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錦如午覺沒歇夠時候,抬手掩口打了個呵欠,問:“屋里還有誰在?”
“夏青姐姐在門口?!彼貎荷裆o張地應道。
安錦如也指望不上她,自己穿好衣裳起身,外面的敲門聲依舊沒有停歇。
“姑娘,現(xiàn)在怎么辦?”夏青也轉(zhuǎn)身進入內(nèi)室,“褚家大爺似乎是喝了酒,無論奴婢怎么與他分說都沒用?!?p> “佛門清凈之地,竟來飲酒作樂?!卑插\如皺眉,她雖不篤信,卻也心懷敬意。
她四下打量,禪室內(nèi)擺設不多,一床一榻,一桌幾凳罷了。
褚子謙已經(jīng)開始砸門,雖說并不在乎與他見面,但安錦如并不想惹人口舌。
她推開后窗張望,后面是一片草地,零星幾棵樹木,再過去就是院墻。
“拿個凳子過來?!卑插\如吩咐道。
素兒嚇了一跳:“姑娘,您這是要……”
關鍵時候還是夏青聽話,她將鼓凳搬到窗前,命令素兒先爬出去接應,又遞了個鼓凳出去。
窗臺不過半人多高,但窗口并不算太大,好在主仆三人年紀不大,又都是瘦小的女子,除了衣裙略有礙事,爬出去的過程還算順當,最后讓素兒鉆回去將凳子全都放好。
安錦如略微分辨了一下方向,指著東面說:“我記得那邊有設壇講經(jīng),過去看看?!?p> 夏青忙給她戴好帷幔,蹲下打理好裙擺,略有不安地說:“姑娘,咱們就這樣離開?”
“不然還等他撞門進來不成?”安錦如并不打算這樣放過褚子謙,先將素兒打發(fā)去前殿找念巧。
安錦如領著夏青沿小路往東走,心下盤算,按理說能做出這樣事情的,不是徐氏就是安錦文。但安錦文剛被禁足,應該不會這么快又起事端,而且她的手應該還伸不到這么長。
若說是徐氏,此番出行之人皆是她指派,還特意讓念巧跟了過來,一旦出事她第一個脫不了干系,也著實不像。
她就是因此才放松了警惕,可如今看來,安家想對她下手的人,遠不止明面上的這么兩個。
安錦如確定素兒已經(jīng)走遠,這才對夏青說:“今日的事你還沒看明白么?”
夏青眉頭緊鎖,使勁兒地想了半晌道:“奴婢只覺得似乎有什么不對,卻又想不通究竟是怎么回事?!?p> “帶了那么多家丁來,如今半個都不見,由著人來砸門,還不是被人算計了!”
“啊?”夏青這才反應過來,卻又不敢置信地說,“可、可為什么要這樣做啊?”
“還不是我礙了別人的眼,以為我還如以前那般好拿捏,那她可就打錯了算盤。”
安錦如冷笑一聲,不管是誰設計的這次事情,她都要讓他們偷雞不成蝕把米。
夏青緊跟上來問:“姑娘,那該怎么辦才好?”
“你聽我的就是?!卑插\如指著不遠處的禪房,“看到前面那個圍滿了人的禪房沒?”
夏青墊腳看看道:“看到了?!?p> 安錦如點頭,掏出塊碎銀子給夏青,在她耳邊如此這般的交代了一番。
夏青捏著碎銀子有些踟躕,不安地看向安錦如道:“姑娘,奴婢若是走開,只剩下您自己……”
“我就在前面講經(jīng)的地方等你,那邊人多,不會有事的?!卑插\如堅決地說,“你快去快回?!?p> 安錦如跟夏青分開之后,徑直去了講經(jīng)的空地,因為不是初一、十五的大日子,所以在講經(jīng)臺上的并不是寺中的得道高僧,只是寺中幾個頗有修為的大師輪流講經(jīng)說法。
她尋了個清靜的地方,跪坐在蒲團上,靜下心來聽經(jīng)。
夏青很快就尋過來,在安錦如身邊跪下,低聲道:“姑娘放心,已經(jīng)找了個小子,奴婢把銀子給他,看著他去禪房那邊報了信,這才過來。
安錦如唇邊勾出一抹笑意,若不是不想沾惹是非,她倒真想去看看,褚子謙會是個什么表情。
褚子謙并不知道屋里人已經(jīng)離開,依舊大力地敲門:“開門!”
念巧從前殿燒香回來,離著老遠就聽見響動,嚇了一跳,趕緊快步過來,見到褚子謙不由皺眉道:“褚大爺,廟中本是清靜去處,您就不怕擾了佛家清修。”
褚子謙扭頭看向念巧,雙目通紅,整個人咬牙切齒,硬是把原本還算英氣勃勃的相貌,扭曲成人嫌狗怨的模樣。
念巧隱約聞到些酒氣,心下略思忖也就想到個七八分,想是被同行之人譏笑嘲諷了,如今跑到這里來發(fā)泄怨憤。
褚子謙厲聲道:“叫你家姑娘出來!”
“褚大爺這是哪里受了腌臜氣,跑來我們門前胡鬧!”念巧毫不客氣地斥道,“安家可不是您能隨意欺辱的人家?!?p> 褚子謙聞言漲紅了臉,原本家世相當?shù)幕槭?,如今變成自己高攀?p> 平日被人打趣也就罷了,近日還隱約傳出安家要將大姑娘送入宮中的流言,讓他一張臉都不知道往哪里擺才好。
好不容易出來散心,居然還能遇到,當真是見鬼!
“我以前倒是敬她重她,可她呢?”褚子謙冷哼,“她倒是……”
“子謙!”一聲斷喝,蕭欽從廊下走過來。
這話,若是再往下說,肯定就不好聽了。
見是蕭欽,念巧忙上前行禮。
褚子謙臉色訕訕,不知道該做什么表情,張嘴想要解釋,卻又覺得丟臉,干脆閉嘴一甩袖子,負手轉(zhuǎn)身。
蕭欽上前道:“幾個小兔崽子說話沒什么輕重,子謙老弟別跟他們一般見識,我剛訓過他們?!?p> “敬之兄莫要取笑了?!瘪易又t剛才被灌了幾杯酒,又被人激了幾句,一時間氣迷了心,當著念巧擺擺譜也就算了,面對蕭欽哪里敢亂來。
“既然沒事,那咱們就回去吧,他們還等著呢!”蕭欽打了個圓場,準備把褚子謙拉回去。
“什么人在這邊!”幾個手持護法棍的僧人圍過來,站位看似雜亂,其實卻已暗暗結(jié)成陣法。
蕭欽和褚子謙見狀,臉色都是一變。
元君廟雖說不是皇宮內(nèi)院,但因是先皇下令敕造,又常有貴人來禮佛修行,所以設有武僧護院。
“幾位師父,我們說幾句話罷了,不知怎么驚動了各位?!笔挌J上前拱了拱手道。
“欽兒,你怎么在這兒?”一個四旬左右的婦人,搭著丫頭的手走過來,柳眉微蹙地看著蕭欽。
“蕭欽叩見肅昭太妃?!笔挌J沒想到今日居然會遇到肅昭太妃,趕緊上前行禮,褚子謙和念巧也都跪下請安。
肅昭太妃乃是先肅昭親王的正妃,與蕭欽的母親是姨表姐妹,對他也一直十分疼愛。
她本就信佛,在肅昭親王戰(zhàn)死后,一年更有大半年的時間在齋戒禮佛,從不參與宮中府中各種雜事。
也許正是因為她這種淡泊的性子,所以越發(fā)得太后娘娘的青眼,經(jīng)常召她入宮誦經(jīng)講法,所以在京中地位越發(fā)超然顯貴。
“都起來吧!”肅昭太妃上前幾步,“我聽說有人在這邊喝酒鬧事,所以過來看看?!?p> 蕭欽自己雖然沒有喝酒,不過褚子謙身上的酒氣卻是一陣陣飄來,根本遮掩不過去。
他只好打了個哈哈道:“姨母,今日怎么得空來寺里,沒入宮陪娘娘說話兒?”
“你少與我打馬虎眼?!泵C昭太妃盯著后面的褚子謙,沖身后擺手。
兩個王府護院上前,將褚子謙拎到前面來,回稟道:“太妃,褚家大公子,確是飲過酒的。”
肅昭太妃臉色陰沉,叱道:“佛門清凈之地,竟敢在此飲酒作樂,成什么樣子!你祖父難道就是這么教你的么?”
褚子謙知道今日犯在貴人手中,嚇得一身冷汗,酒也醒了不少,不敢分辯,只連連磕頭認錯。
“來人,帶他下去好生醒酒然后送回家去,著家人罰其禁足,抄經(jīng)文十卷,抄好送給我來看過方可解禁?!?p> 聽到這話,褚子謙臉色慘白,整個人癱軟在地。
肅昭太妃扭頭看見蕭欽轉(zhuǎn)身要溜,輕咳一聲。
蕭欽偷溜失敗,也沒覺得不好意思,笑呵呵地退到一旁去。
肅昭太妃又把目光投向念巧,問:“你是跟著誰來的?”
念巧磕頭道:“奴婢是安府下人,跟隨姑娘上山還愿,姑娘寬厚,讓下人們?nèi)デ懊鏌愣Y佛,奴婢才剛回來,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
肅昭太妃聽了這話,臉色稍有緩和道:“那還不趕緊進去看看,姑娘家膽子小,外面這樣鬧騰,別把人嚇著了?!?p> 念巧謝恩后起身敲門,卻怎么敲都沒有回應,急得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里面該不是出了什么事吧?”蕭欽眸子里閃過一絲興趣,幾步上去抬腳踹開木門。
“欽兒……”肅昭太妃阻攔不及,只得狠狠瞪他一眼。
念巧已經(jīng)顧不得許多,快步走入內(nèi)室,見里面竟空無一人,驚得大叫:“姑娘?”
肅昭太妃心善,聽到聲音忙也進去查看,看到無人也是一愣。
蕭欽厚著臉皮,跟在肅昭太妃身后進入內(nèi)室,四下掃視,大步走到窗邊。
窗闌上還留著半個小巧的腳印,他勾起唇角,趁人不備用帕子拭去痕跡,轉(zhuǎn)身問念巧:“你不說你家姑娘在屋里么?”
念巧也被驚呆了,剛才自己用力推過房門,分明是從里面閂住,可屋里的人又會去了哪里?
她努力讓自己鎮(zhèn)定,腦子里卻已經(jīng)攪成一團亂麻。
出門一趟把主子丟了,自己還怎么回府?到時候即便是徐氏也救不了自己。
這邊正亂著,素兒氣喘吁吁地回來,被這么多人嚇了一跳,也不認得是誰,行了個禮強自鎮(zhèn)定地上前。
“念巧姐姐,姑娘去聽講經(jīng)了,打發(fā)奴婢上前頭尋姐姐,可咱們似乎走岔了路,我緊趕慢趕,還是沒能追上姐姐?!?p> “沒出事就好,你們自去吧。”肅昭太妃見事情明了,走出禪房,示意蕭欽跟著自己。
蕭欽沒法子,只得苦著臉跟了上去,很快又嬉皮笑臉地湊上去說話。
兩個護院僧架起褚子謙離開,不多時便傳來重物反復落水出水的聲音,把念巧和素兒驚得直打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