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你自己?!?p> 王瞎子那略顯滄桑卻又玩世不恭的語氣依舊停留在白秋然的耳畔。
少年邁步踏入虛空,黑暗的潮水便瞬間噴涌上,仿佛要將他整個人全部吞沒。好在他著有一盞屬于自己的燈,得以在深陷迷茫時更好的看清腳下的路。
虛空中的道路蜿蜒曲折,但白秋然只向前走。
一步,兩步······他成了蒼茫大海上唯一閃爍著的光點,微弱到似有一陣海風便可以將其輕易吹滅。
少年的手中沒有槳,他只有一雙瘸了的腿,在泥濘粘稠的黑暗中苦苦掙扎。這條路途的終點不知在哪,不知何方,注定艱辛,也注定坎坷。他會累,他會冷,會覺得孤獨,但唯獨不會放棄。
一如王瞎子所說的那樣,這是他自己為自己所選擇的路,是他自己為自己贖罪的機會,亦是他,與自己一身殘余過往的和解。
于是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又一次響起了詭異的低語,連帶著粘稠的黑暗也隨之扭曲成無數(shù)道晃動的人影。
他們沒有面目,沒有五官,只有兩條不斷揮動的手臂,緊緊勒住了白秋然前進的步伐。
“都是你!都是你害我們死掉的!我們明明也是無辜的!你為什么不肯救我們!”
“告訴我!你明明答應過我要保護好小九的!為什么要食言!”
“醒醒吧!零號,你根本就不是白秋然!你只是個實驗品!那些屬于白秋然的過往曾經(jīng),都只不過是你的一場夢!它們根本就不屬于你!你還不明白嗎?”
混沌的囈語鋪天蓋地,遮蔽了少年手中燈盞的微光,纏滿他的全身,將他一點一點拖入那片虛無的深淵。
“喂!小子!快抓住我的手!”
黑暗的空間中突然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
白秋然下意識的握住了那只伸來的手,只覺一陣磅礴的巨力猛地將他從混沌的糾纏中給拽了出來。
眼前景象一花,視線逐漸清晰。
本該死掉的老趙就這樣隨意出現(xiàn)在了白秋然的面前,粗糙的手掌按住他的肩膀,撣去了他衣角沾染的泥濘。
“答應我的事兒還沒完成呢,可別讓我瞧不起你?!?p> 白秋然一陣失神。
“趙志剛······我······”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但現(xiàn)在你該撤了?!?p> 老趙說罷,側(cè)身讓開了一條路。
“只管放心大膽的往前走吧,偶爾可以回頭看看,但千萬別停下······還愣著干嘛?跑啊?”
“謝謝你,趙志剛!”
白秋然沒有再猶豫,匆匆留下一句話后便提燈奔向了前方。
“切,沒大沒小的?!?p> 趙志剛在原地發(fā)出一聲嗤笑,望著白秋然離去的背影,默默從懷中掏出了一支打火機。
“轟!”
一道劇烈的火光在白秋然的身后突兀亮起,猶如一輪嶄新升起的烈日,驅(qū)散了寒冷,照亮了黑暗。
白秋然沿著光芒照亮的地方繼續(xù)向前跑,向前跑······任由身后潮水般的黑暗在冉冉的火光中劇烈翻騰,奔涌,哀嚎。
“白秋然?。?!你該死?。。?!”
難以名狀的叫聲再次自混沌的黑暗中傳來。
粘稠的黑暗在那刺耳的嚎叫中轉(zhuǎn)瞬吞沒了身后的火光,扭曲成一只足以遮天的大手,自掌心咧開了一張駭人的巨口。
一頭形似大象的生物從那張開的巨口中探出腦袋。它有著長長的鼻子,大大的耳朵,粗壯的四肢。它有著常識中大象的所有特征,但卻又有著無數(shù)雙黑色的眼珠,有著不知幾何的獠牙······
恍然之間,它似乎張開了屬于自己的嘴巴。
那是一張又一張的嘴巴,更是一頭又一頭的大象。
沉吟的囈語之聲再次來襲,只是這次顯得格外的清晰。
“一生萬物······萬物歸一······”
“一生···萬物···”
白秋然被這難以名狀的囈語所影響,停下腳步,手中燈盞搖曳,仿佛隨時都會熄滅一般;他嘴巴張開,好似里面同樣裝有一頭大象。
“一生萬物?什么時候連你也會說這種東西了?”
無邊的黑暗中忽然響起了一道銀鈴般悅耳的輕語。
黑暗的盡頭在這輕語聲中莫名裂開了一道口子,如同破碎的玻璃般寸寸皸裂。
明媚的光芒隨即自那破碎的缺口中涌入其中,將翻涌著的黑暗層層驅(qū)散。
光芒之下,一道身披黑色斗笠的身影腳踏虛空而來,她的手中同樣提著一盞吊燈,但卻比白秋然手中的那盞亮了不知多少倍。
她就這樣淡定的行走在混沌之上,仿佛這方天地本應是屬于她的領(lǐng)域。
“你逾矩了,無相?!?p> 黑色的斗笠再次開口,聲音像是在驅(qū)趕著一只蟲子。
漫天的粘稠黑暗還在不停翻涌,像是在做著屬于自己最后的掙扎。
“你是?騰蛇?。。∧恪ぁぁぁぁぁぁ?p> “歸墟夢演?!?p> “鏘!”
一道刺耳破碎的聲音轟然響起,隨即萬物歸虛。
那在白秋然眼中無邊無際的黑暗,無窮無盡的混沌,就僅僅只是因為這黑斗笠莫名其妙的一句話,沒了?!
束縛住白秋然行動的粘稠已然消失不見,他伸手摸向自己的唇角,那里什么也沒有。
剛剛所發(fā)生的一切好似根本就不存在。
白秋然有些迷茫的看向四周,此時光芒已然占領(lǐng)了高地,照的四下空間只剩一片無暇的空白。
黑斗笠站在距離他位置不遠的地方,提著吊燈,像是在打量。
“你······”
“我叫騰蛇,是名游醫(yī)。當然,你也可以叫我蒼玄。纏住你的那個家伙叫無相,你也可以叫它大象、混沌,都沒關(guān)系。”
“我之所以來幫你,是因為你的朋友找到了我。不用急著謝我,我收了報酬。”
白秋然目瞪口呆,這個人···她···
“是的,我能看到你內(nèi)心的想法。因為這里是你的內(nèi)景,也可以說是靈臺,靈海。而我,則是在這里做了一點小小的手腳?!?p> “那你·····”
“好了,你問的夠多了,現(xiàn)在輪到我了?!?p> 黑斗笠擺了擺手,毫不留情的打斷了白秋然的話。
“第一個問題,你是怎么惹上那個家伙的?”
“······不清楚?!?p> “嗯?”
黑斗笠口中發(fā)出了一聲耐人尋味的輕‘咦’。隨即走上前,對著白秋然仔細的打量了起來。
可越是觀察,她心里的那種疑惑感反而就越是濃烈。
因為她面前這個長相好看的少年,那如紅寶石般璀璨的眸子里干凈的幾乎沒有一絲一毫的雜質(zhì),他就像是一張純潔的白紙,任何不必要的字畫都能在上面留下濃墨重彩的痕跡。
“你······怎么了?”
“好干凈啊?!?p> “什么?”
“啊,我是說你的眼睛很干凈!”
黑斗笠的語氣忽然有著慌亂,未等白秋然再次開口,便迅速將腦袋轉(zhuǎn)向了一邊。
“這么一點點問果然還是有些麻煩,算了,我還是自己看吧?!?p> 說罷,便在白秋然一臉平靜的疑惑中將那只潔白的玉手扣在了他的頭頂上。
“過程可能會讓你稍微有點兒不適,但若不想跟我浪費口舌,還是老老實實的去做夢比較好。余下的事情我稍后會和你解釋的,那么,一會兒見?!?p> “嗡!”
話音落下,大腦之中同時傳來一陣嗡鳴,意識再次遁入黑暗。
······
“白秋然?白秋然???”
誰?好吵,請讓我再睡一會兒。
“是我啊,蒼玄。”
啊,是蒼玄啊……誰?!
白秋然猛地睜開眼,入目,是少女好看的淡金色眸子。明眸皓齒,猶如天上仙。她居高臨下,此刻一臉溫和的看著自己。
而自己······好像正躺在她的腿上?!
白秋然的腦瓜子嗡的一下,他想起身,但蒼玄的小手正用力按著他的腦袋。也不知她哪來那么大的力氣,白秋然試了一下,竟然掙脫不了。
“想看嗎?”
蒼玄一只手撫著白秋然的腦門,另一只手則捏住了自己裙擺的一角。
這是什么恐怖的試煉啊。
不想。
白秋然淡淡的說,隨即驚愕的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發(fā)不出聲音。
我不能看。
我不喜歡看。
這是不對的。
我是瞎子,看不見。
······
“想。”
“可以。”
“沒問題?!?p> 白秋然:······
“噗嗤,你還挺心急的。”蒼玄捂嘴笑了。
白秋然:······
“摸摸也可以哦?!?p> ?。???
為什么?
我不。
“我已經(jīng)掀開了,你可以轉(zhuǎn)頭了哦?!?p> 白秋然寧死不屈,脖子挺立的像鋼筋。
然后蒼玄把鋼筋掰彎了。
白秋然的腦袋在終是在蒼玄的操縱下緩緩向一側(cè)扭轉(zhuǎn),最終定格在了蒼玄的裙擺之下。
怎么說呢。
那本應該放置著一雙玉腿的裙下,此刻卻是突兀的盤踞著一條粗壯的蛇尾,白金色的鱗片仿佛反射著光。一瞬間滿足了白秋然對長蟲的所有恐懼。
“······我靠?。?!”
······
“醒了!醒了!醫(yī)生,睚他······”
“淦?。?!”
白秋然確實醒了,只不過醒的稍微有億點兒狼狽。
直到山林間彌散的水氣撲打在臉上,山尊站在石頭下懵逼的打了一個噴嚏,白秋然才恍然意識到自己好像確實是醒了。
他轉(zhuǎn)動腦袋看向四周,蒼玄,或者說騰蛇,此刻正一臉悠閑的坐在他旁邊,睜著淡金色的眸子很是玩味的看著他。
那頂黑色的大斗笠不知何時已經(jīng)被她褪去了,真實的面目在白秋然眼前一覽無余。
怎么說呢,面前這個少女······她很好看。只是白秋然對美的概念很模糊,沒辦法用更好的辭藻去形容。當然,前提是去掉她那條粗壯的蛇尾巴。
想到這兒,白秋然不禁下意識的吞了吞口水。即使臉上此刻毫無表情,但內(nèi)心深處卻是害怕的要死。
目光小心翼翼的挪向蒼玄的下半身,只見鑲有圖騰云紋的白色羽衣下,一雙無處安放的潔白小腳正隨意耷拉在巖石的邊緣。
“啊嘞。”
“啊什么?。扛杏X好點了嗎?”
白秋然晃了晃腦袋,只覺一種從未有過的輕松。
“謝謝,我感覺好多了?!?p> 語畢,面向山尊,沖他溫婉一笑。
“謝謝你了,山尊。”
山尊直接木了,認識了白秋然這么久終于見他沖自己笑了一次,當即就覺得整個虎生圓滿,死而無憾了。
“咳咳,謝啥啊,都哥們兒。反正······”
“好啦,人家都說不用謝了?!?p> 蒼玄在這時很不合時宜的將山尊未說完的給話打斷了。
山尊的心情急轉(zhuǎn)直下,望向蒼玄的眼中滿是不解。
明明之前還是一副溫柔可敬的醫(yī)生形象,怎么現(xiàn)在忽然換上了一副小祖宗的嘴臉?
山尊不敢說,更不敢問。好在后者顯然并沒有沒打算鳥他,而是轉(zhuǎn)頭看向了一旁的白秋然。
“白秋然,你過來,本座有事兒要問你?!?p> “白秋然?那是誰???”山尊發(fā)問。
問題很好,但蒼玄不想回答。
白秋然轉(zhuǎn)了個身子,面向蒼玄,神色如常開口:“換個叫法吧,那個名字已經(jīng)埋進土里了?!?p> “呵,我偏不?!?p> 語氣蠻橫,卻又偏偏挑不出毛病。
“所以白秋然到底是誰啊。”
“你閉嘴!”蒼玄直接把山尊禁言了。
白秋然不想和她在這件事上糾纏,于是直奔主題。
“你想問什么?!?p> “你的過往,你的曾經(jīng)······我想知道它為什么是殘缺的。你的身體里面有兩段記憶,但加起來的總數(shù)甚至不過一年。它們根本不連貫,更不足以用來解釋你的遭遇?!?p> “你到底是誰?”
蒼玄的語氣中已然帶上了幾分威脅。
但白秋然只是搖頭。
“我不清楚,也不在乎,我只是我,這就夠了?!?p> “不夠!”
蒼玄突然從石頭上站了起來,走到白秋然面前,奶兇奶兇的注視著他。
如果她能比坐著的白秋然再高上一頭的話。
“完全不夠!你知不知道霸占你靈海的那個家伙到底是什么?那可是無相啊,很危險的!”
白秋然默默回憶了一下,想到之前那家伙帶給自己的種種遭遇,身上不禁一陣惡寒。
“那到底是個什么東西。為什么在遇到你之前我一點兒察覺都沒有。還有,你是用什么方法進入我意識里的?!?p> “停停停!是本座在問你問題!”
“我知道,所以你在我的過去里看到了什么。那個東西消失之后又去了哪里。它死了沒?!?p> “你!你!你!我···我······”
蒼玄急得對著白秋然伸出了小指頭,可憋了半天愣是一句狠話也沒憋出來。
只能狠狠的瞪前者一眼,然后如實開口。
“切,那個家伙的名字我已經(jīng)告訴過你了吧,大象,無相,混沌,都可以是它的名字。它沒有真正的實體,只是一種概念,是一種建立在真理上的謬誤。你之所以沒有發(fā)現(xiàn)它,是因為它在潛移默化的扭曲著你的認知?!?p> “告訴我,在嗜睡的那段時間你夢到了什么?”
白秋然說不出來。
“哼!說不出來吧?還是讓本座來說吧,你夢到了自己在地下時的經(jīng)歷,夢到了你夢中一直牽掛著的女孩兒。你看著她死了一次又一次,但卻始終救不了她。于是,在一次又一次無果的嘗試中,你開始懷疑起這個世界的真實性,你以為現(xiàn)實中的一切都是虛假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勞的,只有夢里的東西才是最為真實的?!?p> “你開始質(zhì)疑自己的存在,你天真的以為只要自己死了,那個叫小九的姑娘就可以更好的活著?!?p> “說真的,你能在它的影響下能堅持到現(xiàn)在,甚至連我都覺得不可思議?!?p> “不過至于我是如何進入你的意識里的嘛···不告訴你~”
“別多想,其實我對你的幫助僅僅只是為你施加了一層心理上的暗示,它可以讓你以某種特殊的方式注意到自己思維上的錯誤,進而從自己的潛意識里找到一個具有指向性的‘精神信標’。而我只需要等在你一定會出現(xiàn)的地方,并在無相完全現(xiàn)身后出手除掉他。怎么樣,很簡單吧~”
言罷,蒼玄揚起了自己的小腦袋,同某個比她更小的孩子一樣,就差把“快夸我”幾個字給寫在臉上了。
“所以它死了沒有?!?p> “沒有,它不會死,因為它是混沌。只要‘真理’這一概念存在,它就永遠不會消失。”
“我思來想去琢磨了半天,唯一能夠解釋通的,大概就是在你身上出現(xiàn)了某些不合此間常識與邏輯的謬誤?!?p> “但它們具體是什么卻又無從得知,現(xiàn)在想來,你記憶上的斷層或許本來就是一種不合理?!?p> “不,不是?!?p> 白秋然突然開口否認了蒼玄的說法。
“有一件事情,或許會更加奇怪······我,死過一次。”
一片寂靜,靜到幾乎可以聽見蒼玄輕輕的鼻息。
“你的意思是,你死過?然后又活過來了?”
“如果表述上沒錯的話,大概就是那種情況。我本該死掉的,但我不甘心,不知為何做了一個夢,從夢里帶走了來自家鄉(xiāng)的‘雪’。然后……便有了可以控制那‘雪’的能力。”
“實話講,我并不知道那東西到底是什么。但它們似乎與我的相性很高,簡直就像是我身體的一部分。我利用它從地下逃了出來,但從那之后便再也沒能用過它。”
“嘶~莫非是先天一炁?······但是不應該啊,在你殘存的記憶里,印象最深的也不過是些拳腳功夫,你明明沒有接觸過練氣的法門才對啊。”
蒼玄說完,臉上凝重的表情漸漸變成了一種欣賞某件藝術(shù)品的玩味,是的,就是玩味。
“我對你真是越來越感興趣了。”
會是大玉仙體嗎?
“很好,本座正式宣布,從今天開始,你就是屬于本座的人了?!?p> 白秋然下意識的舉手抗議。
“我抗議。”面色平靜如水,不帶有絲毫說服力。
“駁回,這是救你一命的酬勞。”
白秋然沉默,片刻后點頭,如果是這樣的話,似乎真的沒有辦法拒絕。
“可以,但我也有自己必須要做的事情,冒昧的問一下,我是否享有一定意義上的人身自由?”
“哼,算你識相,本座準了?!?p> 蒼玄像是終于成了最后的贏家,小小的鼻子幾乎快要翹到天上。
山尊在石頭下面默默吃瓜,總結(jié)下來就是——聽懂了,但又沒有完全聽懂。
看著倆人在石頭上潦草的完成了一樁人口交易的買賣,他那容量本就不大的虎腦不禁開始思考:這倆人的到底在玩什么PLAY啊?為啥有種白秋然賺了的錯覺呢?
仔細想來,好像確實有哪里不對。
“不對啊大仙兒,你之前的條件不是讓我為你做一件事兒嗎?怎么現(xiàn)在反而成了成了讓‘睚’去賣身了?”
“欸?我有說過嗎?”蒼玄開始一本正經(jīng)的裝傻。
“你說過啊?!?p> “算了山尊,你為我做的已經(jīng)夠多了,這終歸是我自己的問題。”
白秋然平靜開口,語氣不容置疑。
完了,潑天的大坑那是非要自己往里跳啊。
山尊挺難受的,他就想不通白秋然這孩子為啥這么死心眼呢,實誠地都有點邪乎了。
“喂,小老虎,要不這樣吧?!?p> 蒼玄那小惡魔般的聲音忽然傳來,嚇得山尊一個激靈。
“你不是想幫他嗎?小老虎。正好他現(xiàn)在腿有點問題,你要是不嫌棄,就用自己換這條腿如何?”
“蛤?”
樂了,山尊氣樂了。
“你不是說這傻子現(xiàn)在是你的人嗎。你自己不治還想讓坑我?你真當我傻波一??!哈哈哈哈哈哈······呃?!?p> 笑到一半突然不笑了。看著立在林子邊緣的銀色大蛇,心中頓時恍然,或許,敢跟大仙這么說話的才是真正的傻波一吧。
······
蒼玄最后還是給白秋然治了腿的,只是治療的過程有些一言難盡。
因為白秋然骨頭的很多地方大都已經(jīng)愈合,所以為了防止以后長歪,蒼玄于是選擇了自認為最徹底的治療方法——拍斷了重新矯正。
但可惜沒有麻藥,蒼玄索性便把林子邊上杵著的“小蛇”給喊了過來。
白秋然一開始根本沒注意到它,因為后者對他完全沒有敵意。直到蒼玄讓他回頭,他沒有絲毫猶豫的選了相信,然后便收獲了一場嬰兒般的睡眠。
蒼玄對白秋然恐懼的丑態(tài)作了毫不掩飾的嘲諷,因為后者確確實實學過一套名叫“蛇形”的拳法,結(jié)果本人卻出乎預料的很怕蛇。
只能說,哪怕宗師果然也有自己害怕的東西。
說到這里,便不得不提一下蒼玄在白秋然腦中所動的那些小手腳。
它或許只是一個充滿了惡趣味夢,又或者是悄悄放大了對某種東西的恐懼,也可能······是讓某個死腦筋的傻子,無條件的選擇相信她也說不定。
言及于此,再提便不禮貌了。
說回白秋然。
他骨骼的復位手術(shù)很成功,僅僅動用了蒼玄扎下49根銀針的功夫。
用她的話說,自己是在用銀針刺激白秋然整條腿的穴位,從而令后者的肌肉能夠時刻保持一種固定的狀態(tài),進而擠壓整條腿的骨骼,迫使其恢復原位。
很扯淡,很玄乎,但她偏偏就真的做到了。
白秋然醒來以后整個人是迷糊的,他的腿剛剛完成包扎,現(xiàn)在還不能劇烈運動。
蒼玄從地上放著的一只大葫蘆里倒出了一瓶綠色的藥膏,涂在了他腿上,并告訴說這玩意是她自己做的,涂了這個會好的很快之類的。
無非是想從白秋然那里再聽幾句夸獎的話。
白秋然點頭稱是,紅色的眸子則是在瘋狂尋找著林子里的某樣東西。
他和蒼玄說自己看到了一條大蛇,后者卻說那只是他的幻覺,但他覺得是自己不可能看錯的,于是找了半天,未果。
此時天色已暗,忙忙碌碌的一天就這樣草草落下了帷幕。
這一天的過程足以稱得上奇妙,但對每個人來說無疑都是值得記住的一天。
白秋然躺在石頭上默默看星星,蒼玄就坐在他旁邊看他,美其名曰:欣賞戰(zhàn)利品,實際上肯定沒憋啥好屁。
山尊在后邊兒給這倆人當靠枕,心想自己當初剛認識白秋然的時候,后者都沒讓自己時時刻刻離的這么近。
說白了就是酸了。
白秋然自己也很奇怪,但他的腦回路過于直白,感覺自己沒法對蒼玄提起戒備,便將原因歸結(jié)到對方救了自己一命的事情上,完全忘記了去追問有關(guān)蒼玄的一切,心安理得的把她當成了一名“赤腳醫(yī)生”。
所以······“赤腳醫(yī)生”原來是這個意思嗎?
白秋然看著蒼玄裸露在外的小腳,心中腹誹。
“好看嗎?”蒼玄壞壞的問。然而因為某處過于平坦,甚至于接近鋼板,所以完全澀不起來。
“不穿鞋子是會著涼的?!?p> “你不也沒穿嗎?”
“我不一樣,我可以騎著山尊?!?p> “奧,那你別騎了,明天我騎?!?p> 山尊:???你倆禮貌嗎?
白秋然看了看蒼玄單薄矮小的身子,估計一陣風就能給刮倒了。
于是點頭。“合理的訴求?!?p> 山尊氣的想罵人。
此時夜涼如水,晚風卻顯得格外的溫柔。夜風拂過林間的灌木,沙沙吹起一片輕簌。夜空中星芒點點,月亮隱于天邊。
偶有一顆流星劃破夜色,拖著長長的尾巴,轉(zhuǎn)瞬不見了蹤影。
夜空中的星星很好看,這是白秋然第一次見。
“好看的有點兒不真實了?!彼f了一句。
蒼玄聞言輕輕一笑,伸出小手打了一個響指。
漫天的星光于是就此破碎,散落成漫天閃爍的光點。
這下白秋然看清楚了,那哪里是什么星光,分明是一大群漫山遍野的螢火蟲。
它們順著晚風吹拂的方向前進,跨過森林,飛過溪流,在空中凝結(jié)成了屬于它們自己的星河。
制造一場夢境,這對某位神格是虛偽的神來說根本就沒有難度。
白秋然看向蒼玄,后者坐在他身旁,玉手托腮,表情悠然。
“蒼玄?!?p> “嗯?怎么了?”
“······罷了,沒什么?!?p> 白秋然搖了搖頭,想問什么又終是沒有問出口。
“對我有什么具體的要求嗎,我不能只單純的跟在你身邊吧?!?p> “啊,要求嘛·······殺人放火怎么樣?”
“那我會在完成自己該做的事情后立刻自裁?!?p> “戚,開個玩笑而已,這么認真干嘛?”
“那并不好笑?!?p> “是是是~那我換一個唄,嗯······我看你還挺能打的,不如就先當我的保鏢吧。丑話說在前頭,跟著干我可是老危險了。現(xiàn)在求我的話,我或許能放過你哦~”
白秋然仍舊搖頭。
“你放心吧,在我倒下之前,你是不會有事的?!?p> 這是白秋然立下的第三個承諾。而他不知道的是,這個他此刻如約應下的承諾,將成為未來自己一生都會貫徹始終的信條。
蒼玄的心跳忽然沒由來的加快了幾分。
她看著白秋然認真的側(cè)臉,心想如果讓他穿上羽衣,那模樣一定會非常好看。
切,空口說白話誰不會,人類最擅長的不就是欺詐嗎?
蒼玄心中腹誹,心想白秋然如果敢食言,那自己一定會讓他穿上可愛的衣裙,去人最多的地方跳舞!
可轉(zhuǎn)念一想,忽然又覺得有些不舍得。那種東西果然還是應該留給自己看啊。
話說心思這么干凈的人,自己還是頭一回遇見呢。
單純的氣息很好聞,猶如殘梅釀造的烈酒,清甜中裹著著醉人的熏香。
不對,自己在想什么!?
蒼玄及時止損,瞬間摒棄了腦中雜亂的想法。
她看向白秋然,后者不知何時已經(jīng)安然入睡,長長的睫毛上掛著點點細碎的水汽,好像剛哭過一樣。
我可不是故意要騙你的啊。
蒼玄不自覺的抱住了白秋然的胳膊。
······
翌日清晨,白秋然第一個起了床。
不是因為睡夠了,而是被餓醒了。
昨天的經(jīng)歷有些過于離奇,搞得他一天沒吃上口熱乎飯。
蒼玄說他現(xiàn)在的情況需要進一步的留院觀察,但理論上講應該是沒有什么大問題了的。
兩人對白秋然自身的過往都充滿疑惑,白秋然的建議是走一步看一步,畢竟有時候那些記憶是會突然自己涌上腦海的。
沒準哪天突然想起來了也說不定?
在那之后,白秋然詢問了蒼玄有沒有聽說過滄州這個地名,結(jié)果后者對此同樣也是一無所知。
不僅如此,后者還大方的坦白了自己對當前社會的了解程度,可謂是一竅不通。
倆人坐一塊兒一合計,結(jié)果越聽越覺得離譜,就好像倆人都是剛剛到這個世界不久一樣。
簡直同病相憐。
好巧不巧,蒼玄說自己要去一個名叫龍門的地方,白秋然正好也要去那里。
兩人一拍即合,總之先去龍門就對了。
不僅可以留在蒼玄身邊繼續(xù)接受治療,還可以讓后者更好的把玩(劃掉)觀察自己,履行了保護的義務的同時還可以慢慢找回自己的過去。簡直贏麻了。
白秋然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個天才。
正欲起身一腳把趴在石頭上睡得正香的山尊踢起來,卻發(fā)現(xiàn)蒼玄此刻正抱著自己的胳膊,像啃火腿一樣毫不留情的啃著。
想來定是也餓噌了。
所以那山尊就更該滾起來了。
一念至此,伸手一把抓向了山尊的尾巴。
“吼啊?。?!”昂揚的虎嘯之聲又一次打破了山林的寧靜。
昭示著沒好一天的開始。
“誰呀!膽敢打擾本座睡覺!”
“一日之計在于晨,你們兩個,該起床了?!?p> “淦??!睚!你又薅老子尾巴!”
“你們兩個都給本座安靜!本座要睡覺!”
“我餓了,山尊去打獵。蒼玄起來,睡石頭拉肚子?!?p> “本座都睡一晚上了!你煩不煩??!還有!你不也睡了嗎?”
“你昨天晚上是在我身上睡的,我掙脫不開。不信你看好山尊,他今天肯定拉肚子?”
“嗯?關(guān)我啥事???”
“惡不惡心?。 ?p> 吵吵鬧鬧的一天就這樣,以一種極為突兀的形式拉開了帷幕。
…………
枝頭的鳥鳴聲清脆悅耳。
白秋然與蒼玄蹲坐在河邊,一人手里握著一柄做工精致的木制牙刷,此刻正對著河中的倒影吐泡泡。
蒼玄的葫蘆里好像啥都有,洗完臉后又倒出來一條毛巾。
給白秋然人看傻了。
問她那是什么東西,她說是高科技。
真是日了狗了。
腦袋治好以后最明顯的變化是不用鉆木取火了,但蒼玄說那和腦袋治不治好沒半毛錢關(guān)系,主要是她有打火石。
白秋然沒有,所以她說的都對。
等到火升起來以后,山尊也叼著一頭肥碩的野豬回來了。
“今天居然是佩奇,不愧是山尊?!?p> 山尊抬頭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腦子好了以后的第一件事兒就是開始犯病兒是吧?
“佩奇?奧,那只很魔性的粉紅色小豬?”蒼玄想了半天,隨即恍然大悟。
“是的,她還有個弟弟叫······”
“喬治!”
倆人玩的不亦樂乎。
山尊慘然一笑,看向蒼玄。
“別他媽什么都學?。。?!”
“你管我?”
新的一天,新的旅程,只不過這次······明顯要吵鬧很多了。
如果說相遇是命運的安排,那命運它人還怪好的嘞。
少年將自己的種種過往埋在了名為天斷山的地方。
過去在這里安了家,未來,生長在了自己腳下。
他不知道前邊的會有怎么樣的路在等著自己,但似乎卻意外的還挺期待。
“蒼玄,山尊,咱們該走了?!?p> 少年背起了地上的葫蘆,拿起斗笠戴在了蒼玄頭上。
蒼玄一蹦一跳的跑到山尊身邊,后者抬眼望向四周,似乎在找尋誰的身影。
“在找什么呢?”
“咳,大仙,”山尊壓低聲音,附到蒼玄耳邊:“大仙兒,那條蛇呢?”
“嘻~”蒼玄臉上露出一抹壞笑。同樣壓低聲音說:“裝進葫蘆里頭了,他不是很感興趣嗎?到時候······”
“不是,那么大的一條蛇,那么大一點兒的葫蘆,它裝的下嗎?”
“嘖,大仙兒的事兒你少管?!?p> “奧~我就說嘛,大仙兒,你也太壞了吧,嘿嘿嘿~”
他似乎在很認真的批評蒼玄,如果嘴角沒帶笑的話。
再次仔細檢查了一遍營地里的篝火,背著葫蘆的白秋然這才一瘸一拐的走到了山尊身旁,低頭看了看赤腳的蒼玄,又看了看自己纏著夾板的腿。
“要不,你還是給自己找雙鞋穿吧。”
他確實答應過蒼玄讓她騎山尊,山尊也確實是一頭很大的老虎,但一想到要往它身上安排倆人,白秋然總覺得有些不禮貌。
“然后呢?你坐著我站著?”
“不然呢?!彼墒侨匙影?,蒼玄至少腿腳沒病,而且自己還可以幫她背著葫蘆,從而為她減輕負擔。
很合理啊。
“白秋然···你是根木頭嗎!去死!”蒼玄說完冷哼一聲,也不管白秋然是什么反應,直接跳到了山尊背上。
“小老虎,咱們走,讓他自己跟著,腿斷了我還能再給他接上!”
“大仙兒啊,白傻子他就那樣,人家本來就傻,你就別欺負人家了?!?p> 挺好,這老虎懂事兒奧,知道哪邊兒不能得罪。
只是苦了白秋然了。
蒼玄聞言嘴角也是不禁露出了一抹狡黠的笑,看的白秋然后背有點兒發(fā)涼。
······
終于,待到晨露散盡之時,山尊啟程了。
白秋然背著葫蘆側(cè)坐在山尊背上,蒼玄則不是很乖巧的臥坐在白秋然懷里,時不時撅起自己的小鼻子,在白秋然身上這兒聞聞,那兒聞聞,偶爾蹦出一句好香?;钕褚粋€癡漢。
兄弟,你好香啊。
白秋然的臉龐此刻正被垂落的頭發(fā)蓋著,看不出表情。但大抵是希望自己這條斷腿能早點好起來吧。
距離出山的日子,還有多遠呢?
似乎也不消多久了吧?
有道是山一程,水一程,錦繡玲瓏。
倒是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