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一 陸氏兄弟

　　日月如梭，時光如流。冬月已去，春光漸暖。東風吹拂花易老，野外踏青人漸多。小酒店生意進入旺季，顯得格外興隆。

　　這一日，天氣晴好。忽聽遠處馬蹄“得得”響個不停，片刻到了店外。接著，便走進一群人來。當先一人，進得門來，掃視店內(nèi)一周，叫道：“店家，請安排一大桌酒菜。我兄弟來此郊游吃酒，酒菜務要新鮮?！?p>　　周處聽那人說話耳熟，循聲望去，那人十六七歲年紀，青色直裾長衣，紫色襯底，面容嬌嫩白晰，顯得幾分文弱。周處略一遲疑，這才低下頭，走過去抹凈桌椅，道：“各位爺請坐，酒菜稍候就來?！?p>　　走到櫥下，一邊幫酒家翁忙活，一邊向外觀瞧。但見先后進來八名少年兒郎。有小至十二三歲，長至三十余歲不等，個個衣著華美，腰佩香囊。一看便知是富貴人家子弟。所乘馬匹高大駿逸，盡皆良種。眾人圍席而坐，談吐都雅，論說江湖之事，知之甚稔。

　　一名青衣少年喟然長嘆道：“江湖紛爭，何時止息。吳郡各大家族，如今各為己利，蠢蠢欲動，只怕又要掀起一場大風波。”

　　最先進門的少年道：“云五哥，你最愛多慮。該來的總會來的，來了我們也不怕。這才是我們陸氏兄弟的英雄本色?！?p>　　那名二十四五歲左右的男子贊道：“還是咱這小九……弟有見識！五弟讀書廣博，杞人憂天的思想法總有那么一點兒。水來土掩，兵來將擋。我們兄弟怕過誰來？”

　　一名黃裳少年以掌擊桌道：“晏大哥說得好！我們兄弟十人怕過誰來！人生百年，可不要前怕狼后怕虎的，方才痛快?！?p>　　一名玄衣少年擊掌道：“我陸老三同意大哥二哥說法，人應該積極用世，不可以前思后慮，我不喜歡四哥五哥那般大掉書袋?！?p>　　那云五哥身側的少年與云五哥十分相像，倒像是一對雙胞胎，身高七尺，連衣著都是長袍大袖，他微微一笑，道：“宴大哥、景二哥、玄三哥俱得父親的一身武藝真?zhèn)鳎愿駝偭遥际菍④娭?，自然看低各家各派。云五弟嘆息各家各派紛爭，不是害怕什么，倒是為天下憂心，替黎民百姓生計思考。玄三哥說我五弟愛掉書袋，卻是大錯特錯了?！?p>　　云五哥嘆道：“知我者，乃我四哥也。長嘆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民生之難，與當今政治風云不無關系。其實不止我東吳家族相爭，試看天下，魏蜀吳三足鼎立，征伐不斷，就百姓而言，幾多痛楚?！?p>　　四哥亦嘆道：“白骨露于野，千里無雞鳴。四海統(tǒng)一，方能八方承平，民生永福。”

　　小九弟笑道：“四哥五哥的學問最好，道德最高，世人皆稱‘雙陸’，見識自然獨特。大哥二哥三哥在邊疆戰(zhàn)事上用心較多，自然看問題角度就會與四哥五哥不同。好了，不說這些。各位哥哥姐姐們，今兒個日子好，多飲些酒來，說些歡喜的事兒?！敝芴幇档溃弘p鹿？難道鹿的學問高，見識不凡？江湖上可沒有聽說雙鹿名號啊！

　　便聽一人脆笑了一聲，道：“胡說八道些什么呢？這里又有些什么姐姐妹妹呀？成天說些瘋話兒，江湖上行走，嘴上少個把門兒的。不怕人家笑掉大牙！如果再教我發(fā)現(xiàn)你這般沒記性，瞧不掌你的嘴！”

　　周處聽得聲音，心頭不由一跳，抬頭仔細看那說話之人，倒似是個十二三歲的孩子，生得面如滿月，梳著雙抓髻兒，膚色細膩如未出嫁的處女。剛說完話，便低下頭來，有些害羞，仿佛他倒似說錯了話兒似的。

　　那小九弟忙過來拉他的手道：“哈哈，十弟，是我又說錯話兒了不是。我這廂給十弟賠禮啦！”說得眾人哈哈大笑起來。

　　一名紫裳少年，起身舉杯道：“十弟生日，我當飲酒一杯?！蔽⑽⒚蛄丝诰啤１娙硕颊f：“十弟雖幼，可是今兒的正主兒。容我們共同來敬一杯酒。”一時盡飲。

　　十弟舉杯略飲一些，道：“謝謝，承蒙各位哥哥抬舉。我亦敬哥哥們，祝各位哥哥早立功業(yè)，五哥六哥成為飽學大儒，均能為國效力！請了。”舉筷夾菜。眾人見他動筷，便都開吃起來。眾人一邊喝酒，一邊拍著桌子，放聲高歌，旁若無人。

　　周處暗暗納罕，這十人兄弟相稱，不知是異姓兄弟，還是同出一門。更兼九人對十弟如此看重，令他更是不解。自從上次吃虧之后，周處再不敢小瞧任何人了，更何況其中幾個睥睨四顧，豪氣逼人。待幾人飲酒高興之際，低頭上前給他們送菜，便轉身匆匆退下。

　　轉身一瞥之間，看到坐在末席一個頭戴帽子少年，有些面熟，似乎在哪里見過，無意間多瞧他一眼，心中不由一驚，原來那人正是殺他馬匹，搶他珠寶的少年。而少年此時也盯著他看，見他低頭要走，開口叫道：“老朋友，哪里去？你還認識我嗎？”周處不敢答應。

　　那位晏大哥看看周處道：“這位朋友相貌不俗，是老七的朋友嗎？在此做個伙計，倒是可惜。既是相識，便請坐下來和我們吃上幾杯?！?p>　　周處坐立不安，低頭垂眉道：“小子乃一位賣酒的伙計，怎能認識令昆仲？更加不敢與諸位大哥同席飲酒?！?p>　　景二哥道：“晏大哥請你喝酒，你便喝酒；老七當你是朋友，你便是我們的朋友，請坐下吧！”回頭向那名雙抓髻的少年道：“十弟，你說是也不是？”

　　少年看清周處面容，不禁十分驚訝，尚未說話。那小九弟跳將起來，手指周處道：“你，你不是……”

　　旁邊的十弟將他手輕輕一拉，示意他住嘴。卻向景二哥道：“那是自然，請朋友入席吧！”

　　諸人拉周處入席。

　　末席的老七道：“數(shù)月前，你我不是在曠野相逢的么？送了一大筆錢財給我的人不是你又是誰？你一直以為我是強盜之流吧，錯啦！當時只是你在這家酒店，口出狂言恐嚇別人。我一時性躁，找你一決勝負。沒想到你竟輸了我一手。今日相見，我向你道歉，把銀錢歸還給你。”

　　少年說著取出三錠金子放在桌子上道：“這三十兩金子，差不多抵上你的財物?！苯又謴挠沂中渲腥〕鋈V金子，道：“這三十兩金子抵作利息，一起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