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宜遲,凌牧之回到寧州大營之后便開始著力部署清江雙峰山的清剿。寧州大營和梧州大營的裝備都很充足,最近一次探哨來報,雙峰山聚集的倭賊約有近兩千人。于是,凌牧之讓寧州參將趙予忠率兩千人會同梧州參將伍淮南的兩千人順清江逆流而上一左一右夾擊倭賊。
清江的流域較寬,河道也深,也正因為如此,倭賊的船只才能輕而易舉的就逆流到達雙峰山附近停泊。
寧州到梧州一天的航程,趙予忠整好隊伍,一早出發(fā),傍晚的時候也就到了。兩只隊伍會和之后,以海滄船為主,乘夜出發(fā)。在清江入海口,趙予忠留下了三艘福船蹲守,其余的海滄船盡數(shù)逆江而上,悄悄的抵達雙峰山山下。這次凌牧之要清剿的倭寨,正是冷槐銘藏匿銅錢的山寨。
倭賊的探哨也發(fā)現(xiàn)了官軍,立即鳴火銃示警,山上的倭賊警醒了,立刻點燃了火把,嚴陣以待。負責(zé)進攻的左路軍是伍淮南的隊伍,這次出征,老伍是立了軍令狀的,以他五十多歲的年紀,親自領(lǐng)兵出征的決心就能看出,這一仗,再難打他也要打。
海滄船上的火炮齊鳴,雙峰山山腳的據(jù)點很快被炸毀,倭賊便往山上逃。海滄船的火炮射擊距離可以直抵山腰,幾輪炮擊之后,伍淮南直接跳下了船,提刀帶著弟兄們就往山上追。
追至半山,老伍覺得這伙倭賊有點奇怪,不太像他以往交手的那些倭賊。多年來,官軍都知道,名為倭賊,其實大半的海盜和倭賊都是大齊人,真正的倭賊比較難打,他們?nèi)撕莸犊?,?zhàn)斗力很強;假倭則戰(zhàn)斗力弱很多。可這里的這些假倭似乎更不抗打,官軍一路仰攻,他們往山上跑得更快,伍淮南就這樣帶著疑惑攻到了山寨的大門。
山寨的大門緊閉,伍淮南讓火銃軍上前埋伏在道路兩旁,之后弓箭手做好準備,一陣陣火箭齊齊的射向山寨里面,山寨里瞬時開始燃燒起來。老伍守在寨門前卻沒見倭賊從這里逃出來,心里邊明白了,正如探哨所探,他們定是順著后門的小道往山下逃竄了。但老伍不急,即使逃下山,山右側(cè)的江灣里,趙予忠早就等在了那里。
伍淮南讓人把寨門撞開,官軍進入了山寨,果然逃了很多,還來不及逃的,也正好讓這些好久沒打過勝仗的官軍給收拾了。
伍淮南率先進攻,吸引了倭賊的注意力,趙予忠悄悄的帶隊繞過了江灣,潛伏在右邊的山腳下。莫約等了兩個多時辰,天光已經(jīng)漸漸亮起來了,果然大批的倭賊開始往山下跑,他們把平日藏匿在樹林里的船只拖下了山,準備順江而下逃跑。
趙予忠見到一切如計劃所料,喜不自禁,即刻下令海滄船開炮。涌下山的倭賊數(shù)量眾多,都是拼命的逃竄,官軍反而無法強攻,只能盡數(shù)用炮火和弓箭射殺,在箭雨當(dāng)中,還是有少量的船只下了水,順江而逃,趙予忠也不追,入海處的福船戰(zhàn)艦可不是擺設(shè)。
這一仗打的很順,還真是出乎趙予忠的預(yù)料,他下了船,讓各把總清點傷患和剿殺的倭賊人數(shù),他帶著侍衛(wèi)一路順著小道山上去跟老伍會合。到了山寨,伍淮南的侍衛(wèi)迎了上來,“將軍!伍將軍正好讓我去找您?!?p> “嗯,走。情況如何?”趙予忠邊走邊問。
“伍將軍受傷了?!?p> “啊?”這到是趙予忠沒想到的,加快了腳步趕到伍淮南休息的營房。躺著的老伍見趙予忠來了,呵呵笑著就要起身,被趙予忠給按住了。一看,大腿上中了一箭,肩上劃了兩刀。伍淮南似乎絲毫不受箭傷的困擾,樂呵呵的對趙予忠說:“老趙,我忙著進寨清理逃兵呢,不想居然還能中冷箭,真是笑話。那個,我有個事兒跟你說。”伍淮南讓侍衛(wèi)把自己架起來坐到椅子上,“這山寨有點怪,剛才我中箭,是因為我正好走到前面那兩間庫房前,你猜那兩間庫房全放滿了啥?”
趙予忠讓他這神秘勁兒給弄得莫名緊張,“啥?死人?”
“哎,不是,你咋只知道死人呢?!?p> “這打仗不死人死啥?”
“嘿,你小子。你肯定跟我一樣也沒想到,”老伍盯著趙予忠的眼睛,“錢!全是銀子和錢?!?p> “有多少?平日里哪個倭營沒有錢?!?p> “嗯,是有,但和這個不一樣,這些錢都是新鑄的,完全還沒有使用過。我正琢磨數(shù)量呢,走出庫房就被這不知哪兒來的一箭射中了。”
“新鑄的?難不成這山寨是私鑄錢幣的場子?”趙予忠這下覺得奇怪了。
“我還沒看呢,你來了,就交給你了,你帶人去看看,把錢和銀子的數(shù)量統(tǒng)計一下,這得馬上知會總兵?!?p> 平日里,這幾個大營出征清剿倭賊和海盜,戰(zhàn)利品凌牧之都是讓他們自己分了,可今天這狀況以前從未遇到過,兩位參將不敢做主。
經(jīng)過簡單的清理統(tǒng)計,這營寨里的東西也不少,單是就這兩個庫房的銀錢就有銀子十萬兩,錢二十萬貫,趙予忠讓士兵把東西全部裝船運回寧州大營。
清江戰(zhàn)役大捷,凌牧之長舒一口氣。但隨之而來的關(guān)于這些銀錢的事,讓他頗費腦筋,于是,他立即讓人前往余杭請張維和朱衡到營里來。
張維一聽到清江大捷,興奮得拍案而起,“果然啊,這打仗還是得看凌牧之。”等看完了凌牧之的信,他眉頭又皺一塊兒了。他這一喜一愁的表情,把朱衡看得摸不著頭腦。
“大人,這咋回事兒?”朱衡問。
“永清,總兵請我倆去趟大營。”張維看完信便吩咐備車。
兩人到了水師大營已是晌午,侍衛(wèi)進帥帳去通報,凌牧之立刻起身迎了出來。一行人入座之后,凌牧之讓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徐式取了一貫錢過來。
“兩位大人請看,這就是前天雙峰山倭寨里繳獲到的錢?!绷枘林屝焓匠式o張維。
張維和朱衡接過來細細看了看,也頗為驚訝,“這,這是南郡府鑄幣局鑄造的新錢啊?!?p> “正是??倲?shù)達二十萬貫,都是全新的?!?p> “那山寨里的人呢,可有詢問過?”張維問。
“問過了,但都是嘍啰,管事的估計要么是死了要么是跑了,都問不出所以然。”
“私鑄?還是偽造?”朱衡問。
“都不是,我看著,像是走私的存貨。”凌牧之緩緩的說。
余杭銅礦少,歷來私鑄錢幣的不多,但偽造的卻很多,不少偽造坊都是把錢熔了,添加土砂、鉛、錫再鑄錢,摻雜在官鑄錢中使用,直接導(dǎo)致市面通貨異?;靵y。
對于銅錢的走私,在沿海一帶早就不什么奇聞異事。這幾十年來,大齊屢屢錢荒,元和帝和首輔趙秉成連推數(shù)道禁令禁止銅錢外流,但巨大利益的驅(qū)使,錢幣的走私依然屢禁不止。
“兩位大人可知道,這錢幣運到東瀛,走私販子能賺到四或五倍的利潤。這二十萬貫的錢到了東瀛能換回百萬兩銀子。”接掌東南海防兩年多,凌牧之對走私這一行也很清楚。
“難怪現(xiàn)下市井凋敝,這都沒錢流通沒錢使了,各行各市哪有活路可走?!睆埦S又皺起了眉。
“還有,”凌牧之嘆了口氣,接著說,“這錢全都是南郡府鑄幣局鑄的新錢,兩月前首輔和太后剛剛用雷霆手腕抄斬了南郡冷氏滿門,這么看來,冷氏的確是這走私環(huán)節(jié)中重要的一環(huán),但是這么大數(shù)量的錢幣走私,單是他一家所為這也絕不可能,而且這也絕非一朝一夕了。”
“那咱們余杭一起斬首了的那兩位據(jù)說是同伙啊?!睆埦S看向凌牧之。
“呵呵呵,張大人為官多年,這個結(jié)論你信嗎?”
“你信嗎?”
凌牧之和朱衡異口同聲的說,才說完三人都笑了。
凌牧之尋思這事兒尋思了一天了,他幾次想找冷南楓來問問,但都開不了口,他并不確定冷南楓是否知情,畢竟她年少。他想了半天,覺得這事兒可能讓凌曜來問會自然得多,冷南楓不見得會跟他說實話,但跟他兒子,一定會說實話。
“所以,今天請二位來,還想議議,這筆錢如何押運到京都。這實在是個大事兒,雖然咱們仗是打贏了,但順帶挖出來的這事估計才是讓人頭疼的事兒。”凌牧之說。
“嗯,給朝廷的奏報里,還不能說是走私的錢幣,因為這不是咱們能定性的,咱們只說是繳獲的賊贓?!敝旌馍钪O官場里的門道,趕忙提示兩位。
“永清說的是!”凌牧之贊道,“還有,這次突襲雙峰山,主要靠著海滄船出色的炮火裝備,幾個參將打了那么多的仗,經(jīng)驗總是要總結(jié)的,這之后跟倭賊和海盜的戰(zhàn)斗,能用炮火把他們壓制在海里的,就堅決不讓他們登陸。”凌牧之喝了口茶,繼續(xù)道:“永清,咱們一同上奏,奏請兵部從軍器局給寧州水師增加火器,尤其是戰(zhàn)船的火炮。還有,從神機營調(diào)撥教習(xí)來指導(dǎo)水師的火器使用,神機營回京正好能護送押運這批燙手的銀錢回京都。二位看這樣可好?”
“好??!總兵這番思慮實在是好,就按您說的辦。”
凌牧之轉(zhuǎn)頭便擬寫折子,快馬送進京都。
晚間,他分別給凌曜和慶王又各寫了一封信,這事兒的始末,慶王必須知道。剛準備歇下,又想起了啥,讓徐式把江笠給叫來。
“老爺,您找我?”
“最近都野哪兒去了?見不著人影?!绷枘林室獍迤饌€臉。
“???跟著南楓公子啊,他去哪兒我去哪兒。”江笠撓撓頭,一臉懵。
自從認識了冷南楓之后江笠就天天跟在她身邊,江笠少年天性好動,冷南楓也一樣,于是,只要是冷南楓得閑,兩人就爬山下海上樹掏鳥賽馬射箭玩兒得不亦樂乎。
“我看你到是玩兒得開心,等你主子來了收拾你?!苯沂橇枘林旁诹桕咨磉呑鍪绦l(wèi)的,所以從小開始,江笠只稱呼凌曜為主子。
“老爺,這是主子命令的呢?!?p> “行了,有個事兒,你明兒問問南楓公子,我要讓侍衛(wèi)送家書回京都,她可有書信或者物件要捎帶給你主子的?有就辰時之前你趕快送來,知道了不?”
“知道啦!”原來是這么個小事兒,江笠歡快的問了安就跑了。
一早,天剛亮,小江笠就策馬從營里跑到了吳慮府上。
冷南楓聽江笠這么一說,便讓他等會兒,進屋提筆寫了張小箋,拿信封裝了,又出來隨手在前院的臘梅樹上摘了些盛開的臘梅花裝進了信封,封好遞給了江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