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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好丈夫

014 恩愛離間(中)

宋朝好丈夫 鄒鄒 4955 2015-01-10 11:36:24

    季洪正等著心焦。

  他本來還尋思她是不是心軟,被王世強(qiáng)說動放過了眼前奪回產(chǎn)業(yè)的好時機(jī),

  如今見她依舊吩咐了下來,知道不論這一回他們商量了些什么,她要把王世強(qiáng)趕出唐坊的事仍然是板上釘釘?shù)牟荒茏儭?p>  他連忙應(yīng)了,道:

  “是,大娘子?!?p>  他小心控制著沒有幸災(zāi)樂禍地看王世強(qiáng)的臉色,待要轉(zhuǎn)身,她又吩咐道:

  “且慢,你把這畫拿去,請李先生復(fù)畫幾分。然后,把它們張貼到各水門,街口,讓坊民們不要認(rèn)錯了?!?p>  說話間,她從廊道上取了沒叫小蕊娘收走的樓云的官樣畫.

  季洪要上前卷起,她又微搖了頭,讓季洪細(xì)看畫面,道:

  “大宋三處市舶司提舉官的官樣畫像,宋商人人都有,你以前也應(yīng)該見過——這是泉州市舶司監(jiān)官樓云——你認(rèn)清了,告訴坊里的小子們,誰要胡來得罪了國使,我饒不了他們。

  “是,大娘子。”

  季洪拿起衣襟前拴著的圓鏡片,湊在凸出的右眼前,仔細(xì)去看那畫子男子。

  王世強(qiáng)已經(jīng)緩緩站起,面色暗沉,一言不發(fā)地旁觀著她的動靜。

  他知道,他剛才一番話全都白說了。

  她卻側(cè)目打量著季洪,看到了他衣襟邊,一塊用鮮紅細(xì)絳帶栓著的青竹框玻璃圓鏡片。

  季洪的凸眼,她在前世里也曾經(jīng)見過,是山里孩子有時候缺碘的結(jié)果。

  但自從前世家里能吃上碘鹽后,她就很少在附近村里看到了,城市里就更不用說。

  至于像季洪這樣,生長在海邊從不缺鹽的人,他為什么會有這樣影響視力的眼病,她并不知道。

  但他那塊可以調(diào)節(jié)眼睛視力的水晶鏡片,卻是季二郎用金剛砂親自磨出來,送給季洪的。

  他模仿的是,她花了一千兩砂金從西坊吉住貨棧買來的西洋玻璃鏡片。

  她之所以不惜重金,是因為她在駐馬寺那三年,二郎跟著李先生沒日沒夜在魚油燈下讀書受教,成了個高度近視眼。

  如此一來,不但急壞了剛收了聰明弟子的李先生,他自個兒還以為得了瞎眼病,離家出走打算自生自滅。

  而凹鏡和凸鏡的物理原理,卻是她找回二郎后,向他解釋近視眼時,說給他聽著。

  雖然前世里,她只是初中畢業(yè)就不得不在父母的沉默眼光下,跟著老鄉(xiāng)綴學(xué)到沿海城市打工。她每月惦記的是在制鞋車間流水線前三班顛倒,把做女工賺到的工資攢下來,寄回家里。

  但她初中三年學(xué)習(xí)各科課本,卻一直如同雕刻在心上一般無法忘記。

  也許在山區(qū)學(xué)校里的那段時光,雖然看不到沿海城市里的高樓大廈,聽不到港口廠區(qū)里萬噸巨輪的汽笛長鳴,在山中,更看不到港口里上百架起重機(jī)同時揮動的鐵鋼巨臂,還有一層接一層幾乎堆到了蒼藍(lán)色天際線上的海運(yùn)集裝箱……

  但那仰起頭來,就能在山路中透過密綠樹冠看到藍(lán)天的單純,還在山區(qū)學(xué)校外十里,春天必定泛洪的溪水奔涌,這些過往仍然組成了她簡單快樂的童年。

  她還能記得在外打工的每個周末,媽媽都會花上兩個小時走到路口,她會坐上兩塊錢的摩托車,沿著盤山公路長途跋涉到山腳鎮(zhèn)上的電話亭里。

  她是為了給她宿舍樓下打電話。

  她總會聽著媽媽在電話里,把她每月寄回去的錢說說清清楚楚。

  哪一些給了哥哥當(dāng)了縣高中寄宿生活費(fèi),哪一些哥哥買了高考參考書,買了考上后去大學(xué)前的唯一一身新衣服,還有哪一些買了年節(jié)禮物,在春節(jié)送給了一直留著哥哥在家里復(fù)習(xí)吃飯的老師。

  其余的攢下來,準(zhǔn)備當(dāng)成他進(jìn)大學(xué)后的學(xué)費(fèi)……

  那時大學(xué)里還沒有綠色通道,也沒有貧困生助學(xué)貸款,但哥哥卻是縣重點高中里有希望考上大學(xué)的尖子生,更是她們山區(qū)四五個村子里唯一一個考上大學(xué)的人。

  媽媽在電話里的聲音帶著疲倦,更多的卻是充滿希望的興奮。

  “妹兒,你哥哥不讓我和你講錢的事,我一講他就在電話里發(fā)火,但媽不能不和你扯清白——你每個月寄回來的錢,媽一分都沒讓亂花,都一五一十算給你哥聽,媽為了什么?就是讓他記得,他能把縣高中讀完,將來去城里上大學(xué)把書讀完,全靠了親娘、親爹和親妹妹嘴里省出來的血汗錢!有朝一日他在城里出息了,娶了城里媳婦也不要忘了本!”

  “媽——”

  “你聽我講,媽曉得你在外面打工受罪,媽一想起來就想哭。還有你爸,他連著幾晚都睡不好,半晚上講起你坐在摩托車后座上,還不如行李那樣高——你不要怪你爸,媽心里幫你打算——”

  明明是一輩子沒出過山的媽媽,她最遠(yuǎn)去過的地方就是每月逢五到山腳小鎮(zhèn)上趕集,用山貨、山藥做些小買賣,她攢的錢全是為了給他們兄妹存學(xué)費(fèi),在電話里說起話來也是斬釘截鐵。

  “你和你哥都是我生的,親兄妹不互相照看,誰還會管你們?你將來要在城里辦戶口、結(jié)婚生崽,還不是都要靠你哥哥?這幾年你千萬莫玩,多加點班,這些錢媽都存下來,給你哥哥上學(xué)。將來給他在城市里買房子,有了落腳的地方,我們?nèi)叶寄馨岬匠侨ァ綍r候讓你哥給你找個好工作,介紹扎(個)大學(xué)生做對象。等你們倆個都能真的城瑞安了家,過上好日子,你媽這輩子也就沒有白過——”

  “大娘子?”

  季洪小心翼翼地喚了一聲,她從前世里的記憶里回過神來,看他一眼,不由得嘆了口氣。

  二郎體弱,不可能和季辰虎一樣靠著力氣和廝殺就能生存,他性格溫和,經(jīng)商、交際都是好手,如果天下太平,把唐坊交到他手上,她自然放心。

  但現(xiàn)在卻是南宋,不能不作兩手打算。

  高麗沒有自己的文字,她在這個時代意外地發(fā)現(xiàn)前世的韓國字還沒有發(fā)明出來,高麗貴族們都是用漢語交流,她送二郎去高麗多讀些書,將來他和王世強(qiáng)、謝國運(yùn)那樣的海商世家子弟交往起來也更容易些。

  萬一有事,他也能有幾分自保的人脈。

  她想著那《紅袖添香圖》上的情形,對季洪道:

  “去吧,我聽說這位樓大人府中侍候的都是蕃商送給他的各國夷女,你去西坊打點一二,讓他們牽線在坊外找三四個美貌的扶桑女子,花錢租下來半年。你和她們的父母說,如果她們能用心討好那位大人,我能保證她們以后都衣食無憂?!?p>  王世強(qiáng)臉色發(fā)沉。

  季洪聽得她居然說起以前從不理會的西坊皮肉生意,知道她是一定要和樓云交結(jié),無論如何要讓他滿意。

  如果他能辦好這件事,說不得以前他的那筆舊帳在她心里也就翻過去了。

  “是,大娘子?!?p>  他把事記在了心里,又微一猶豫,“世亮公子在坊外,是請他進(jìn)季氏貨棧里坐著,還是請他親自來拜見大娘子?”

  “讓他直接去王氏貨棧歇息就行了,我有空會去見他的?!?p>  他一聽,就知道這位十七公子遠(yuǎn)遠(yuǎn)沒有能入得她的眼,畢竟胡、劉、陳家這類海商綱首可以進(jìn)出季氏貨棧。

  謝國運(yùn)、王世強(qiáng)、黃七郎這類人物,她是會親自在小院里接待。

  也許,王世強(qiáng)雖然馬上就要被趕出唐坊,但王家這兩位兄弟誰強(qiáng)誰弱,她心里還是一清二楚。

  “你再轉(zhuǎn)告世亮公子——”

  她繼續(xù)說著,季洪也振作精神,凝神聽住。

  “王氏貨棧名下那五十七外碼頭、倉庫、商鋪一向是兩份帳。一份帳是王綱首挑選的管事們打理,一份是我唐坊和王家對帳所用。他如果對這些產(chǎn)業(yè)的帳目有不明白的地方,盡管去找李先生借帳來看。另外,會算帳的伙計我們唐坊是盡有的。他要是遠(yuǎn)道而來缺人手,唐坊看在王綱首面上,自然會有求必應(yīng)。”

  “青娘——!”

  王世強(qiáng)沒料到她是唯恐王世亮不是他的對手,千方百計要為他入駐唐坊鋪路,她這樣借帳又借人的安排,又打破了他暗中布置好的計劃。

  就算是有幾分心理準(zhǔn)備,他此時也是眼中生惱。

  他在意的不是唐坊里的產(chǎn)業(yè),卻不愿意因為失去這些產(chǎn)業(yè),而在這坊里失去控制權(quán)。

  四明王氏失去唐坊,接下來,焉知不會被逼出東海?

  而她,偏偏就是要拿回唐坊所有產(chǎn)業(yè)。

  對他的惱怒,她微笑而對,道:

  “王綱首事多人忙,管事們難免怠慢了世亮公子,既然他也是四明王氏的人,我怎么能夠怠慢?”

  季洪自然機(jī)靈,知道那些管事都是王世強(qiáng)的心腹,又在唐坊多年經(jīng)驗,要在帳目上糊弄一個走海的生手實在是太過容易。

  就算胡、劉兩家因為姻親關(guān)系為十七公子派來了帳房老手,畢竟也不熟悉這些碼頭帳目。

  但有了她的幫助,王世亮馬上就知道,應(yīng)該選擇哪些最要緊、最有油水的碼頭,讓他這位庶兄被趕出唐坊的時間再快一些。

  這些年,王世強(qiáng)在四明王家地位日高,他那些嫡兄庶弟,堂叔堂兄也多的是眼紅了。

  也不需要再聽她吩咐,季洪不管王世強(qiáng)臉色鐵青,馬上低頭拿著樓云的畫像,轉(zhuǎn)身向院門走去。

  坊主下令要用心迎接國使,他當(dāng)然要辦得雷厲風(fēng)行。

  快到了門前,才隱約聽到了王世強(qiáng)的聲音。

  “青娘,你應(yīng)該知道我一直沒有把這些產(chǎn)業(yè)交出來的原因?!?p>  在剛才幾句話的空檔里,他似乎已經(jīng)冷靜了下來。

  要說他完全沒猜到她這般的干脆利索,那是假話,從三年前悔婚另娶之時起他就知道遲早會有這樣扯破臉的一天。

  但如果沒有樓云,他本來可以再拖上一兩年,只要北伐大事順利推進(jìn),就足以改變形勢。

  “我要說不明白,王綱首恐怕也不會信?!?p>  她冷眼看他,畢竟還是點了點頭,道:

  “你擔(dān)心我女子膽怯,將來失言不參與大宋的戰(zhàn)事,讓你呈上去的北伐計劃成空——你控制了唐坊這些要害處,到時候勸我的話也有幾分分量。”

  也許就是從這件事上,她始終在心底明白:

  他并不相信她。

  然而也或者是,她的猶豫一直落在他的眼里

  “青娘,你其實,一直不相信我呈到宰相府的北伐計劃會成功?”

  他站起直視于她,

  “當(dāng)初我們的親事,你一直勸我成婚后留在唐坊,你自己是半點也不想回大宋的。”

  那時,她與他正是情濃之時,但為了婚后是她嫁回大宋,還是他留在唐坊也曾屢次大吵。

  那時,他借著幫助唐坊建坊,聯(lián)手把福建海商驅(qū)趕出了東海市場,為江浙海商立下大功,由此使得家中長輩們默許了他的婚事。

  而他也一朝翻身,以庶子之身公然在嫡母面前提出分宅單過,一定要娶海外夷女季氏為正妻。

  他這樣的堅持,讓一直擔(dān)憂他不會違抗父母之命的季青辰滿心欣喜。

  然而她還是不肯嫁回明州。

  她再三提出,愿意把她名下所有唐坊產(chǎn)業(yè)都放到他的私人名下,讓他留在唐坊,每年押船時回四明王家一次拜見長輩也就足夠了。

  他知道,分宅單過后,她雖然不用和他一起在老宅里受氣,但因為缺了王氏女族親的引導(dǎo),她在完全陌生的明州,和王氏女眷交往中卻也會步步為艱。

  他的生母一族出身低下,無法為她提供依靠。

  她自己又是夷女出身,在大宋舉目無親。

  但他也深勸過她,憑著她在江浙海商里的人脈,開始時雖然有些困難,但只要她的兩個弟弟還在唐坊,海商里的家眷們都會與她殷勤往來。

  她花費(fèi)一兩年的時間用心交結(jié),就能溶入明州海商世家的圈子里。

  至于她在家中為他養(yǎng)育子女,管教家人、打理宅院、經(jīng)管生意,當(dāng)然是不在話下,足以讓他后顧無憂。他在族中也會籠絡(luò)一些叔伯兄弟,分宅單過也是為了自立一支,她遲早會交上一些王氏女族親,時間久了便好了。

  說到將來他入仕為官后,她免不了還要與官家眷屬有所來往,身為夷女難免被輕視譏笑。

  但趙官家有下到市舶司的恩旨,不論宋商或是番商,能在市舶司經(jīng)辦下三千貫以上商稅海外生意的商人,就能得到九品承事郎的官位虛銜。

  她在唐坊結(jié)交的宋商綱首,哪一家沒有官位?

  更不要提她身為唐坊之主,這些年也曾在港口迎接過高麗國、沖繩國派到扶桑來的國使。

  為了做生意方便,她每次都殷勤請他們下臨唐坊,擺宴招待。

  她也被他們召入鴻臚館中,按宋禮參加國宴,詢問東海上的貿(mào)易往來。

  她絕不至于真的見聞寡薄,會被上國官眷嘲笑。

  而他會請個女塾師來,讓她把以往他教過她的詩書宋禮,多多學(xué)習(xí)就好了。

  更何況,除了宗室皇親,女子成婚之后畢竟是妻憑夫貴,等他一步一步向上了,她也就能過得如意了。

  吵得最大的那一次,他也只是恨她杞人憂天,不知世事:

  她不愿意嫁回大宋定居的原因,居然是西北也許有個叫蒙古的部落,野心不小。

  她擔(dān)心現(xiàn)在大宋武備松馳,說不定過上幾年,臨安城的趙官家也許還會有靖康之變那樣的滅國之禍……

  也就是那一次,他因為聽到她這些胡言亂語,在這小院里甩門離去之后,忍不住生起了“畢竟是不合適”的念頭。

  但他那時,何嘗舍得和她分手?

  而她過了三天后,也悄悄尋到了他的貨棧,不見他的人影后又上了他的貨船尋他。

  她隔著艙門,向他軟語相求。

  雖然能聽出她語氣里的百般猶豫,她到底還是在他賭氣不愿意為她打開的艙房門外,答應(yīng)嫁回大宋,隨他在明州城定居。

  所以,他也愿意相信她胡扯那些借口,全是因為害怕離開了兩個弟弟,在大宋無親可依罷了。

  而這些,是不是他最終狠心放棄了與她的婚事的原因之一,他也不想再去深思了……

  “王綱首,我聽說那位韓宰相這半年來,一直在向你們趙官家進(jìn)言,要設(shè)立平章政事.”

  她突然開口,話題轉(zhuǎn)到了他最在意的北伐之事上,不由得他不凝神細(xì)聽,

  “我知道朝廷里主戰(zhàn)以韓宰相為首,但這些日子我也托人抄到的半年前的邸報。各地反對北伐的地方官上了不少奏折,他們說的也未必沒有道理。我雖然不懂戰(zhàn)事,我在意的也是我自己,二郎三郎,還有坊中三萬之眾的能不能有個平安的地方棲身,有沒有飽食的日子可以生活。如果倉促起戰(zhàn),確實也會國困民乏——”

  “你…”

  他本來因為三年前移情別戀的往事,還有些不自在的神色,此時他的臉色卻是難看了起來,“你看的不就是樓云的奏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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