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卸下了全身的力氣,背靠在他的心口,閉上眼睛,溫?zé)岬捏w溫瞬間傳遞給了我。
“我真怕是在做夢?!蔽亦驼Z道,甚至不敢睜開眼,回頭看他。
漢地的古書上曾有個故事,說戰(zhàn)亂時期的中原南方有一個十分厲害的部落女首領(lǐng),愛上了敵族的首領(lǐng)男子,她礙于責(zé)任和使命不敢與那男子見面幽會,便只能跑去紫竹林的月下許愿。
她將自己佩戴的玉石項鏈埋入紫竹林,乞求神仙許她在夢中與情人相會。
幸運(yùn)的是,神仙真的聽見了她的禱告。此后每逢月圓之夜,她都能在夢中和愛慕的男子相擁于湖畔,可惜當(dāng)天亮?xí)r,這個夢也就結(jié)束了。
我想,也許我也是身處夢中,方能摒棄現(xiàn)實(shí),與思念愛慕之人長相廝守吧。
若是夢,何不讓這個夢更長久呢。
他順著我的動作半坐在地上,一手撐著地面一手將我攬在心口,輕撫著我的頭發(fā)道:“這樁事一鬧出來,我便知道你多半會過來看看?!?p> 我輕輕睜開眼,望著波光粼粼的湖面,卻不想說話打破此刻的安寧。
“茉兒,我遠(yuǎn)比你想象中了解你,也從來都明白你的心意,你何必千萬次推開我。”他的聲音亦是輕柔而安寧的,就像這靜謐的夜。
他極少這般溫和寧靜,不知不覺間,他似乎長大了不少,亦更持重了不少。
“可惜,這樣的日子越發(fā)少了?!蔽覜]有回應(yīng)他淺淺的責(zé)備,沉沉靠在他的身上,望著遠(yuǎn)方的逐漸隱藏的月,“江湖上暗潮涌動,我真的怕你出事?!?p> 他伸手捂住了我的嘴巴,輕聲在我耳邊道:“不說那些,我想和你靠著坐一會兒。”
我點(diǎn)點(diǎn)頭,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靜靜靠著他,在湖邊賞月。
洞庭湖在古書上還有個名字,叫云夢澤,云在江之北,夢在江之南,云也夢也,字字句句皆神妙綺麗,此處本就是一個夢游仙境之地,星光滿盛湖泊,又何必掙扎于俗世。
我沒有去想白景楓為何會出現(xiàn)在這里,又是何時來的,我只知道,此時此夜難能可貴,我該珍惜才是。
日光灑落到岳陽樓之時,曾經(jīng)的幾人再次聚到了一起。
樓上站立著并肩而立的一對紅衣男女,正是一大早趕來相會的任少爺和紅芙姐姐,后續(xù)一問方知,原來二哥早早定好了今日的位置,要在此故地重聚,倒是從湖邊而來的我和白景楓姍姍來遲了。
同樣的位置,同樣的人,不同的卻是此時的心情。
“我以為我是第一個知道的,原來卻是最后一個?!笨粗缭鐢[好的酒菜,分明這飯局是早就約好的,就我傻兮兮以為昨晚是偶然相遇。
我戳了戳身后的白景楓:“你倒是說說,你何時與我二哥勾搭著對上日子的,竟然不早些告訴我一聲。”昨夜里,我還真以為是心有靈犀一點(diǎn)通呢。
白景楓待要說話,二哥咳嗽了一聲,用眼神示意大家落座,待眾人紛紛坐定后,二哥這才責(zé)備我道:“什么勾搭不勾搭的,姑娘家莫要胡言亂語?!?p> 我噗嗤一笑,玩笑道:“二哥說的是,我閉嘴便是。”說完便用縫布的手勢在嘴巴上比劃了一下,惹得眾人一陣哄笑。
紅芙姐姐也挨著我坐下,親親熱熱挽著我的手道:“早些收到了不少茉兒的信,我一直念叨著來看你,如今總算見著了?!闭f完,還仔細(xì)端詳著我:“讓我瞧瞧,臉上仿佛是瘦了。”
“瘦了是瘦了,卻比之前精神了不少呢。”我哈哈一笑,“就是最近日子過得無趣,實(shí)在想念大家,這才患了相思病似的,整個人瘦了一圈。”
紅芙姐姐立馬調(diào)侃道:“相思???恐怕思的只有一個三少爺罷了。”
見眾人又要笑話我,我連忙親熱地挽住她,道:“還有紅芙姐姐呢?!奔t芙姐姐嗔笑著罵我貧嘴,我一陣討好,再不玩笑了。
“此番來岳州,一路上遇上了不少熟悉面孔,卻偏偏個個設(shè)法喬裝打扮,似乎并不愿意表露身份,想來這討伐大會雖來勢洶洶,卻也掀不起什么大風(fēng)浪。”二哥明顯想要緩和說法,安慰一番白景楓。
白景楓低頭喝了一口酒,竟然沒有吭聲。
任少爺沖身后的店小二使了使眼色,待人自覺退下去了,才回頭說道:“我爹派了人日夜監(jiān)視這個紅月山莊,發(fā)現(xiàn)臨近討伐大會了,這幾日竟仍然少有人出入,零零散散來了人也是些陌生面孔,一時還真摸不清來路。”
紅月山莊便是螳螂門發(fā)布英雄令時,定為討伐大會的集結(jié)地點(diǎn),這么隆重的大會,竟然沒有幾個人提前準(zhǔn)備?這實(shí)在說不過去。
我有些擔(dān)心這事跟哥哥脫不了干系,連忙辯解道:“我看也許就是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門派,總共也沒幾個人,自然見不著什么大陣仗。之所以鬧得滿城風(fēng)雨沸沸揚(yáng)揚(yáng),無非是膽子大。你們想想,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門派竟然敢跳出來號令群雄,妄圖公開討伐御景山莊……”
這么大的膽子可不是誰都有的,一不小心可就引來滅門之災(zāi)了。
紅芙姐姐搖搖頭:“幾個人的小門派哪里有本事能廣發(fā)英雄令,鬧得滿城風(fēng)雨?這背后的力量絕對不簡單。要我說,既然摸不清門路,保不齊還不是咱們本土的勢力,說不定……來自域外?”
“域外?”白景楓終于有了反應(yīng),微微皺了皺眉道:“這……可能嗎?”
這當(dāng)然有可能了,我心里開始發(fā)慌,忐忑得都不敢接話了。
紅芙姐姐卻意外地沒有堅持,反而搖了搖頭道:“尚且只是一種猜測。真相究竟如何,恐怕要過了明日,見了真陣仗才能有進(jìn)一步的線索。三公子此番特地趕來岳州,不也是為了弄清背后的來龍去脈嗎?”
其實(shí)紅芙姐姐這話也不算全對,按照白景楓的性子,他若真的是自己打主意來岳州砸場子的,必定不會單獨(dú)出現(xiàn),起碼會帶上他的八方騎令直接殺進(jìn)去,把這些挑事的好好收拾一頓。
可今日他來了,且不帶一兵一卒,這般謹(jǐn)慎的手段不是白景楓的風(fēng)格,說明此行至少有御景山莊的什么人提點(diǎn)干涉過他,無論此人是誰,他似乎能管住白景楓不那么率性而為。
“無論真相為何,若他們當(dāng)真敢圖謀對我御景山莊不利,我定會要他們付出代價!”白景楓把酒杯“砰”地磕到桌面上,目光里是冰冷的殺意。
看來,一切都要等明日見分曉了。
我埋頭默默抿了一口酒,心里清楚地知道,這一次的會面恐怕是最后的輕松時刻。
一伙人吃飽喝足,便借著酒意相邀游湖,白日里泛舟湖面,迎著暖風(fēng)沐浴日光,別是一番平日里難得的悠閑情趣。我看白景楓昏昏欲睡,便靠在他旁邊為他扇扇子。
他睜開眼沖我笑,我心口一跳,別過臉不看他。
這些小情趣叫原本悠閑的心情更加了一絲甜蜜,我背靠在船邊,自己也昏昏欲睡起來。
夢里,恍恍惚惚見到了一處深潭,冒著絲絲冷氣,深潭旁邊一顆垂下的桂花樹,桂花灑滿了水面,樹下纏繞了一圈鎖鏈,將一名少年鎖在了水岸邊。
那少年垂著頭,一身白衣,發(fā)絲間泛著幽幽紫色,我一步步走過去,驚醒了睡夢中的少年。
他抬起頭,沉沉看我,那雙眼睛里依然泛著紫。
我情不自禁地輕聲喚道:“涑蘭……”
少年抖了抖睫毛似要醒來,頃刻間,夢里的場景宛若煙云般一下子散去……
猛地睜開眼時,湖面是從未有過的平靜,我摸了摸額頭,才驚覺自己已經(jīng)出了一身冷汗。冷月早早掛在了云端,耳邊寂靜得十分詭異,起身四顧,不知為何眾人皆不見了人影。
“白景楓!你在哪兒?”
“紅芙姐姐!”
“二哥!”
我朝著水面喊了半天,發(fā)現(xiàn)茫茫水岸上空無一人,心里一下子害怕起來。
難道方才的相聚和游湖只不過是黃粱一夢?還是說涑蘭那家伙出了什么事,要托夢向我求救不成?我來不及細(xì)想太多,趕緊在船上找到槳,使勁兒往岸上劃。
一邊劃一邊喊著他們的名字,生怕他們藏在何處的蘆葦叢里,錯過了我的身影。
“二哥!白景楓!”
“紅芙姐姐!任少爺!”
“你們在嗎?你們究竟去哪兒了!”
我伸著脖子幾乎喊破了嗓子,一直到獨(dú)自劃著小船靠了岸,也沒見到他們。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叫我莫名心慌,急忙忙跳上岸就打算往岳陽樓趕去,心想若是見不到人,我便回客棧等二哥回來。
誰知剛翻身下船,身子一個不穩(wěn)栽進(jìn)了水里。
“咚……噗嗤……”
“救……救命……救命啊——”
我咕嚕嚕撲騰了半天,就在快要喘不上氣的時候,一雙有力的手將我拉了起來,我跌跌撞撞落了地,因夜間受了涼而忍不住渾身發(fā)抖,對面的人已經(jīng)迅速放開我。
“多……多謝恩公相救?!蔽疑蠚獠唤酉職獾匾贿叾吨砩系乃?,一邊說著感恩的話。
對面的人挺著身子陰森森看著我,半晌后,嘴里恭敬地喚了我一聲“小姐?!?p> 小姐?我抖動的動作瞬間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