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春節(jié),注定對段季桐來說很不一樣。她跟伍定初待在家里的時候,她負責(zé)洗衣服、伍定初負責(zé)做飯,閑下來兩個人一起煲劇、打游戲,再來點少兒不宜的。兩個人也出去了幾趟,逛了逛動物園、游樂園,還周邊爬了山。
只是,跟伍定初感情越深,看著伍定初對自己越好,段季桐心里的不安就越強。
轉(zhuǎn)眼間,到了年初五,段季桐提出當(dāng)晚要回自己家。
“怎么了?不是初七才上班嗎?明天回去也來得及吧?!蔽槎ǔ醣е渭就簧岬梅攀?。
段季桐咬了咬嘴,小聲說:“明天,我要去掃墓?!?p> 伍定初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他才想起來段季桐跟裴俊關(guān)系不一般。心里一時翻江倒海。他也知道不能跟去世的人計較,可去世的人是永遠比不過的。
“明天是俊哥的生日,我要去掃墓。”
伍定初看著段季桐低垂的頭,想說帶他一起去,但猜想應(yīng)該會被拒絕。而且他的段段不太會說謊,如果要找借口應(yīng)付他,只會搞得兩個人都不爽快。
“應(yīng)該的,那待會我送你回去。”
段季桐搖搖頭:“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對了,你春節(jié)后有工作安排了嗎?”
話題轉(zhuǎn)移了,伍定初想說送她回去也不行,便順著她的話回答:“有個電影,大概出去一個月左右?!?p> 一個月,段季桐覺得夠了,夠她做個決定。
吃過晚飯,段季桐在伍定初的不舍中,拎著箱子離開了小區(qū)。
回到自己家,段季桐手腳麻利地收拾屋子,但其實她只是怕自己閑下來的時候,覺得屋子太空,一個人太孤單。
但活終究是會干完的,等她坐在自己房間的床上,突然覺得周身好冷。
“如果不曾接觸過溫暖,就不會懼怕寒冷??梢坏└惺苓^溫暖,就很難再適應(yīng)寒冷。”段季桐自嘲地笑了笑,但她知道有些決定必須要下,有些事必須要說,否則對伍定初太不公平了。
初六上午,段季桐到花市買了些天堂鳥和風(fēng)信子,打車去了墓園。
仔仔細細地將墓碑擦干凈,又將花擺放整齊,段季桐才坐在臺階上,跟裴俊說了想說的話。
“俊哥,我有男朋友了,就是之前跟你說的那個。他對我很好,特別特別好,可是那件事我還沒有告訴他。我知道應(yīng)該要說的,早就該說的,可是這件事……”段季桐抿緊嘴巴,良久才再次說,“我以為我永遠不會碰到對我這么好的人,所以從未考慮過要告訴其他人這件事?,F(xiàn)在碰到了,我又沒勇氣說。我……我大概有些害怕,怕他接受不了。”
“桐桐?”
段季桐正說著聽到有人叫她,一抬頭果然是孟凱翼和章敏。
“敏姐、翼哥,你們來啦?!?p> 章敏將花放下,拜了拜,轉(zhuǎn)而看向段季桐,憂心問:“你怎么了?哭了?這么多年了,還是想他?!?p> 段季桐搖搖頭,原本不打算回答。但眼前兩個人是僅有地知道那件事的,不如問下他們想法?
“桐桐?”章敏看段季桐似乎發(fā)呆,有些擔(dān)心。
“敏姐,能跟你聊聊嗎?”
章敏一愣,但看到段季桐認真的眼神后,她點了點頭,跟孟凱翼示意了一下,帶著段季桐走到另一旁的路邊。
“怎么了?遇到煩心事了?”
“敏姐,還記得之前我不是說我有男朋友了嗎?”
“記得呀,我還讓你帶來給我們看看呢。誒,今天他沒陪你來嗎?”
段季桐搖頭否定,說:“他對我很好,非常好。這么多年,除了俊哥,沒有人比他對我更好了??墒牵疫€沒有把那件事告訴他。所以,他對我越好,我心里越難受。”說著,她攥起手,捂住胸口。
聽到這些,章敏明白了,的確,那件事是個坎兒。不說吧,感覺像欺騙對方;說吧,又確實比較難開口,而且不一定對方能接受。
章敏左思右想,還是建議段季桐說?!巴┩隳軄韱栁?,剛剛應(yīng)該也問過阿俊吧,說明這個人在你心里的位置很重要。既然如此,與其以后被發(fā)現(xiàn)了,再鬧得不愉快,不如現(xiàn)在說清楚。兩個人沒有隔閡、沒有隱瞞,才能走下去呀。退一萬步講,他如果真的接受不了,那說明他不值得。”章敏摟住段季桐,“你還記得阿俊留給你的遺言嗎?”
“記得。”
“那就是了。如果對方接受不了那件事,那么他就達不到阿俊的要求,你的未來他也不一定能保證。那還不如早點結(jié)束呢?!?p> 段季桐琢磨了章敏的話,覺得不是沒有道理。如果真的接受不了,長痛不如短痛。
“嗯,我知道了。謝謝敏姐?!毙睦镉辛藳Q斷,便不再迷茫,段季桐的聲音聽著都輕快了,“對了,你跟翼哥最近怎么樣?”
章敏笑了,有些幸福,有些羞澀。她看了看那邊似乎在跟裴俊交流感情的丈夫,對段季桐說:“似乎是真的悔過了?,F(xiàn)在下了班,除非推不掉的應(yīng)酬和加班,都立刻回家。節(jié)假日會帶著我和兒子出去旅游。偶爾,還會兩人世界一下。”
段季桐之前還擔(dān)心兩個人有隔閡,現(xiàn)在看到孟凱翼用自己的方式,讓章敏放下了。
“敏姐,我為你高興?!?p> 章敏拉著段季桐的手拍了拍,略有感觸地說:“桐桐,你也要幸福,這是我和阿翼、阿俊共同的希望?!?p> “我會的?!?p> 當(dāng)晚,呂詩佳回來了,看她興奮的樣子就知道,這趟見家長很愉快。
“看你這一臉的風(fēng)騷樣,看來林鑫是順利通過未來丈母娘的考驗了?”段季桐調(diào)侃道。
呂詩佳不樂意了,她沖上來把段季桐壓在沙發(fā)上:“什么風(fēng)騷樣?你還敢說我,你跟伍少朝夕相處6天,是不是已經(jīng)生米煮成熟飯了?”
“那還真沒有,我們倆都沒在一個房間睡?!?p> 呂詩佳愣了,她從段季桐身上起來,一臉擔(dān)憂地問:“分房睡?伍少,莫不是有隱疾?”
段季桐一陣無語,她戳戳呂詩佳的腦子:“你想什么呢?”
“那不然嘞?女朋友在身邊耶,沒做什么就算了,居然可以分房睡!不是有隱疾,那就是他不是男人?”呂詩佳說的跟真的似的。
不過,段季桐也不是善茬,她露齒一笑:“這么說,你跟林鑫已經(jīng)全壘打了?”
沒料到段季桐這么一問,呂詩佳的臉“嘭”得紅了。
“不理你了,我去收拾東西?!?p> 看著呂詩佳飛速逃跑的樣子,段季桐感覺心情好好,但同時也有一絲羨慕,不曉得到時候她跟伍定初坦白了,兩個人還能不能有這么一天。
段季桐是做好了決定,但伍定初初七就出發(fā)去劇組了,要差不多3月底才能回來。這話說不出口,反而讓段季桐更心焦。所以,當(dāng)伍定初發(fā)信息說要回來了的時候,她想也沒想就決定去他家等。
那天是周六,段季桐處理完手頭的采訪,就跑去了伍定初家,就那么坐在沙發(fā)上幾個小時,直到5點多,伍定初進門。
“伍哥,你回來了?!?p> 伍定初似乎沒想到段季桐會在家等她:“你怎么來了?都說一聲?!彼砰_行李箱,走過去抱住段季桐,將臉埋在她脖子處,嗅著她身上好聞的沐浴露的味道,“好想你?!?p> “我也想你?!?p> “接下來我有一個多月的時間都在家,又可以天天見到你了?!蔽槎ǔ鮽?cè)臉在段季桐耳垂處親吻了下。
“伍哥……”段季桐輕輕推開伍定初,一臉認真的表情,“我有事情要跟你說?!?p> 大約是段季桐的表情太過嚴肅,伍定初腦子開始胡思亂想:不會我出去一趟,段段就要跟我分手吧?不可能呀,每天發(fā)信息、視頻都很正常呀。
“伍哥?”段季桐伸手在伍定初面前擺了擺,“你在聽我說話嗎?”
“哦,嗯,我在聽,你要說什么?”伍定初緊張地都有些結(jié)巴。
段季桐拉著他的手,兩個人一起坐在沙發(fā)上,只是這次段季桐沒有坐在伍定初身邊。
“伍哥,本來一個月前我想說,但你要出去拍戲,我不想影響你工作。我知道你現(xiàn)在很累,但我不想再拖了?!倍渭就┥晕蕚淞讼拢拔蚁敫嬖V你,有關(guān)我的過去?!?p> 以為段季桐要說分手而在緊張的伍定初,乍一下沒反應(yīng)過來段季桐說的話:“你說什么?”
“我的過去。我覺得既然你都在未來加上了我的位置,我也該交代一些事情給你?!?p> 這次,伍定初聽清楚了,于是長吁一口氣。原來是關(guān)于過去的事情,嚇死他了。他點點頭:“好啊,你說。”
“我從小在福利院長大,但你知道孩子被遺棄的原因大都是先天有疾病或殘疾。我也不例外。”段季桐抬起手,緩緩地放在自己胸口,淡然一笑,“我有先天性心臟病?!?p> 剛剛將心放進肚子的伍定初猛地又是一驚。他皺了皺眉:“先天性心臟病?可是……可是……”他兩手比劃著,無論是段季桐工作的樣子,玩滑板的樣子,都看不出來她有病呀。
“是,看不出來,因為……”段季桐咬了咬嘴唇,“因為我做過換心手術(shù),在我17歲考上大學(xué)那一年。”
“換心手術(shù)?”不知道為什么,伍定初覺得接下來的才是重點。
“是。本來我身體并沒有很差,心臟病也不嚴重。但高中的學(xué)業(yè)壓力太大,我的身體就變差了。高考結(jié)束后,就開始住院。醫(yī)生建議,最好早點接受心臟移植手術(shù)。那時候,我們沒有錢,俊哥為了供我上學(xué)、給我看病,就去參加各種比賽、表演賽,要的就是獎金和酬勞。”段季桐說著哽咽了一下,“那天,俊哥有個表演賽,我本來要去看他,但臨時病發(fā),沒能去。我哀求翼哥不要在表演前告訴他,免得影響發(fā)揮。但俊哥表演完,沒看到我就知道出事了。他打車趕去醫(yī)院,但正值下班高峰期,路上很堵。他就中途下車,滑著滑板去醫(yī)院。然后……然后在路上出了車禍。”
伍定初仿佛預(yù)料到了接下來的一切,他的手不由地顫抖起來,害怕知道那個事實。
“俊哥被送到醫(yī)院的時候已經(jīng)不行了,他臨終只有一個愿望……”段季桐仿佛看到了裴俊拉著醫(yī)生的手,讓把他的心臟換給她,“我得知俊哥出車禍,就從病房沖了出去,可是醫(yī)生跟我說已經(jīng)來不及了。還說,要立刻給我安排做換心手術(shù)。”
段季桐至今仍舊記得自己在急診室門口大哭的場景,她抗拒,她不要,她只要裴俊好好地活著,哪怕她活不了多久也不要緊。
“我因為悲傷過度,在急診室門口暈倒。之后,醫(yī)生就安排給我做了換心手術(shù)。其實那些日子,我們一直準備著手術(shù),只等有合適的心臟。但我萬萬沒有想到,我最后等來的是俊哥的心臟。我沒有親人,俊哥也沒有,所以兩邊的捐獻書和手術(shù)同意書都是翼哥簽的。等我醒來時,也是翼哥陪在我身邊。他告訴我‘阿俊的遺體已經(jīng)火化了。桐桐你昏睡了一個星期了,遺體不能放那么久。不過骨灰還沒下葬,我想等你一起選個合適的位置?!倍渭就┑难蹨I簌簌地流,但她并沒有擦,這是這么多年來她第一次回想這些事,“我大哭大鬧,然后翼哥給了一個手機,那是俊哥的。他說,俊哥留了遺言給我。”
伍定初艱難地開口:“是什么?”
段季桐直直地看著伍定初:“他說‘桐桐,帶著我的心好好活下去,找一個把你放在第一位、比我對你還有好的人一起走下去,這樣我才能……’后面的話沒有說完,但我知道他是希望有個人能照顧我,他也就放心了。”
“這些年,我一直一個人。不是沒有人追求,只是我始終覺得這顆心是別人給的,我又怎么能再給其他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