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自己是什么東西,真的有那么重要么?”路鳴澤淡淡地說,“有的事情,知道了只會徒增煩惱,還不如迷迷糊糊的活著?!?p> “重要?!甭访鞣禽p聲說,晚風吹動他額前的頭發(fā),“知道自己是什么東西,才知道自己為什么活著,活著才有意義?!?p> “這可真不像哥哥你會說出來的話啊,讓我還是有些不習慣?!毙∧Ч韨冗^頭來看著路明非,“你長大了?!?p> “是么?”路明非的嘴角浮起一絲淡淡的笑容,他想起那個暑假的晚上,在Aspasia里,陳雯雯也對他說過這句話,那天是他十九歲的生日。
那時的他其實還不算長大吧?只是為陳雯雯出了頭,在師兄和老大的安排下請她吃了飯,雖然后來經歷過一系列事件后陳雯雯又和趙孟華在一起了,兩個人現在恩愛得像老夫老妻......他還記得那天晚上路鳴澤不斷地給他灌輸權與力的準則,而他還記得自己堅信自己不會有變成那樣的一天。
現在路鳴澤也說他長大了,他才突然覺得自己真的不一樣了,以前的他穿著西裝喝著叫不出名的名貴紅酒,可是骨子里還是那個只想躲在自己世界里的小孩;可是現在他突然發(fā)現自己真的不一樣了,他真的逐漸變成了那天晚上對師兄說過的那種人,那個蓋世強者版的路明非。
這樣算不算是變成了自己曾經最討厭的樣子?
“不是啦哥哥,”路鳴澤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樣,“經歷過一些事情后,人總是會變的嘛?!?p> 是啊,經歷過那么多得到的失去的,最留戀的日子和最不愿提起的回憶。
如果他不是那么的沒用那么的衰,小怪獸就不會死,哪怕他交換了1/4的生命換來東京灣上空的雷霆之怒,卻再也換不回那個女孩的生命。
“你終于意識到了權與力的重要,哥哥?!甭辐Q澤說,“那是個愛你的女孩啊,可是你沒有守護她的能力,所以你只能抱著她白白的哭泣?;诤奘沁@個世界上最沒有用的東西,除了讓你在回憶里不斷回味痛苦,沒有任何意義?!?p> “如果這個世界能夠被改變的話,有可能嗎?”路明非輕聲說。
“你是說扭曲的時間線?”路鳴澤淡淡地說,“我和你說過啦哥哥,你忘記了嗎?在福園酒樓的樓頂,即使以我的能力那也是最后一次為你重開回到過去的門啦。有些事情,錯過了就再也拿不回來了,不是所有的結局都像陳雯雯和趙孟華那樣兜兜轉轉還能在一起的。”
“那你呢?”路明非問道,“你總是說從始至終陪伴著我的只有你,可是你明明就是個吞噬生命的魔鬼嘛?!?p> “我會永遠和哥哥在一起的啊,”路鳴澤轉過頭來,白皙的小臉上露出干凈的笑容,“哥哥去天堂我就去天堂,哥哥下地獄我就跟哥哥下地獄?!?p> “嘁,”路明非不由感到又好氣又好笑,“總能叫你說得那么義氣,偏偏干的還是見不得人的勾當。”
“哥哥你這么說可就無憑無據了,我們魔鬼也是講信譽的嘛,”路鳴澤一臉泫然欲泣,“你看我什么時候讓哥哥虧本過?逢年過節(jié)我還給哥哥送過不知道多少免費福利吶!”
“少來這套,”路明非嘴上這么說卻還是忍不住浮起一絲微笑,“你現在該不會是在麻痹我,待會兒好直接結果我吧?”
“哥哥你也不想想我什么時候害過你,我什么時候不都站在哥哥這一邊?”路鳴澤委屈巴巴地說,“可是哥哥你居然還不信任我!”
真是奇怪,路鳴澤明明有著近乎無限的能力,宣稱是手握世界權柄的魔鬼,這會兒卻偏偏喜歡撒潑打諢。
“我3/4的生命都給你了,怎么說也算是生死之交了吧?”路明非開了個玩笑把這個話題帶了過去,“可你卻連我是什么你是什么都不告訴我。”
“這是原則問題,1/4的生命不二價?!?p> “那我就直接嗝屁了好吧?那我還不如迷迷糊糊地多活一會兒。”
“呀嘞呀嘞,原來哥哥你也可以迷迷糊糊地活著呀。”
路明非無奈地笑笑,突然伸出手揉了揉路鳴澤的頭發(fā),還是像記憶里一樣松松軟軟的,還是像貓那樣乖。
“至少你應該告訴我你為什么會在這里等我吧?”
“這是哥哥你的夢境啊,”路鳴澤跳下窗臺,拉起路明非,“走,我們去四處轉轉?!?p> 路明非沒有拒絕的理由,他也想去看看夢境里是不是還有什么其他的地方。
按照杜登博士的說法,這里是夢境的最底層,有著最真實最熟悉的故事,可是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什么讓他懷疑真實的事情出現,而他一進來就見到了小魔鬼,因為小魔鬼一直在這里等他。
路鳴澤拉著他跑出教室,跑過學校的走廊,路明非突然感覺到一陣恍惚,因為他記憶里的走廊似乎不是這樣子的,這條走廊似乎有些過于漫長了。他憑借從魔鬼訓練下得到的觀察力數清了這里的房間,一共有三十八間,他似乎看見每一間房門上都標著號碼,從三十八號到一號。
然后路鳴澤停了下來,視線越過他的頭頂,路明非看到了第三十九個房間,那是一扇孤零零的鐵門,上面用紅漆寫著巨大的“Zero”。
“零號房?”路明非突然發(fā)現這一切似乎無比的熟悉,熟悉到他甚至應該知道那扇門后面物品的擺放,但是當他努力想要記清那些都是什么東西的時候,記憶卻又模糊了。
“真是個無聊的地方?!毙∧Ч砝淅涞卣f,“我們走吧哥哥?!?p> 然后他走上前去,推開了那看似有千斤重的鐵門。
光從他背后照來,他瞇著眼睛回頭望去,天使推開了門。
“李嘉圖,我們的時間不夠了,還要繼續(xù)參加活動嗎?”
好熟悉的話,以及好熟悉的聲音。
然后他看清了從光里出來的人影。
嫵媚如花,冷厲如刀。
“諾諾......”他輕聲呼喚。
“嘁!”旁邊有人不屑地撇嘴。
“什么鬼?”路明非猛然驚醒,光驟然熄滅,他還站在那個改變了他命運的放映廳里,但是這里只有兩個人,他和路鳴澤。
“這就是改變了哥哥命運的那個地方啊,卡塞爾之門對你打開的地方。”路鳴澤坐在舞臺邊緣,把腿垂在舞臺外面。
“你怎么知道這里?”路明非說,“這時候我們還沒見過?!?p> “我一直都和你在一起啊哥哥,從你出生的那天開始,到你死去的那天為止?!甭辐Q澤歪著腦袋看他,神色認真。
“鬼扯吧,從我出生的那天開始,那到底我是哥哥還是你是哥哥?!甭访鞣欠藗€白眼,走到路鳴澤身邊,翻身站上舞臺。
他當時就是在這里被諾諾撿走了,于是整個的人生都被整個的改變,過去的一切如浮光掠影般與他漸行漸遠。
“你說如果當年來撿你的不是諾諾,你現在過得會不會更好一點?”路鳴澤看似漫不經心地問道。
路明非沉默了一會兒,才回答:“也許吧?!?p> 但是緊接著他就無奈地笑了,“現在說那些有什么用呢?師姐已經把我撿走了,雖然過去的我最大的夢想就是混吃等死過日子,但是那都回不去了,從師姐撿到我的那天起?!?p> “哥哥你的心里還是住著那個死小孩啊,要我說你師姐當初就不該撿你,就不會發(fā)生現在的這么多麻煩。”
路明非苦笑著搖了搖頭,說道:“我不后悔被師姐撿走,我只后悔后來有些事情我沒能做得更好?!?p> 是的,他從不后悔那天晚上跟諾諾走了,他從不后悔認識諾諾,然后認識了敗狗芬格爾、師兄還有老大、象龜兄弟倆和小怪獸,他只后悔自己在本可以做到更好的時候卻選擇做個廢材,導致他又失去了很多。
他突然很想念師姐,不知道愷撒現在有沒有去東京接到師姐。
“哥哥你總是喜歡想那些有的沒的,所以總會很累?!甭访鞣且晦D頭,發(fā)現路鳴澤已經站在銀幕前了,是那個他曾經站過的位置,只要在后面加上一張復印紙,在前面打開放映機,紙上就會出現一個小寫的“i”。
“就這個位置?真沒創(chuàng)意?!甭辐Q澤一臉鄙夷地搖搖頭,“真可惜當時我不在,不然哪能讓哥哥受這種氣?!?p> “那樣我就不會遇到師姐了對么?”路明非淡淡地笑著說。
“你師姐只會讓你傷心,我不想哥哥傷心?!甭辐Q澤清秀的小臉上寫滿認真。
“你懂什么?”路明非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別忘了你的定義是魔鬼,你自己說過魔鬼不懂愛情。”
“哥哥你這也能算愛情嗎?”路鳴澤淡淡地說,“也許你也不懂什么是愛情吧?”
“要你管?”路明非哼哼,“你還沒有十三歲吧?去游樂園都還能買兒童票。”
路鳴澤微笑著走到路明非身邊,親密地挽起路明非的胳膊,“走吧哥哥,我們去下一站?!?p> “下一站?去哪?”
“這就要問哥哥了,這是你的夢境啊,只有你才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
兩人并肩走出放映廳的大門,停在門口的不是紅色的法拉利,而是銀灰色的布加迪威龍。
他和諾諾曾經坐在這臺跑車上,沿著盤山公路開向不知名的地方,它當年是世界上最快的量產超級跑車,但它卻依舊無法跑贏時光。
現在這輛布加迪威龍回來了,或許在他的記憶里就從未遠去過。路鳴澤拉開車門請路明非上車,而他則坐在駕駛位上開車,和那年在盤山公路上的見面剛好反過來。
“我還以為會是紅色的法拉利。”路明非摸著熟悉又陌生的車門,輕聲說。
“其實我也是這么以為的?!甭辐Q澤熟練地踩離合、掛擋,發(fā)動機的轟鳴聲中布加迪威龍絕塵而去。
沿著熟悉的路線開進CBD區(qū),路上沒有任何其他車輛,車窗外的CBD區(qū)燈火通明,但是那是外面的世界,距離車內的路明非好遠好遠。
路鳴澤不知從哪里學來的開車技術,就算是在無人的高架路上也有限速才對,但他卻油門一踩到底,車窗外的景物風馳電掣般后退,強大的推背力將路明非狠狠地摁在座椅上,路明非簡直要懷疑他的開車技術到底是師從昂熱還是楚子航,就算是在夢境里,這股無視交通精神的勁頭簡直和卡塞爾學院的瘋子們如出一轍。
不過他現在不是那個只會在車里凌亂的菜鳥了,他現在是能騎著摩托車在里約熱內盧的屋頂上飛馳的精英,飆車什么的對他而言都是小菜一碟,他甚至可以在面對高危目標時獨當一面而不是躲起來祈禱老大和師兄的救援,坐在副駕上被人帶著飆車的日子早已被埋沒在記憶深處,不知是否已經模糊。
只是有些懷念。
然后車輪摩擦地面的聲音響起,跑車減速停下。
旁邊是臨河的餐館,透過巨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里面只有一桌亮著燈,沒有客人,沒有侍者。
“看來就是這里了,”路鳴澤停下了車,“后悔過嗎?哥哥,當年如果你在這里接受了陳雯雯的愛情,你就會回到過去的生活,但是你錯過了?!?p> 路明非沒有回答,他透過車窗默默地注視著這家餐館,他確實來過這里,在楚子航的推動和凱撒的安排下,他在這里請陳雯雯包場吃過一次飯。
雨點淅淅瀝瀝地落在車窗上,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暑假的雨夜,在Aspasia陪著曾經暗戀過的女生吃飯,而師兄則拎著刀槍在潤德大廈里神擋殺神。
他突然想到,如果那時候的自己也像現在這樣包著金閃閃的外殼,是不是就不會在披薩館的聚會還要師兄來幫他出頭,自己就可以隨時隨地的請陳雯雯來Aspasia吃飯,也可以和楚子航一起殺上潤德大廈圓滿完成任務,師兄就不會被抓去聽證會,說不定他還能和師兄一起制服小龍女然后天復一天年復一年地感化她,他才不信小龍女真的對師兄沒有感情......那才是屌到爆的人生啊。
可是那種屌到爆的人生不是他的,只是充滿了虛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