摧殘,哪里還能被他折磨得動。
“世子既要我去,那見見便是了?!睂庴呐脑氖?,故意逗她發(fā)笑:“在你的地盤上,我還真能出事?”
她也想看看,被外人交口稱頌的世子爺,真如傳言那般謙潤有禮?
她既已這般說了,元枝只好點頭應(yīng)下。
長流館分了四層,上三層乃是雅間,越往上走,包間便顯得精致且昂貴,毋庸置疑這位世子爺坐的應(yīng)是四層之高。
可元枝卻領(lǐng)著她在第三層停了下來,她眉間始終帶著一點擔(dān)憂:“宣平公世子今日將三樓包攬了下來。雖說世子性子溫和,你亦也要謹(jǐn)慎些言語,知道了嗎?”
寧簌點頭,收斂起了面上多余的神情,往內(nèi)而去。
酒樓是一整個開敞的倒八環(huán)流形,樓層中間鏤空而下,底層是歌舞升平的大堂,沿廊邊皆掛上了輕薄的紅紗綃,紗上還壓著兩簾珠串,能遮掩著周邊探來的視線。
宣平公世子選的雅間在最里面,寧簌步伐站定,平息了兩口氣,還未準(zhǔn)備好該如何叩門發(fā)聲,便見跟前緊闔的門忽地一下打開。
開門的顯然是位隨從,不僅是寧簌被嚇得心一驚,他也目露驚嚇之色,但很快地他便問:“可是寧簌姑娘?”
“……是?!睂庴t疑不定地頷首。
“我家世子和虞老先生等候姑娘多時了,您這邊請?!?p> 安冬心下松了口氣,登時笑意吟吟地請寧簌進(jìn)去。
寧簌看了眼身后立著的秋葵,正欲吩咐她在外候立,卻又聽那恭謹(jǐn)非常的隨從道:“我家世子說了,姑娘無須緊張見外?!?p> 被人請入房內(nèi),寧簌整個人都是懵的,什么無須見外?
而且……虞老先生?是她所知的那位德山大儒嗎?又約她來見究竟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