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行走在天空之下——即使頭頂慘淡的月光照得周圍一片陰森，也令人無比欣慰。
埃德對著天空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盡管差點就變成一個厭世的幽靈，現(xiàn)在他衷心感覺，還是活著比較好。
“看看它?！卑鹂溯p聲說，像是怕驚擾了那只神圣的動物。
雪鸮在他們不遠(yuǎn)處一座半塌的屋頂上撲扇著翅膀，用尖尖的嘴巴梳理著身上的羽毛。
“它扒開了井蓋上的雪?！卑５绿吡颂吣_下被掀開的井蓋。積雪很厚，那只動物大概費(fèi)了些力氣。它或許真是冰雪女神遣來幫助他們的，否則很難解釋它怎么會知道他們在哪兒，以及怎么救他們出來，而精靈已經(jīng)說過他并沒有與動物溝通的能力——哦，他現(xiàn)在萬分希望諾威能在他身邊！
雪鸮飛了過來，在他們頭頂盤旋了一圈，又飛向遠(yuǎn)處，在發(fā)現(xiàn)他們停在原地發(fā)呆的時候飛了回來，不耐煩地咕咕叫著，再次飛向同一個方向。
“我猜那是在說……”艾瑞克猜測著。
“跟著我，笨蛋?！卑５鹿竟镜剜街煺f。
艾瑞克看著他，一臉無話可說的表情。
“來嘛！可不能讓冰雪女神的寵物生氣！”埃德拍拍艾瑞克的肩膀，朝著雪鸮追了過去。
“是象征……”艾瑞克虛弱地反駁著，緊跟在他身后。
沒跑多久他們就看見了雪地上凌亂的腳印。
“骷髏?！卑鹂松裆氐卣f，“很多?！?p> “是嘛？我還以為是一群大鳥呢?！卑５码S口胡謅，心跳開始加快，撞上一個僵尸就已經(jīng)讓他嚇得半死，想象一群骷髏向自己沖過來，可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畫面。
艾瑞克看都沒看他一樣，大概已經(jīng)沒有心情再理會他的胡說八道。
從雪地上的腳印判斷，骷髏們向南而去，那是大廳的方向。
他們猶豫了一陣兒才決定順著腳印追下去，但那只雪鸮發(fā)出厲聲的鳴叫，俯沖下來直撲向埃德，尖銳的利爪毫不客氣地在他下巴上拉出了一道血印。
“……它不想讓我們?nèi)ツ沁?。”埃德摸摸臉，看著手上的血跡，憂傷地說，“冰雪女神的脾氣不大好對嗎？”
“那是對你的不敬的懲罰?！卑鹂藝?yán)肅地說，“我覺得我們還是應(yīng)該跟著它?！?p> 雪鸮指引著他們跑向骷髏出現(xiàn)的地方。那是城北靠近城墻的一大片空地，林立的墓碑和雕像向他們揭示出它的用途——那是一片墓地。
在白雪覆蓋下的墓園原本該是一片肅穆和圣潔，如今卻滿目瘡痍。許多墓穴都被打開，墓碑倒塌下來，混雜了泥土的雪變得骯臟而卑微，被無數(shù)腳印踩得稀爛。
“現(xiàn)在我知道冰雪女神為什么會生氣啦?！卑５虑穆曊f。
但墓園里靜悄悄的。無論這里曾經(jīng)發(fā)生過什么，如今都已結(jié)束。
“所以你到底帶我們來這里干嘛？”埃德問落在一邊的墓碑上，悠閑地轉(zhuǎn)著頭四處張望，一副已經(jīng)完成任務(wù)的樣子的白色大貓頭鷹。
雪鸮漠然地看了他一眼，拍拍翅膀飛走了。
“這里一定有什么線索?！卑鹂艘呀?jīng)踏進(jìn)了墓園，繞過地上一個又一個墓坑，低頭仔細(xì)地尋找著他也不知道是什么的線索，直到埃德猛地伸手抓住他的腰帶，將他拖得一個趔趄，險些栽進(jìn)一個打開的石棺。
“埃德！”他惱怒地叫道，“如果你害怕，可以找個地方待著別動！”
他不想承認(rèn)他也有點害怕……他可是個圣騎士！雖然暫時失去了力量……
如果不是背后這個家伙總是一驚一乍地嚇唬他，他說不定根本不會這么害怕！
一只手臂從他的肩膀上伸過來，發(fā)著抖直直地指向遠(yuǎn)處一座雕像：“它在動！”
遠(yuǎn)遠(yuǎn)看去，那是一座沒有什么特別的雕像，跪在地上，雙手微微向兩邊伸開，低垂著頭。但如果看得久了就會發(fā)現(xiàn)，當(dāng)風(fēng)稍大一些的時候，它的身體會膨脹開來，隨風(fēng)而動。
“……那不是座雕像。”艾瑞克的聲音也有一絲不易察覺地顫抖，“那是個人……死靈法師！”
——月光之下，一個跪在墓地里的家伙還能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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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其實是艾瑞克第一次遇上死靈法師，而且還是在失去力量的時候——他緊張地想要抽出腰邊的長劍，才發(fā)現(xiàn)他根本沒有武器。
他愣了一下，完全想不起他的劍的去了哪兒，那可是女神祝福過的長劍，肖恩·弗雷切親手交給他的……
埃德塞給他一柄聞起來有點奇怪的短劍：“精靈打造，絕對鋒利！”
艾瑞克盯著手里的短劍發(fā)了一會兒呆，又搖搖頭把它還給埃德，一邊緊盯著那個似乎還沒有發(fā)現(xiàn)他們存在的死靈法師，一邊挪動著身體，彎腰從腳下的石棺里摸出一把彎刀，它被喚醒的主人或許還有其他的武器，便把它遺棄在了這里。
歷經(jīng)千年的武器早已蒙塵，但輕輕抹去灰塵之后，它依舊驕傲地閃爍著寒光。
“精靈的武器！”埃德壓低了聲音得意地說，語氣活像那把彎刀是他打造的一樣。
艾瑞克反手用還沾著墓灰的手準(zhǔn)確地捂住了他的嘴巴。
他們屏聲靜氣，借助每一個還沒有倒進(jìn)泥土的墓碑和雕像，一點一點地接近那個死靈法師。離得夠近的時，他們終于看出來，那是個女人。
厚厚的灰色斗篷掩飾了她的身形，但他們已經(jīng)可以看見她兜帽下小巧的下巴。
她依舊保持著那個姿勢，和一座石像沒什么兩樣，只是身上的斗篷偶爾會被風(fēng)吹起，露出她似乎在微微顫抖的身體。在她的身體周圍，地上畫著一圈符文，并不像埃德以為的那樣是血紅色，而是一種不怎么起眼的灰色，閃著微微的金屬光澤。
她也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比如傳說中如同鬼泣般的咒語。
但寂靜在此時也同樣能帶來恐懼。而莫名的恐懼有時比顯而易見的危險更令人難以忍受，空氣仿佛擁有了重量，沉沉地壓在他們身上，讓他們情不自禁地想要跪倒在地。
艾瑞克猛地沖出了藏身之處，彎刀指向面前的女人。
“法師！你的罪惡即將在此結(jié)束！”圣騎士義正詞嚴(yán)，只是聲音和刀尖都在微微地發(fā)抖，聽起來未免有些無力。
埃德只好也拔出了短劍。如果有骷髏從什么地方冒出來保護(hù)它們的主人，他大概能給那個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年輕騎士爭取一點時間——他聽說戳眼窩挺有用的。當(dāng)然，前提是他能戳得中。
但什么也沒有發(fā)生。
沒有埋伏在一旁就等他們送上門的死靈，也沒有抬頭沖他們露出詭異笑容的死靈法師——那女人對一切都置若罔聞，只是靜靜地跪在那里，姿勢從容而優(yōu)雅，更像是在祈禱，倒顯得突然跳出來的圣騎士冒昧而失禮。
艾瑞克的彎刀放了下來，有些不知所措，這跟他聽過的死靈法師可不太一樣……但周圍的符文又確實是召喚亡靈用的。
埃德猶猶豫豫地走了出來。
“她是不是已經(jīng)死了？”他問。
艾瑞克遲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用彎刀挑開了女人的兜帽，幾根被削斷的金發(fā)隨風(fēng)飄落，女人依舊沒動。
埃德壯著膽子蹲下來，歪頭去看女人的臉。
一雙布滿血絲，因驚駭和痛苦而瞪圓的眼睛轉(zhuǎn)向了他，似乎帶著某種祈求。
埃德大叫一聲向后坐倒：“她還活著！”
艾瑞克下意識地舉刀猛砍，彎刀帶起尖銳的風(fēng)聲，劈進(jìn)了女人的頭。
埃德耳邊響起一陣奇異的尖嘯，一陣風(fēng)卷過整個墓園。他感覺肩頭一松，再沒有之前那種沉重得無法呼吸的感覺，空氣變得澄澈，即使地面依然臟亂不堪，精靈的墓園卻像是再次恢復(fù)了寧靜。
艾瑞克稍一用力，沒能把刀拔出來，只好放開刀，倒退幾步，呆呆地看著那個頭上插了把刀的尸體軟軟地倒向地面。
埃德連滾帶爬地往后逃開，女人的臉差點就壓到他的腳上。
好一陣兒都沒人開口說話。
“恭喜……你為自己報仇了。”埃德把目光從那頭被鮮血浸透的金發(fā)上移開。
艾瑞克怔怔地把頭轉(zhuǎn)向他。
“哦，我忘記你已經(jīng)忘記了……這個女人，”埃德朝死掉的女人抬抬下巴，“就是一刀捅進(jìn)你胸口的那個。”
艾瑞克摸摸胸口：“……所以我沒殺錯人?！?p> 他的表情如釋重負(fù)。
“……第一次殺人？”埃德猜道，雖然他也是今天才第一次看到有人在他面前被殺。
艾瑞克默默地點頭。
“為什么像你這種一點經(jīng)驗也沒有的圣騎士會被派出來屠龍？是想讓你們送死嘛？”埃德不乏惡意地猜測。
“許多人被調(diào)往別處，我們?nèi)耸植蛔恪卑鹂诵牟辉谘傻鼗卮穑琅f看著地上的尸體發(fā)呆，“被她召喚的不死生物現(xiàn)在應(yīng)該都……死了?！?p> “這話聽起來可真怪……聽著，我也很想說，‘她死啦！這里的事兒結(jié)啦！正義必勝！’……但她剛才的表情實在不太對勁?！?p> 埃德爬起身，心有余悸地再次蹲在女人身邊，“幫我把她翻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