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端午
“端午節(jié)在咱們大齊國也叫夏節(jié),算是個大節(jié),每年宮中老太妃都要設(shè)宴請宮中的娘娘命婦們聚聚。因端午節(jié)也叫女兒節(jié),民間是媳婦子歸寧的日子,宮中的娘娘們卻不便回去省親,所以到了這一日宮中家宴上,老太妃也會召各位王妃的家人進(jìn)宮賜宴,不過宮中規(guī)矩大,各家外戚也不過只能來一個兩個應(yīng)景罷了?!卞E_葒月含笑說道。宮人正在給她梳妝,她從鏡子里看著身后坐著的兩個小女孩,穆洛、齊攸。
齊攸正在偷吃桂花糖,早上她被靜雪早早就喚了起來,用白芷艾葉還有許多不認(rèn)得的香草浸了水給她沐浴,弄了她一身不喜歡的味道,正好多吃些桂花糖來怯怯味。她耳朵里聽著澹臺葒月說什么女兒節(jié),可是昨晚怎么聽澹臺錦說端午節(jié)是五毒節(jié),是最邪祟的日子,所以今早靜雪要給她帶端午索,拴五毒靈符的時候,她都規(guī)規(guī)矩矩的。
澹臺葒月看著鏡中自己姣好的容顏,微微笑道,“沒想到今年連國主也要來湊趣,待會的家宴啊,是要熱鬧得很了?!彼氖址旁诼∑鸬母共可陷p輕撫摸?!奥鍍海叭瘴疫€跟王爺夸贊你笛子吹得好,今日王爺若是高興,說不定會要你當(dāng)面奏給他聽。你們也知道,王爺是最通音律的人,王爺創(chuàng)的曲子,便是京城皇上跟前的樂師也要敬佩的?!?p> 穆洛點(diǎn)點(diǎn)頭,“父王創(chuàng)制的曲子,我都演得熟了?!?p> 澹臺葒月一笑不語。
齊攸吃掉了一大塊桂花糖,又想起昨晚回家的時候,她沒話找話,問澹臺錦夏節(jié)的由來。澹臺錦說古書上說五月是個毒月,五日更是惡日,到了這天邪佞當(dāng)?shù)溃宥静⒊?,最是不吉利,所以到了這一日才會插菖蒲、艾葉以驅(qū)鬼,薰蒼術(shù)喝雄黃酒以避疫。
聽的齊攸有點(diǎn)哆嗦,只覺得大半夜的到處都是鬼影瞳瞳,后來抄近路走進(jìn)一條黑漆漆的巷子里,澹臺錦又忽然跟她說,五月初五端午這一日生下來的孩子都是要溺死的,因?yàn)檫@日出生的孩子日后都會克死父母。嚇得齊攸脊背都乍起一層麻皮,拍著自己的心口說幸虧自己早生了兩天,不然不是早就被她祖母掐死了。
齊攸想起這些事,就盤算著晚上一定要等到澹臺錦,跟他一起回家,只怕澹臺錦那樣的人,連惡鬼瘟神都是怕的。澹臺葒月卻忽然想起了什么,轉(zhuǎn)過頭來問齊攸,“攸兒,可是我差點(diǎn)忘了,今日是我那弟弟二十一歲的生辰,我也備了些賀禮,不過就是幾色針線一點(diǎn)玩物權(quán),待會你回去的時候順路帶回去倒方便了許多,我也不用巴巴的派內(nèi)侍回去正八景兒地賞賜。我這幾日事多身上又不大方便,常是忘事,待會你回去的時候,可想著提醒我?!?p> 齊攸張開嘴剛要再咬一口桂花糖,卻愣住了,慢慢地閉上嘴,放下了手里的桂花糖。
“表哥……是端午節(jié)這日生的?”齊攸喃喃地問道。
澹臺葒月看著齊攸笑,“你這傻丫頭,枉費(fèi)錦兒那么疼你,你卻連自家哥哥是哪天的生日都記不住?!?p> 齊攸咬了咬嘴唇,“是……是啊,我都忘了。”
“怎么這么個臉色?”澹臺葒月看著齊攸的模樣,更笑了起來,打趣她道,“是不是連慶賀他生辰的物事都沒準(zhǔn)備?這會子可犯難了罷?”
齊攸沒出聲,外頭有內(nèi)侍進(jìn)來稟告宴會的時辰近了,催促著澹臺妃早些過去,話頭也就打過去了。
澹臺葒月催促著齊攸和穆洛兩個跟她一同出門,又囑咐齊攸一回,今日國主和老太妃都在,別忘了宮中的規(guī)矩體統(tǒng)。齊攸似聽非聽,許多人說的許多話,又一次穿過她的耳朵,零零碎碎的話,她曾經(jīng)并不在意,可是漸漸地那些話匯集在了一起。
往擺酒的園子走的時候,齊攸有些恍恍惚惚的,她想起來澹臺錦昨晚的話原來說的是自己,他生在五月初五,可是昨天他并沒說,他要她去吃長壽面時似乎是希望她平安長大,可是他自己并沒有吃的意思罷,他不在乎。
齊攸忽然有些心酸,她們都說澹臺錦是個不祥之人,原來是有來由的。澹臺鈞抱怨的時候曾說過,他們的爹爹活著的時候更疼愛庶出的長子——可是那有什么用呢?老侯爺還是死了,他要是真的愛自己的兒子的話,就該活著。齊攸想起澹臺錦告訴過她,他是不會死的。澹臺錦是她在這個世間的一切,如果他不在了,她也就不在了,所以澹臺錦說他不會死的時候,她很安心。
齊攸默默地想了許多,心里漸漸變得沉甸甸的。她想到了那時候澹臺錦一定也很擔(dān)心他的爹爹會離開他,就像她擔(dān)心澹臺錦也會離開她一樣,可是老侯爺還是死了,就像她的爹爹也死了一樣。世事難料,命運(yùn)慣常多舛,哪怕是史書上的那些英雄們,他們又有多少活到暮年?齊攸忽然惶恐起來,她伸出自己的小手,最近因?yàn)椴煌5厣浼?,她的手掌磨出了小小的繭子,不知道靠這雙手,她能不能去保護(hù)那個威風(fēng)凜凜的將軍。不是自不量力,也不為別的,只因?yàn)樗舨辉诹耍脖悴辉诹恕?p> 遠(yuǎn)遠(yuǎn)地,她看到了端坐在上位儒雅的中年男人,那就是齊國的國君。齊攸跟在澹臺葒月的身后,她放下了手,下意識地捏緊了裙邊的香囊,那里面曾經(jīng)裝著的書信已經(jīng)被她燒成了灰。不知道為什么,她沒有把那封信拿給澹臺錦看,她查過了那封信上的日期,老侯爺在寫完了那封信之后不久就死去了,那是一封還沒來得及送出的信,收信的人是一個叫做燁北侯的人。以封地名為侯爵名諱的人,即便是她也不會弄錯他是誰。而那封信里,也提到了上面端坐的國君。
齊攸跟著澹臺葒月和穆洛一起跪下的時候,她想起那天她問過蘇子卿的話,為什么國君會殺死功臣,蘇子卿卻告訴她,功臣?xì)v來都是死于自己國君的刀劍之下。齊攸抬起頭來,看著上面那個目光炯炯的君王,他的周圍一片肅穆,她的視線不巧地跟他對上了,上面的君王皺了皺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