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五 相憶相知

　　周處抬頭看向那旗招子，“周處”的名字之上分別粘著兩片翠綠的柳葉，伸手揭下那柳葉，柳葉下的布帛已經(jīng)打裂，不由失驚，駭然道：“飛花傷敵，姑娘功力直是爐火純青，出神入化。果然了得！”

　　一席話說得少女笑意更濃：“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明白這個道理就好。”

　　周處道：“后生小子愿意向姑娘請教，懇請指點一二?！?p>　　少女道：“你也不必過謙。你是周太守之子，武藝過人。不要后生小子自謙，也不要姑娘長姑娘短的叫我。你叫我雨兒姐姐便好?！闭f罷抿嘴微笑。

　　周處道：“不成，不成。你我既然平輩相稱，可要序齒排班。不能亂叫，讓人笑話?！笨谥姓f著，心中卻是暗笑。

　　當即報出自己生辰年歲，果然比少女大了三個月。周處因笑道：“我還是叫你雨兒吧！叫得親切?！?p>　　少女也笑道：“那我叫你處大哥吧！我看你武藝也不如我，還想自稱老大。不過我見你兒時武藝倒是很好，不是一拳打死那只大黃狗嗎？”說罷，又笑，眼前仿佛看到的往事。

　　周處驚道：“你……你是……”

　　少女道：“哈哈，你幼時英雄了得，曾經(jīng)救過一個叫雨兒的小女孩，難道忘了？”

　　周處大叫：“原來……是你。難怪你多次相救于我。哈哈，你是那個雨兒！”不由驚喜忘形，拉著她手一跳又叫，仿佛回到幼時歲月。

　　那陸雨數(shù)年前便已認出他來，只是未有時間單獨相敘，可憐周處懵懂，卻一直蒙在鼓里。此時童年舊友相逢，端的歡喜非凡。

　　周處笑道：“我幼時只是貪玩，力氣過人。讀書練武都是當作玩的，自然越練越差勁。倒是教你笑話。如不嫌棄，請你教教我吧！”

　　陸雨嘻嘻笑道：“指點武功，我是不成的。我年齡尚幼，怎能開門授徒呢？”

　　周處見她笑靨如花，甚是可愛，不由道：“你的武藝連侯成老鬼也不是對手，開門授徒，大有資格，跟年齡又有什么關(guān)系？還是肯請你收下周處這個不成器的小徒兒吧！小徒愿意為您老人家侍奉箕帚，執(zhí)鞍認鐙，馬前馬后……”說著說著，哈哈大笑。

　　陸雨被他逗得花枝亂顫，掩口笑道：“徒兒免禮！為師仍然不能收下你這等劣徒。一則我未稟師尊，不敢擅作擅為；二則你品性頑劣，油腔滑調(diào)，不服管教……”

　　周處聽她提到師尊，猛然想起嚴夫人，不禁黯然。

　　陸雨見他神色大變，便詢問緣由。周處便言及嚴夫人之死。聽罷，陸雨大哭。周處慌忙相勸。

　　半晌，陸雨止住悲聲，道：“嚴婆婆當年病倒在雪中，是我和爹爹將她救下。后來留在我家做些雜事，因見我喜愛練習武藝，便傳我輕身功夫，指點內(nèi)力，甚是疼愛于我。誰知竟然連最后一面了未相見，便撒手人寰！前歲，我外出游歷，便是為了尋訪她，誰想到她今日已歸道山。既然婆婆有遺囑在先，我當傾心傳授于你。不過，可不能亂了輩分，你仍叫我雨兒，我叫你處大哥便了?！?p>　　陸雨當即講說輕功提縱法門，騰挪技巧。周處如今武藝大進，但聽陸雨談?wù)f，與之印證，方知自己猶有不足，一時聽得入神，不時按她所說試演，講說心得。陸雨見他演練，倒是十分驚訝他武藝竟然已經(jīng)不在自己之下，唯獨經(jīng)驗不足而已。

　　二人如此說說講講，天色漸晚。陸雨忽道：“處大哥，方才聽你說道酒家翁乃是神醫(yī)華佗高徒，精擅易容。這門易容之術(shù)，倒是新鮮，可否對雨兒指點一二。似我這般女子行走江湖，或者用得到。”

　　周處道：“這倒容易。其實男女易裝，也是易容術(shù)的一種。”走到湖邊，拿起一把泥水和一和，道：“我來幫你易容?！?p>　　陸雨走上前，探身過來，閉了眼睛。周處見她臉色紅潤，膚若凝脂，細眉入鬃，秀發(fā)如云，不由看得呆住了。

　　陸雨見他久久不動，睜開眼睛瞧他道：“怎么啦？”

　　周處哈哈大笑：“你當易容真得用泥水在臉上這般涂抹嗎？你真好騙。哈哈！”

　　陸雨頓時惱了，道：“我誠心待你。你卻當我是小孩子耍弄，不理你啦！”

　　周處慌了，賠禮道：“好雨兒，我錯啦！剛才實在是和你開了個玩笑。絕無耍弄之意。你長得真好看，我都看呆了。我這廂里給你賠不是啦！”

　　陸雨見他說一大堆好話，還夸自己容貌好看，這才回嗔作喜，嬌婉無那，道：“那你還教我么？”

　　周處哪里還敢再說半句風話，連連道：“教，教！”將手清洗干凈，同陸雨坐在一截木樁上，道：“易容術(shù)，可以分為給自己易容，給別人易容；部分易容和整體易容。給自己易容，較為簡單，就是將自己身體某一部位進行調(diào)整，來達到改變形狀，使得更加美觀或讓人難以認出，這種易容有時也叫做化妝……”

　　陸雨瞪著一雙剪水明眸，道：“不要說這么多道理，你直接說說使用哪些材料，如何使用就行，我現(xiàn)在想試一試?！?p>　　周處笑她道：“你倒是急躁。哪能學得那么快？你長得如此好看，我是想教你自己從化妝學起，這樣一定會更加漂亮。這樣吧，天色已晚，且到附近酒家，一邊吃些東西，一邊說與你知道?！?p>　　二人便到漁村一家酒店，要了酒菜，邊吃邊談。周處道：“易容材料講究起來，須用蜂蜜、油泥、顏料、毛發(fā)、草藥不等。江湖人為方便起見，則因時因地取材，無物不可用。剛才我雖用水泥，雖則玩笑，實則用好了，同樣可以達到掩飾形跡的功效……”見她聽得入神，姿態(tài)優(yōu)美，一時沖動，伸手撫一撫她如云的秀發(fā)，贊道：“你聽得真用心，難怪婆婆那般夸贊你。”

　　陸雨面色一紅，道：“你夸我便夸我。不要拿婆婆說事?！币贿厯蹰_他的手，道：“承教了。我這就要走了?！?p>　　周處急道：“我才說了個開頭，如何便走？”

　　陸雨見他著急，嫣然笑道：“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我今日有事在身，再遲些便耽誤了。若要相見，兩日后還在此地，你看如何？”說著便走出酒店。

　　周處忙追出門外，自懷內(nèi)摸出薄薄的一個小冊子，道：“既是如此，這本小冊子記有易容技法，你且拿去看。到時還我不遲?！?p>　　陸雨甚是感動，道：“如此，雨兒暫時借閱，三日后，我便在此候你。”說罷，不顧而去。

　　周處佇立良久，見她人影消失，方才結(jié)帳回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