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七 神龍觀主

　　周處帶著些酒意，向西信步游蕩。走得十余里，天色漸已黃昏，尋思在哪里找個歇腳的地方。前方忽見一所道觀，高大巍峨，甚有氣派。走近了看，門前匾額上面題寫“神龍觀”，筆力頗為遒勁。

　　周處心底一動，大踏步往里便走。早有一名執(zhí)笤帚的跛足道士上前攔住，道：“施主是要燒香拜祭神龍爺吧！請明日早間帶好祭獻(xiàn)的物品再來。”

　　周處喝道：“我是過路的客人，窮得要死，哪有什么供奉的物品。天晚求宿，還要叨擾貴觀！”邁步走進(jìn)大門。

　　跛足道士數(shù)步拐到他前面，攔住他道：“你可知道我是誰？敢直往里闖！告訴你，我便是神龍觀大名鼎鼎的瘸腿仙。我神龍觀從來只祭神龍爺，可不是其它廟宇，隨便住宿掛單。神龍爺誰敢得罪呀，你也去問問周邊村民，誰來觀中不要祭拜獻(xiàn)禮？若無銀錢，斷斷不可進(jìn)觀！”

　　周處一伸手推得他跌了一跤道：“神龍有那么厲害？是他讓你們在此收受錢財？你倒教神龍來見我一見。我倒要收他些錢財。老子今天正愁沒有錢用。你既叫瘸腿仙，可有什么仙法，請他現(xiàn)在便出來見我一見！”

　　那道士爬起身來，哇哇大叫：“你這個外來的潑皮，竟不知神龍爺厲害。你敢這般不敬，神龍爺大發(fā)神威，必然會傷害生靈無數(shù)。這一郡生靈性命可都握在他手里。他老人家一發(fā)怒，只怕你一家都要死光光，叫你家老小一個人也走不脫?！?p>　　周處一把將他揪住，問道：“你說得可是真的？我是外地人倒是有所不知?！?p>　　道士見他目露兇光，忙道：“當(dāng)然是……真的。你進(jìn)門前可見門前大樹下拴著一頭大黃牛。這是西村老鄭頭一村人捐資送來祭物。你去問一問，這里的村村寨寨，哪村哪年不送上幾回祭物？你若獻(xiàn)些銀錢來，觀主高興，興許……留宿也未見得?！?p>　　周處大笑道：“如此甚好，你帶我去見你家觀主好了。銀錢之事，一切都好說話！”瘸腿仙見他不似方才兇惡，還道他已經(jīng)想得通了。便前頭帶路，領(lǐng)他走進(jìn)大殿，繞到觀主屋中，進(jìn)屋報訊。

　　那觀主早已經(jīng)聽到聲音，問道：“外間何故喧嘩？”道士回道：“有一位外鄉(xiāng)施主，路經(jīng)此地。說要拜見觀主，送上祭獻(xiàn)?！庇^主不悅道：“送上祭獻(xiàn)也就罷了。如何卻要見我，我不見生客！”

　　周處兩步邁將進(jìn)來，看那觀主，挽一道髻，紅光滿面，三撮胡須半白半黑，倒也有些得道氣象。周處厲聲道：“祭獻(xiàn)是一定要有的。我還想在此借宿求食，故此特來相見觀主。不知觀主祭獻(xiàn)神龍，每年進(jìn)項(xiàng)多少，好好算上一算，我和觀主二一添作五，分他一分，可好？”

　　那跛腳仙急道：“你這個施主，方才明明說是前來布施，如何倒來要錢？是何道理！”

　　周處笑道：“我說的布施沒錯。你家觀主以祭獻(xiàn)神龍之名，搜刮多少民脂民膏，發(fā)了大財。我只因近日手頭困頓，特來請布施我一半，更有何錯？請教觀主，我說得有道理沒有？”

　　跛足仙張口結(jié)舌：“你……你……你怎能謗毀神龍和我們觀主？神龍降下災(zāi)禍，你無牽無掛，轉(zhuǎn)身逃走。我們這方圓百里的村莊恐怕要受無數(shù)災(zāi)愆，你于心何忍？”

　　觀主見他雖然年少，卻長相魁偉，背負(fù)的包袱中更有一把奇形兵刃，心中不由冷笑，沖周處道：“好說，好說。不知貴客尊姓大名。”口中客氣，心中卻早已打定主意，今日必要制他于死地。

　　周處冷笑兩聲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區(qū)區(qū)周處是也！還請觀主指教。”

　　觀主面色一動，道：“可是南山射虎的周處么？久仰，久仰！來呀，擺下酒席招待周處少俠。少俠盡管放心，只管住下，臨別之時，我當(dāng)自有奉贈。”那跛足仙十分錯愕，不敢說什么，領(lǐng)喏而去。

　　周處見他客氣，便也拱手道：“多謝多謝。敢問觀主高姓大名?！?p>　　觀主道：“出家之人有甚名姓。你叫我清涼道人好了。還請周少俠日后江湖上少要貶損我們神龍觀，若教長橋下神龍爺爺知道了，少俠可以一走了之，遠(yuǎn)游他鄉(xiāng)，這一帶千家萬戶的村民只怕遭了殃?！?p>　　周處道：“好吧，我不說神龍的事也好。不知清涼真人有何寶物，奉贈于我，我今天是誠心來請您布施的人，倒想見識見識?！鼻鍥稣嫒艘娭芴幧俨桓拢瓦捅迫?，貪戀財物，心中雖氣，卻不露聲色，走到墻角紅漆箱籠邊，拿出一串鑰匙，打?qū)㈤_來，頓時珠光寶氣，里面盡是金銀珠寶，希罕之物。周處喜形于色，伸手摸了又摸，道：“好寶貝，好寶貝。這些可都是給我的？”

　　清涼真人道：“周少俠哪能用得了這么多。況且行走江湖，帶在身邊也是禍害。一則我要留些棺材本，一則這些財物多是十里八鄉(xiāng)的村民納貢來祭獻(xiàn)神龍的。自然要買祭品，雇人力，用作花銷。不過少俠執(zhí)意想要，也是不妨。”

　　周處大喜，道：“既是如此，多謝，多謝！老觀主，你倒真是不小氣。”轉(zhuǎn)身解下包袱，將那些金銀珠寶盡數(shù)收了。那跛足仙進(jìn)來，見到這等情景，看得目瞪口呆，這是他第一回看到觀主如此大方。

　　清涼真人面不改色，道：“好，周少俠果然豪爽之人，貧道交了你這位好朋友?！迸呐闹芴幖珙^，轉(zhuǎn)頭向跛足仙道：“桌席可準(zhǔn)備好了么？”

　　跛足仙慌忙點(diǎn)頭：“好……好了。我這就是……來請觀主和少俠入席的?！?p>　　周處見他大方得有些過分，忽然見那盒旁有張金色絲網(wǎng)，不由想起幼時遭彭式捉住的情景，看來這魚網(wǎng)顏色質(zhì)地甚是相似，便要試他一試，不由伸手取下，說道：“這是甚么寶物，也一并送于我吧?！?p>　　那清涼真人道：“這張?zhí)煨Q金網(wǎng)的確是件寶物。你倒是識貨之人。既然周處少俠喜歡，我倒是可以送給你。不過肯請少俠在周太守面前多多美言幾句。小道，也不枉交你這個朋友?！敝芴帥]想到他竟然如此慷慨，心中愈是懷疑廟中有甚貓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