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 錢塘舉事

　　彭式一行數(shù)人說說笑笑來到城外一片花紅柳綠的莊前。那一戶大宅門前，匾額上書“七里莊”。早有莊丁迎接而來，眾人十分客氣。

　　周處端詳匾額半晌，打個哈哈道：“這幾個字寫的是什么，怎么歪歪斜斜，不好，不好！”

　　胡文奎冷然道：“難不成子隱兄弟對書法大有研究呀！”

　　胡文亮忙向周處使眼色道：“兄弟這么說可不對。這幾個字出自我大哥之手。我大哥可是飽讀詩書，書法上大有功力的?！?p>　　原來胡文奎自恃有才，卻不受重用，甚是不爽。因此一直和地方官員不合，早有反心。

　　周處卻如不聞，故意挑釁道：“我家道貧寒，大字不識，但見這幾個墨團(tuán)東倒西歪，不成樣子。我聽那些有學(xué)問先生說過字如其人的話。嗯，真是……我不好說。哈哈，哈哈?！?p>　　周處一邊打著哈哈便往院內(nèi)走去。他這一句話立時將胡家家兄弟得罪了。

　　胡文奎面紅耳赤，當(dāng)場便要發(fā)作。礙于彭式在場，便也打個哈哈道：“這位吉兄弟說話好有意思。虧得你大字不識，若是你識得幾個大字，只怕天下讀書人都不在你的眼里。”

　　胡文奎邊說躬身讓彭式覺相進(jìn)門，待周想要跨過那門，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內(nèi)里卻使出“順手牽羊”式，握著周處一只手往內(nèi)一帶，意欲將周處摔一大跤，教他出丑露乖，誰知竟然拉之不動。

　　胡文奎不由加大力氣，豈知老臉憋得通紅，未曾拉動，一個踉蹌，差點(diǎn)當(dāng)場摔倒，幸虧彭式衣袖一拂，卸去那股勁兒，方才穩(wěn)住身形，不至于摔倒，內(nèi)心不由感激彭式。

　　彭式知道周處力氣大，怕他再與胡氏兄弟相斗，伸出手來握住他另一只手，道：“走吧，兄弟?！?p>　　周處這才晃動身軀，邁步進(jìn)莊。胡文亮見大哥吃了暗虧，恨不得上前踹周處兩腳，見有彭式護(hù)著他，心頭更加惱恨。

　　進(jìn)得莊院，仆傭來報(bào)，飯菜已經(jīng)備好。胡文奎安排眾人入席。彭式覺相坐了首席，西山二虎坐了次席。卻對周處不聞不問。

　　周處毫不聲張，自顧自拉了凳子坐下來，忽然跳起來道：“這是什么凳子？如此扎人，如何坐得！”胡文亮正坐在他旁邊，忙取過來用手摸一摸，并沒有什么，便將自己凳子換了與他。

　　豈知，胡文亮甫一坐下，便聽“喀啦”一聲響，椅腿斷裂，差一點(diǎn)兒便要摔倒，幸虧旁邊胡文奎托了他一把。不由發(fā)作道：“姓吉的小兒，欺我太甚。我兄弟好生相待，如何卻這般羞辱我？”揮拳便打。

　　彭式拉過周處，起身拱手：“胡二當(dāng)家，原諒些個。周兄弟年幼，初出江湖，不懂禮儀。”一邊對周處道：“周兄弟坐到我這里來。大家都是兄弟，今后要共議大事，須得和睦相處。不看僧而看佛面，大家不要鬧，弄出笑話，反為不美?！?p>　　周處這才坐了下來。彭式心中高興，為能收伏周處這樣一個狂人為己所用而得意。

　　周處哈哈大笑：“胡二當(dāng)家，莫要生氣。是你家凳子不結(jié)實(shí)，怎么怪得我？”

　　那凳子雖然結(jié)實(shí)，周處一坐之下，已然將凳子兩條腿壓折，卻不立即折斷。胡家兄弟領(lǐng)教他厲害，又有彭式撐腰，也不敢再多說什么，心中卻懷怨恨。

　　眾人喝酒吃菜。

　　彭式道：“胡當(dāng)家的田莊有良田千頃，莊客無數(shù)。聽說孫權(quán)那廝對戶籍盤查得緊，想要把興安改為東陽郡。只怕這段日子常來搔擾，過得也不安穩(wěn)。因此，這次舉義，請多出人力物力，咱們可不能教那些官府騎我們山越人頭上拉屎拉尿，你說對也不對？”

　　胡文奎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p>　　覺相道：“胡當(dāng)家的但能出得大力。彭大帥舉事成功時，必能十倍回報(bào)。哈哈！”

　　一時間眾人議論紛紛，十分歡喜，想象著舉義以后未來的美好藍(lán)圖。

　　諸人吃罷酒飯，已然商定舉義之事，務(wù)必要取得成功，讓錢塘吳興一帶成為山越人獨(dú)立自治的天下。隨即著胡文奎兄弟與西山二虎傳令，教莊客分頭通知各寨各莊，有錢出錢，有力出力，招兵買馬。定下先攻錢塘，后占村寨的奇襲之計(jì)。

　　為避免官府懷疑，眾人分頭行動，分成數(shù)撥人馬悄悄趕往錢塘。西山二虎前頭先行，安排食宿事宜。彭式、覺相、周處隨后而行，胡文奎兄弟裝運(yùn)糧草行在最后。

　　兩日之間，眾人先后到達(dá)錢塘。只見那城頭旌旗飄飄，刀槍林立，殺氣森森。猛聽得一聲炮響，城門大開，涌出無數(shù)人馬。立時唬得眾人一大跳，只道東窗事發(fā)，消息走漏。

　　一陣鸞鈴響處，軍隊(duì)中間奔出四騎馬來，馬上將軍奔到近前，翻身下蹬，向眾人參拜，道：“洪恩、吳憲祖恭迎大帥，千里來歸，敬請進(jìn)城主事?！?p>　　后面兩騎馬上的正是西山二虎丁海、丁洋，他們各眾人也慌忙下馬行禮：“請大帥進(jìn)城主事?！?p>　　彭式一眾吃驚不小，問及事由。洪恩道：“我等受那凌辱也非一日，恰逢大帥飛鵒傳書。我們兄弟喜不自勝，奮勇而來。誰知有人偷去告密，我們兄弟一不做二不休，昨夜便搶占了官府，自己做起了官老爺！沒曾想起義如此容易，我看這是上天給大帥的一個見面禮呀！”

　　彭式仰天大笑，眾人也大笑起來。彭式道：“眾家兄弟且到城里敘話?！?p>　　眾人魚貫入城。周處看到這等氣勢，不禁咋舌氣沮，心道：若是單獨(dú)刺殺彭式，營救干爹干媽，并無多大難處。如今彭式這等威勢，只怕所謀之事不成，反倒讓錢塘生靈涂炭。

　　眾人進(jìn)得城來，卻見城中一片混亂，滿地狼藉，街道兩旁并無一個人影。原來那滿城百姓能跑的盡皆跑了；不能跑的和來不及跑的，被這幫盜賊搶的搶，殺的殺，擄掠一空，卻都躲了起來，不敢出門。

　　進(jìn)得府衙大門，眾人落座。

　　彭式道：“如何熱鬧的興安縣內(nèi)這般空曠？”

　　吳憲祖道：“我們大軍所到，敵寇望風(fēng)披靡?？珊捱@些當(dāng)?shù)匦“傩詹豢暇桢X捐物犒勞軍馬，還舉家逃走，兄弟們沒得吃，只能搶他娘的。想當(dāng)初兄弟們在山寨上原來就是搶劫慣的，可是打家劫舍的老祖宗。哈哈！”

　　周處怒道：“這搶劫百姓才是賊盜行為。難道大家平時便不吃飯么？進(jìn)了城來，便向百姓伸手，你們是故意慫恿他們，草芥人命?！?p>　　彭式道：“小兄弟息怒。眾兄弟舉義是為了什么？我們拼得性命還不是為了錢財(cái)么？今日不搶，下次打仗還有什么勁頭兒？好，自今兒起，搶劫三日，兄弟們就當(dāng)停手。”

　　眾人歡喜，轟然響應(yīng)。

　　周處冷然道：“彭大帥此言差矣！若是這般坑害百姓，豬狗不如。我周處雖非良善，也曾欺負(fù)他人，但決不作如此大惡。敬請大帥收回成命?！迸硎蕉⒅槪骸俺擅遣粫栈氐?。不過，大家擁戴本帥有功，都有封賞。小兄弟我早已有言在先，你隨我來，自有金銀財(cái)寶供你享用。今兒你可發(fā)財(cái)啦！你不是喜歡錢嗎？盡管去搶，我保管不讓你上交一分一毫?！?p>　　周處道：“財(cái)寶我便不要啦！但請你告知我那張勝、阿花夫婦所在。你我便無瓜葛，我自然離此而去。”

　　彭式見他不愛財(cái)寶，一心追尋張勝夫婦下落，不由心生疑竇，卻不露聲色道：“你和張勝夫婦有何糾葛？這般定要找他們？”

　　周處道：“我和他仇比海深，恨比天高，你也不必知道。”

　　彭式面有慍色道：“今日群雄畢聚，有許多大事等待商量。你所說這事先放一放吧?！奔崔D(zhuǎn)身與賊眾廝見，互敘契闊，各自就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