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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yǎng)父難為

第二十一章 生日

養(yǎng)父難為 小唐人兒 3050 2011-04-17 16:06:46

    澹臺錦回到猛虎騎已是掌燈時分,行營中靜悄悄的,侍從奉上茶來,澹臺錦看見自己案頭歪放著一卷沒讀完的書,下頭壓著一張紙,正正經(jīng)經(jīng)寫著幾行歪歪扭扭的話,似乎是齊攸那貓仔自己對這頁兵書的見解,再下頭……就不是人話了——是齊攸畫的一堆水墨的烏龜,按照不同方位排列成兵書中記載的上古大陣天焱九陣的形狀……

  澹臺錦不禁莞爾,放下那頁草紙,才想起來,今日行營里過于安靜了,齊攸像是沒了蹤影。這些日子他把齊攸放在身邊,一是因為齊攸確實是塊材料,雖然是個女孩兒家,可是猴在馬上不論怎么戰(zhàn)馬怎么奔騰跳躍,她都能像塊刺果兒一樣粘在馬背上,還能射中箭靶,這簡直……是令那些士兵們唏噓不已的神跡。澹臺錦算是看出來了,把齊攸放在營中顯擺,很是能夠刺激那些新近招募來的少年兵勇——一個小女孩兒能做的事,他們卻做不來,那真是不用活了。有一個齊攸在這里鬧騰,整個新兵營都像打了雞血一樣不分黑天白日的奮進,這些澹臺錦都看在眼里,而齊攸在這里的時候眼里閃出的那些真正的歡樂,他也看在眼里,他忽然就變得心軟了,那些所謂的將領(lǐng)的意志,在齊攸的面前幾乎蕩然無存。

  不過把齊攸放在身邊,其實還有第二個原因,也算是萬不得已。朝中情勢撲朔迷離,澹臺家還是如過去一般深不見底,恐怕也一直就攪合在朝中的迷局中,漸漸變成了齊國王庭的一部分。這個時候,再把齊攸一直放在家里,他不是十分放心。

  齊攸已經(jīng)不是一次兩次受到威脅了,在澹臺葒月和國主都想扣住齊攸這枚棋子的時候,他更是不敢掉以輕心。不過,他也知道,自己對她過于上心也不是什么好事,可是如今齊攸一天不在他眼前晃,他就一天不放心,自己這塊軟肋怕是藏不住了。本想把她寄養(yǎng)在澹臺府中,教養(yǎng)成一個淑女,可是想不到,到了最后,還是得帶在身邊親自養(yǎng)大。也不知道自己教她的法子都對不對。

  “齊攸呢?”澹臺錦問身邊的一個侍衛(wèi),他終日在行營職守,“難道今日她自己回澹臺府了嗎?”

  侍衛(wèi)略低下頭,“回稟將軍,小小姐今日上午跟靳昶外出了一趟,下午回來以后再沒出去?!?p>  出去了一趟,有猛虎騎的侍衛(wèi)們跟著,那并沒有什么問題,可是……“她現(xiàn)在就在這里?這里還這么安靜?”澹臺錦在椅子上向后仰了過去,“那今日可真是難得的清靜啊。”

  話音剛落,門口就伸進來一個腦袋,澹臺錦看著齊攸剛好走進來,拉著一張小臉,腳步聲輕得像貓走路,澹臺錦看著她便忍不住一笑,“走路的聲音,輕得我都幾乎聽不到。你那身小骨頭都沒有重量的么?”

  齊攸拉著臉走到他跟前來,澹臺錦無意中看到她的腳尖落地抬起的方式,極輕盈飄忽,這個孩子……就像天生的……獵殺者。他被自己的想法驚住了一瞬,抬起頭看著齊攸的小臉,齊攸走近他,身子懶洋洋地靠在他腿上,一只小手放在他的案上,她皺起鼻子,“是呀,是呀,我就是吵?!?p>  澹臺錦大笑,“怎么了,你還不樂意了么?”

  齊攸輕哼了一聲,待了片刻,忽然身子向前撲進了他懷里,“你在做什么?天天都進宮去!我想你了呀?!?p>  尾音柔軟。澹臺錦忘了跟齊攸說大孩子不要撒嬌的話,這只小貓柔軟地趴在他的膝頭,他的心口都要融化了,他抬起本該握劍的手,輕輕撫摸著齊攸的發(fā)尾,“你剛才在做什么?”

  “數(shù)錢。”齊攸說。

  澹臺錦笑了出來,“你有多少錢要數(shù)?”

  “你看?!饼R攸的一只手從案下拿上來,提著一只鼓鼓囊囊的小錢袋。她把錢袋口敞開,澹臺錦看見一堆散著的銅錢?!斑@是哪來的?你把我給你的錢換成散的了?全要買糖人吃?靜雪跟我說,不能讓你再吃糖了……”

  “哎呀你真是人老話多,”齊攸打斷了他的話,“才不是買糖的錢。”

  澹臺錦尷尬了,當了許多年帶兵的將軍,還沒人敢打斷他的話,何況——“人老話多”,他還是頭一次被人這么嫌棄,齊攸越來越敢說話,他瞪著齊攸說不出話來,卻發(fā)覺齊攸已經(jīng)徹底不怕他了。

  “這是靳昶,薛乙微,杜明他們?nèi)齻€給我的?!饼R攸說,似乎生怕澹臺錦不明白,她又加了一句,“他們輸給我的。”

  澹臺錦點點頭,“軍中聚賭,每人五十軍棍,齊攸不是兵士,倒也可以免刑,去把那三個混賬給我叫過來?!?p>  齊攸嚇了一跳,一雙總是迷迷糊糊的眼睛終于瞪圓了,“啊,我,我是胡說的,他們他們是白給我的?!?p>  “為什么白給你錢?”澹臺錦面色平靜地看著齊攸,端起茶盞喝了一口。

  齊攸有些慌張了,急急忙忙地說,“誰知道呢,就是白給我錢,大概是看我可愛吧?!?p>  澹臺錦一口茶嗆住了,連忙放下茶盞,一陣劇烈的咳嗽。齊攸從他膝蓋上起來,繞到身后去殷勤地給他拍背,“真的真的,從沒有賭博那回事,我一天都乖乖的讀書,不信你考我?我還跟靳昶比了箭,他又輸給我了,真丟份兒。”

  澹臺錦拉著齊攸的小胳膊把她拉回到身前來,無可奈何地說“你這丫頭……”他沒了下文,齊攸正笑吟吟地看著他,一雙眼眸剔透明亮,他不覺也笑了,“你這丫頭是不是要過生日了?我記得齊兄說過他的女兒是春末夏初的生的?!?p>  “昨天?!饼R攸不在乎地說。

  “昨天過生日?”澹臺錦愣住了。

  “是啊,今天我十四歲了?!饼R攸嘻嘻笑著,“你看我長沒長高?”

  澹臺錦心中忽然有些不好受,“那攸兒昨日怎么沒說?”

  “又不是什么大事?!饼R攸撓撓腦袋,“你看我長沒長高?”

  澹臺錦明白了,齊攸大約本來也沒人給她過過生日,她在乎的只是自己長大了沒有,長高了沒有。他疼惜地撫摸了一下齊攸細嫩的小臉,“今日早點回家,讓他們給你做碗長壽面,長壽面一定要吃的,吃了長壽面,你就會無病無災(zāi)地活很久很久?!彼肫鹆四菚r候娘親的話,已經(jīng)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話了。

  “為什么要活很久?”齊攸皺了皺眉頭,問的澹臺錦都怔住了。齊攸說的認真而又隨意,“活很久很久,就一定會高興嗎?”

  澹臺錦無法回答。

  后來在無聊的時候,齊攸這個問題又原文問過靳昶,靳昶回答得就干脆利落多了,“我娘說了,好死不如賴活著?!?p>  這個晚上,澹臺錦帶著齊攸,沒有回家去吃面,大約是因為兩個人實在是都不覺得澹臺府那個地方能算作是家。兩個人是在一個面攤上吃的,齊攸穿著小男孩的衣服,澹臺錦穿著便服,便沒人過于留意這兩個人。

  “以后我要是忘記了你的生日,你要提醒我?!卞E_錦夾了一塊小丸子在齊攸的碗里。

  “那我怎么記得?。课乙彩亲蛱焱砩纤X的時候,聽見靜雪姐姐說明天是端午,我才想起來的?!饼R攸扒拉著碗里的面。

  澹臺錦搖搖頭,“那還是我來記著吧。”

  “是不是要打仗了?”齊攸邊吃邊問他。

  “你聽誰說得?”澹臺錦看了她一眼。

  齊攸吸吸鼻子,“我感覺得,宮里許多人說話的樣子都怪了許多。”

  “大約吧。”澹臺錦說。

  “澹臺錦,”齊攸抬起頭看著他,皺皺眉頭,“你又會上戰(zhàn)場了嗎?”

  “擔心我會死?”澹臺錦淡淡地問道。

  齊攸想了想,“誰若是殺了你,我就要殺了他全家,一個都不會放過——不管等幾年才能殺全!”

  澹臺錦沒有笑,“別人聽了,一定會說你這丫頭邪氣,殺心太重,是娘胎里帶了戾氣?!?p>  “別人知道個屁,”齊攸沖口而出,又吐吐舌頭,謹慎地看了看澹臺錦,好在澹臺錦沒露出生氣她說話粗的意思。她又說了下去,“別人怎么想又能如何,你如果不在了,我怎么活著???”她搖搖頭,自問自答了,“就算殺光他們,我都不一定會高興?!?p>  澹臺錦看著齊攸,微微地笑了,“能殺我的人,并不存在。我能活到現(xiàn)在,也就能繼續(xù)活下去?!?p>  齊攸看到他的眼睛,漆黑如夜,卻比頭頂?shù)囊箍崭铄溆七h,她忽然放心了,低頭吃面,夾了另一塊小丸子,偷偷放進澹臺錦的碗里。

  “攸兒,”澹臺錦似乎剛剛才想起來,“明日端午,宮中設(shè)家宴,澹臺葒月特意囑咐,你跟我都必須出席。國主……也會在。”

  “那你有什么要囑咐我的嗎?有沒有什么話要教給我?!饼R攸皺起眉頭。

  “沒有。”澹臺錦不在意地說,“你說什么,或是不說什么,都不要緊?!?p>  “喔?!饼R攸放心了,抬起頭看看房檐邊的夜空,有幾顆星辰似乎特別的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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