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二次元

荒原逃亡

第五章

荒原逃亡 踏行Akary 3026 2022-03-13 09:58:09

  但是,發(fā)愣也不是辦法,她放下了箱子,在等待著什么呢?他沒敢問,而且有幾分自作聰明的意思,可一點理智,又像叛軍似的不斷攻擊情感,責怪其不合時宜的幻想。他只好裝作在尋找什么,將雙手往幾個口袋亂掏,滿心希望能拿出來一些,打破尷尬的事物。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春霧一點都不曾發(fā)覺。

  他只摸到那個銅戒指。一把抓住,正想取出來,想了想,覺得終究不合時宜,又放下了。那銅戒指卻因此由他口袋的孔洞中,滑落下去,不知跌到什么地方了。

  “我竟然忘記帶了,那個報表……”

  “很重要嗎?不如您先回去拿吧。”

  “倒不是很重要,其實可以說是無關(guān)緊要的,不對,又和您這里有關(guān)……我說的是修道院,對,和修道院有關(guān),就是這幾天……這幾年……這段時間不都是我們面包院……呃——面包店送面包來嗎?就是那個記錄的表單。那個表單可謂是相當……”

  未等陽衡說完,春霧笑了起來,少女的笑顏,既不是浮夸的矯飾,也并非應(yīng)酬的面具,只是內(nèi)心深處的感情而已。她這一笑,讓陽衡更不知道說什么了。他羞赧地垂下頭去,又慌慌張張地抬起來。好像成了透明人!

  “啊啊,那您這報表相當重要呢?!?p>  “對啊,您哪,相當重要,不對,也不是很重要,就是一張破紙……怎么說呢——一張不那么重要的紙片,實在是門面功夫,派不上用場。對,是這樣?!?p>  “那您何必去取呢?”

  “啊——那是因為……你這邊看起來需要?!彼麨榱藞A謊,情急之下,胡言亂語,甚至忘記用“您”!

  春霧卻沒有因之而不悅。

  “沒事的,我們暫時還用不上,您先拿著吧?!?p>  “一定、一定——上次的面包怎么樣?”陽衡口不擇言,卻問了恰如其分的話。

  “大家都很喜歡,您做了很久吧?”

  “你們……你們吃得開心就好。”其實他只做了一點。

  春霧點點頭,沒有搭話,但也沒有回去的意思。

  “今天天氣真好?!标柡庹f,沒敢直視,只是盯著她靴子搭扣上,一顆小小的寶石,這才冷靜下來。

  “是啊,前一會兒真的太冷了。”

  “可是過幾天還會轉(zhuǎn)冷——之前還不是最冷的時候呢。”

  “畢竟是冬天?!?p>  “真難想象……之前的雪積得多厚,過幾天,恐怕能把人陷進去,以前我在西安見過的大雪,還不至于這樣?!彼械接植缓蠒r宜地夸夸其談。

  “您還到過西安?那里怎么樣?”

  “一座端莊的城市。鐘樓很漂亮,肉夾饃好吃?!?p>  “‘端莊’,您用詞真有趣。能再多說些嗎?”

  “不僅僅是建筑的古樸,還有西安人的穩(wěn)重。他們走路,往往不緊不慢,說是悠然,不如說是內(nèi)心深處的從容和自信。具體的事件,我記不太清了,只記得有一次陪家父——他做生意,還是作家——與一個西安官員洽商,家父點了滿桌的珍饈,鍋子魚,肘子,糟肉等等等等,油燜的、醋溜的,五花八門——但是那大官整頓飯都只在慢悠悠地,夾花生米。好像沒看見滿桌的美味似的?!?p>  春霧聽見魚、肉之類,盡管只是隔靴搔癢的概述,也漸漸饞了。但是也很好奇。

  “啊?這是為什么?”

  “人西安大員見過世面呢!我們下第一道菜,他就知道來意了,粗粗談了兩句,碰了底線,人家就再不愿談。但是,終究是很有涵養(yǎng)的人,不便先走,等我們結(jié)了賬走呢。到了結(jié)賬,他就真只是掏出幾個鋼镚兒,付了花生錢!您說這是不是端莊得很?”陽衡感到自己又扯遠了,聊起了很不相干的事。

  “天哪,我還沒見過西安人呢!您真見多識廣,您是面包店的正式員工嗎?位置怎么樣?”

  “呃……這個嘛……我是學(xué)徒?!?p>  春霧感到西安是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因而將信將疑,但又很感興趣。少女總是這樣,用天真的眼神測量一切,好奇,而忽略了危險。她隱約聽到開關(guān)門的聲音,感到時間差不多了,所以也沒多問。

  “好吧,我得走了,再見,祝您開心!上次真是不好意思!”她說著,擺擺手,沒等陽衡的一聲“再見”,就匆匆跑開了。陽衡的手懸在半空,她卒然的離開,使他由幸福的頂端,一下子落入失望之谷。她嬌小的身影穿梭在枝頭花間,很快不見,好像溶于空中,宛如水滴流入汪洋。他回去了。

  這邊,春霧跑到門前,看見窗簾拉上了。修女們還在吃飯。春霧抱著那箱面包,踱到中庭,打開。面包還是熱的,香氣氤氳,中間有一個特制的,涂了一層巧克力,也許為春霧做的。她吃了一些,又找張紙藏起那個禮物,覺得不穩(wěn)妥,又另藏起一些。這樣準備好了,才回去。

  這個特制的,春霧得留到晚上,腹中空空時,偷偷吃下,這隱晦而猖狂的愛意,會溶于她的體內(nèi),與她自己的,同樣曖昧的好感交織起來,隨即占據(jù)她的一切。她不知情,她只是會在夜闌風靜時,偶爾想到陽衡,這個一面之緣的陌生人。陽衡,陽衡,多好聽的名字,像彩虹一般絢麗,蘊藏著火焰的熱情,又有天平的正直。她只是輕輕念著,長期的苦修,掩飾了她內(nèi)心深處的感情,那是絲毫不遜于男子的,能使人頭暈?zāi)垦5奶咸炀蘩?,又仿佛地平線上將升未升的赤日,蘊藏著無限的生命與希望,雖然暫時受薄云阻,一朝萌發(fā),就能迸射出無窮的磅礴的力量,這力量,十個修道院都能掀翻!陽衡的三言兩語,已將這潘多拉魔盒的秘鎖,輕輕地旋開了一道。

  但是,她還是被發(fā)現(xiàn)了。那個老鼠鼻子的修女,還有一雙老鼠耳朵。她告訴了廖嬤嬤。廖嬤嬤本不想責罰春霧,但也不好公然徇私,她走過去時,舉著蠟燭,把地板踏得很響。春霧聽見,慌忙把剩余的面包吞下,對廖嬤嬤笑笑。

  然而,那是個巧克力面包,會在齒間和唇邊留下證據(jù)。

  “物是主的!主予我們公平分享,定下規(guī)條,不可私占!”廖嬤嬤還沒出聲,老鼠鼻子就說,有一些人在附和。

  春霧看不清廖嬤嬤的眼神,但那一定是復(fù)雜的。老人看到的,不只是春霧的“私占”,由憤恨到哀傷到無奈,燭光幽微,但還有什么是老人看不見的呢?她甚至可以一口咬定,是那個送面包的年輕人,“蠱惑”了春霧的意志。但這又有什么用呢?難道讓她去阻止春霧嗎?

  這種事,廖嬤嬤已數(shù)見不鮮了。無論是送面包的工人,還是信使、醫(yī)生、士紳,有誰經(jīng)過修道院時,不會偷偷往里看呢?外界傳聞仙窟一般的桃花源,誰不想進來探探呢?有誰在懺悔的時候,不會對那不可見的修女,犯下又一宗很可懺悔的思想罪呢?又有哪個久居暗室的修女,受到外人的誘惑,卻不至落于萬劫不復(fù)之地呢?往常,她可以開個大會,曝光、揭發(fā)、批判、貶低、詛咒誰,好比碾碎一只螞蟻,扯下一片樹葉。但這是春霧。不是別人,是春霧。她自己罪愆的延續(xù),如今行將誕生另一個罪愆。她又有什么理由、什么資格去阻止!

  廖嬤嬤,這個老婦人,甚至已喪失嘆氣和搖頭的本領(lǐng)。

  “你去懺悔吧。沒有認清錯誤,別回來?!彼f。

  春霧就去靜靜地跪著。

   面包店。陽衡拿起筆來。

  某月某日晴

  天氣真好。我和春霧也是這么說的。多漂亮的名字,天氣真好。我簡直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春霧啊,春霧。第二次見面,第二次見面而已,何以這樣!我并非沒有經(jīng)歷過這些,因而理應(yīng)做好萬全的心理準備??墒?,經(jīng)這一次,我才發(fā)現(xiàn)以往的經(jīng)驗,是多么的淺薄幼稚!就像幼彘之于大象,黃犬之于獵豹,這驚濤駭浪似的感情,真使我自心底贊嘆而折服!我不知道,春霧,這個可愛的孩子是否也有這種心情,如果是的話,那真是再好不過了。她大抵真是有心于我吧?我不敢確定,但務(wù)求一定一定如此,否則,我真像是可悲的單向通信,像是打不通的電話,一個幻影,一定不是這樣,幸好不是這樣。這么想,我送面包時等了一個上午,也毫無怨言。但也許她只是禮貌回應(yīng)呢?我不敢多想了。

  我送去那個特制的,不知道她吃了沒有。味道如何?那可是我精心制作的,我用了師傅珍藏的巧克力醬,三勺!即使師傅發(fā)現(xiàn),那又何妨!我的春霧高興就好了!哎呀,我用起“我的”兩個字,真近乎白日夢,自大到忘乎所以啦。這春天的霧氣,一顰一笑,都能使我著迷,讓我心神不定。真是荒謬!但這種感覺也不壞嘛。想想,我真幸福!我真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這種愛戀,真能沖昏人的頭腦!但我樂意被沖昏!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