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于浩歌飛雪之中重生,只為兌現(xiàn)那未盡的承諾。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它虧欠你的,我將替你悉數(shù)拿回。
······
“啪嗒?!?p> 手槍落地的輕響撕破了走廊內(nèi)那短暫的寧靜。
年長的老科員恍然從震驚中回過神,端起手槍對著跪倒在地上的白秋然“砰!砰!砰!”又補了三槍,這才放心地松了口氣。
抬手示意身旁的幾位隊員上前檢查兩名傷員的傷勢,自己則快步走到了那仿佛丟了魂兒一樣癱倒在地上的呂北跟前。
“喂,沒事吧菜鳥?!?p> 還以為呂北是被嚇到了,那老科員邊說邊蹲下身,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呂北沒有回答他,只是呆愣愣的坐在地上,過了好一會兒才抬頭看了那老科員一眼。
“嘶~”
四目相對,老科員當(dāng)即被那眼神嚇得倒吸了一口涼氣。那是一種什么樣的眼神啊,絕望到幾乎看不到一丁點兒光彩。
他的的確確還活著,但心里一定有什么東西死了。
老科員看向他的眼神逐漸變得復(fù)雜,最終也只能無奈嘆出一口氣,索性不再管他。默默回到隊伍里跟著剩下幾人記錄現(xiàn)場及“案情”經(jīng)過去了。
放任實驗體跑到九層,又造成兩名科員的重傷,說到底也都是他過分大意與輕敵的緣故。
如果此事傳到那些高層的耳中,到時別說獎勵了,能不能繼續(xù)在這個崗位上混下去,恐怕都是一個問題。
默默收斂了思緒,這名早已半截身子入土的老科員最終還是選擇違心地奪過了一旁記錄員手中的卷宗,提筆自己寫了起來。
而那被搶了活計的隊員則一句話也沒說,只是無聲退到了身后的墻邊坐下,似乎對此也是早已見怪不怪了。
百無聊賴地看向了頭頂?shù)奶旎ò澹髁恋臒艄庵?,仿佛有什么東西在粼粼閃爍。
那科員使勁兒瞇了瞇眼,只覺得那東西分外眼熟。
“噫?那是······雪嗎?!”
銀白色的顆粒在那科員疑惑的喃喃聲中緩緩落下,飄落到他早已攤開的手上,凝結(jié)成一塊小小的白色斑點。
居然沒有融化?
那科員見狀一臉的震驚,伸出手指在那奇怪的白色斑點上用力摳了摳,卻怎么也摳不下來。
“?。窟@到底是啥玩意啊······臥槽?。?!”
似乎是有意為了回應(yīng)他的疑惑,原本攤在那科員手心處的雪花在聽到他的問題后突然如同活過來了一般,沿著那細小的“起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著那科員的整條手臂蔓延了上去。
沒有時間去猶豫,那反應(yīng)過來的科員慌忙抬手去拍打手臂上那些白色的物質(zhì),可無論他怎么使勁兒,那些白色的東西都像是黏在了他手上一樣,怎么拍也拍不掉。
情急之下,那科員竟是掏出了別在腰間的警棍,對著手臂上的白色結(jié)晶物狠狠劈了下去。
“啪。”的一聲脆響。伴隨著一聲刺耳的尖叫,在眾人錯愕視線的注視下,那些奇怪的白色物質(zhì)終于得以從那科員的身上脫落下來,連帶著他那條早已看不出形狀的手臂一同,掉在地上,當(dāng)即摔成了一地碎渣兒。
“啊?。?!我的手!”
刺耳的慘叫聲在狹長的走廊內(nèi)回響。
離那科員距離最近的老科員率先沖上前去,伸手按住那小伙子的肩膀試圖讓他冷靜下來,并大聲喊道:“告訴我發(fā)生了什么!”
變故來的太過突兀,突兀到讓所有人都有些摸不到頭腦。
“雪!是雪!小心那些雪!”
定下心神的科員緊張地朝著頭頂上方環(huán)顧,同時向著周圍的人大聲喊。
可惜,一切都太遲了。
又一道驚叫聲忽然自人群之中響起,隨即是大片大片的混亂。
待到那老科員徹底反應(yīng)過來時,自己的雙腳卻早已在不知不覺間被那翩翩飄落的“白雪”給粘住了,死死定在地上,不能動彈分毫。
“媽的!這到底是什么東西!”
雙手按在腿上使勁兒拽了拽,未果。
“快!快拉我一把!”他大聲喊。
無人回應(yīng)。
老科員疑惑的抬起頭,卻見面前那已失掉了一條手臂的小伙子此刻正一臉驚懼的注視著一個方向,嘴巴張大,仿佛足以塞下一個雞蛋。
那老科員見狀腦子翁地一震,當(dāng)即意識到了什么。
喉嚨艱難的滾了滾,他轉(zhuǎn)身,順著那年輕人的目光看去。
只見走廊的陰影處,那原本應(yīng)當(dāng)徹底死掉的實驗體,此刻竟是不知何時又從地上站了起來!
俊秀的少年眉目低垂,一只手懷抱著早已安靜“睡去”女孩兒,另一只手則緊緊攥著一枚紅色的水滴狀吊墜。
白色的“雪花”不斷在他的周身飛舞、盤旋,匯聚成一張白色的簾幕,將那些原本站在他周身維護“現(xiàn)場”的科員們盡數(shù)籠罩進去,轉(zhuǎn)眼間變成了一個個看不清輪廓的“雪人”。
一時四下失聲,唯有雪落的沉寂震耳欲聾。
這……到底是一個什么怪物?
老科員的心中不斷反復(fù)著這個問題,粗糙的手指同時伸向了掛在領(lǐng)口的通訊器。
必須要把這里發(fā)生的情況全部上報高層,必須!
手指落在通訊器的鍵鈕上,輕按。
“咔噠?!?p> 一聲脆響過后,早已覆滿“白雪”的通訊器應(yīng)聲解體。徒留那老科員一人,站在“漫天飛雪”之下失神。
如此良久,忽而又大笑一聲,掏出了別在腰間的手槍。
早知道,就應(yīng)該把槍子補在那家伙的腦袋上!
“去死吧!”
他咆哮一聲,舉槍對準(zhǔn)與他相隔不遠的白秋然,再次扣下了扳機。
“砰!”
絢麗的火光在槍膛中炸開,崩碎了手槍的外殼,崩碎了包裹住槍身的“白雪”,迸射出碎裂的彈片,停留在少年周身,于半空綻開盛放的雪花。
少年于那雪花的掩映下轉(zhuǎn)身,血紅的眸中絕望不再,唯剩平靜、釋然而已。
目光掃過走廊中的每一個人,每一件事物。許久,少年低頭,輕呼出一口氣,念道:“蒼生何辜。”
······
身軀穿過漫天的飛雪,猶如穿過兩個交疊著的世界。
小腹下的丹田之中忽地涌起了一股暖流,沿著奇經(jīng)八脈游走至全身。少年于是恍然知曉,那所謂來自滄州十九年的傳承,究竟是為何物。
“經(jīng)脈縱橫六氣融,力出狂都督入其中?!?p> 漫天“白雪”伴著少年的呢喃之聲悄然落下,落在少年身上,掩蓋住一個個駭人的彈孔,抽出一顆顆入體的彈頭。
原本虛弱的血肉在這一刻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充盈,猶如久旱的大地重新得到雨露的滋養(yǎng),報廢的汽車換上了新的發(fā)動機。
活動著漸漸恢復(fù)知覺的肉體,少年緩緩從地上站了起來,游走于經(jīng)脈中的暖流在均勻的吐納聲下沿體內(nèi)運轉(zhuǎn)一個周天,最終重新歸于丹田。
“骨肌血髓得覺悟,蝮蛇亦能吞蛟龍!”
語畢,氣聚,周遭有白雪環(huán)身,四下再無一個活人。
此時此刻,那些人們口中所謂的正與邪,善與惡,在少年眼中都已不再重要。
伸手扯斷戴在頸上的黑色項圈,少年將手中緊攥著的血色吊墜系上,雙手成爪拉開騎龍步,對著那尚有余吸的人們恭敬道:“滄州白秋然,請諸位赴死?!?p> ······
早已看透人世炎涼的男人曾在白秋然身上看到過一頭野獸。
如果沒有猜錯,老趙覺得那會是一頭臥病的老虎。
如今,那頭野獸重新從深坑里站了起來,舔舐了身上的傷疤,重拾了昔日的傲骨,卻唯獨,沒能守住自己想要守護的幼獸。
為何世間所有的涅槃都要以絕望和痛苦為籌碼?
視線望穿那片迷離的“風(fēng)雪”,老趙看見了少年如謫仙般煢煢獨立的身影。
他一路走走停停,抱起那“繭”時,他是一個背棄了約定的失敗者,放下那“繭”時,他又是一個信守承諾的俠客。
少年早已找到了自己想要走的路,此后再也不需要任何人幫襯了。那些停留在他身上的牽絆,最后也終將成為他展翅高飛的羽翼,帶他飛到任何他想去的地方。
一念至此,老趙忽地笑了,笑得釋然,笑得灑脫。
周圍的人聲嘈雜,但于他而言卻已不再重要。
默默看著那群早已顧不上他的防衛(wèi)科科員們義無反顧地沖進那片有去無回的雪幕,這個將一件事情牽掛了五年的男人終于可以徹底放心休息一會兒了。
倒在地上呼出一口濁氣,輕道一聲:“結(jié)束了啊······”
······
身形猶如猛虎,吐納之聲如同野獸的轟鳴。
心神合一。
古之千年都鮮有人能夠達到的境界,如今卻在一個看上去不過十八九歲的少年身上展現(xiàn)了出來。
“形意拳,借相虎開!”
流經(jīng)全身的暖流漸漸匯聚于雙腳,白秋然腿部發(fā)力,身體當(dāng)即如炮彈般奔射而出,勢若雷霆;其態(tài)似猛虎下山,舉手投足間隱隱有虎嘯之聲入耳。
那舉槍的老科員此刻尚且處在手槍炸膛的震撼中,剛剛回過神的剎那,一只凌厲的手掌便悍然按住了他的面門上。
最后的思緒停留在那一雙無喜無悲的紅眸之中,連帶著所有不值一提的過往,“轟”的一聲散為云煙。
身形起落,一人當(dāng)即殞命,白秋然甚至沒有低頭去多看那人哪怕一眼,輾轉(zhuǎn)騰挪之間已是沖向了下一個目標(biāo)。
即使那人已經(jīng)沒了一條手臂,即使他看上去已是毫無威脅。
“救······”
“噗哧?!?p> 到了嘴邊的話徹底卡在喉嚨里,那失掉了一條手臂的年輕科員艱難低下頭,卻只看見了一只洞穿小腹的利爪。
“砰!”
又是一道炸膛的槍聲突兀響起。
白秋然收回沾滿鮮血的右手,循著槍聲的方向抬頭,看見了一個滿臉決然的少年。
白秋然記得他,那枚穿過小九心窩的子彈,正是出自他的槍口。
“別傻站著了!快跑?。 ?p> 一名身形健碩的科員正死命掙脫著被困住的雙腳,抬眼見狀后立刻大聲喊。
呂北未動。
彌散的“白雪”落滿那少年的肩頭,凝固住他的雙腳,同時也斷絕了他的最后活下去的機會。
白秋然默默行至他身邊,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將他從地上提了起來。
兩個人的目光交匯,一時無言。
白秋然的手猛然發(fā)力。
“咔?!钡囊宦?,葬送了又一條生命。
“媽的!畜生!??!”
眼睜睜看著又一個隊員死在自己面前,那男人破口大罵一聲,竟是用力扭斷了自己的腳踝,將那只被困住的腳從滿地的“白雪”中硬生生抽了出來。
順手取下別在腰間的警棍,他一瘸一拐的向著白秋然沖了上去。
警棍直劈而下,幾乎傾盡了渾身所有的氣力。
“碰!”
警棍猛地落在白秋然的肩上,猶如劈到了一堵厚重的墻。
那科員呆呆地抬起頭,對上白秋然那毫無感情的雙眸,一時間仿佛看到了一頭兇相畢露的猛虎。
握住警棍的手控制不住的抖了起來,不知是因為用力過猛,還是因為恐懼。
或許,現(xiàn)在收手還來得及?
心中莫名冒出這樣一個荒唐的想法。
直到眼前的畫面忽地一黑,跌宕的意識恍然結(jié)束。
“風(fēng)雪”中,白秋然收腿站定,在一眾防衛(wèi)科員驚懼的目光下轉(zhuǎn)身,默默抱起了那角落放置的“雪繭”。
“擋我者死。”
輕語之聲在狹長的走廊內(nèi)響徹,無人敢于上前,無人出聲阻止。
少年就這樣默默抱著那繭遠去,伴著“風(fēng)雪”,徒留一地狼藉。
“風(fēng)雪”掩蓋了安全通道的大門,凝結(jié)成雪白的“霜花”,白秋然揮拳將那“霜花”擊碎,邁步走進黝黑的通道,再也沒有回頭。
“咔!”的一聲輕響,走廊中明亮的燈光熄滅,紅色的燈光隨之亮起。白色的“霜雪”在白秋然腳下鋪就一路,隔絕了身后混亂與嘈雜。
他就這樣沿著黝黑的臺階一步一步往上,一步一步往上,直到長槍刺透風(fēng)雪的屏障,直到一戎裝青年橫槍立馬在他身前。
長槍遙遙相指,風(fēng)雪映襯那青年如死灰般的眼神,像是舍棄一切之后,孤注一擲的決絕。
那眼中沒有希望,有的只是麻木。
白秋然于是再次將懷中抱著的“雪繭”放下。起身,抬手向著虛空一抓,一柄白色的長棍便轉(zhuǎn)瞬凝于他的掌間。
武人間的決死往往不需要言語的交流,他橫槍站在那里,便足以說明一切。
“你······是誰?”那青年長槍未收,淡聲問。
白秋然不語,單手握棍橫于身側(cè)。
兩人視線交錯,身形在同一瞬間暴起。
青年雙手握槍,槍尖挽出槍花,直刺白秋然面門而來。
白秋然側(cè)身閃過,那槍桿又隨之橫掃,卻被白秋然提棍擋住。
一擊未中,高憲手中槍花再挽,繞過長棍,槍桿一提便將白秋然手中的長棍挑飛了出去。
槍尖高高抬起,高憲雙手發(fā)力握住槍尾順勢下劈,槍桿貼著白秋然側(cè)過的面門險而又險的擦了過去。
正欲再次提槍,卻發(fā)現(xiàn)那槍頭竟不知何時被白秋然踩在了腳下。
那被挑飛的長棍在空中轉(zhuǎn)了一周,竟是不偏不倚地落在了白秋然舉起的右手中。
高憲神色當(dāng)即一凜,雙手握槍,抽身暴退。
白秋然未動,將那長棍橫在手中看了一會兒,嘴里輕吐出一口濁氣。
“讓開,不然死。”
“那就殺了我,不然我會先宰了你?!?p> 高憲將槍身放平,槍尖直指白秋然。
“飛雪”自天空緩緩而下,一片落于地面,悄然凝成一片“白霜”。
兩道身影再次同時暴起,只是這一次,白秋然揮出了手中的長棍。
迎著高憲平刺而來的槍頭,白秋然單手握棍舍身而上,一棍刺出猶如毒蛇吐芯,狠辣,兇悍。
恍惚間,高憲只覺面前之人仿佛不再是人,而是變成了一頭擇人而噬的野獸。
失神之際,棍頭已然破空,貼著高憲的頭發(fā)刺過,在空中蕩開一聲駭人爆響。
“五步十三槍,蟒突?!?p> 快,太快了。若非躲得及時,恐怕單單這一槍便足以要了他高憲的命。
心中駭然,高憲借勢收槍,轉(zhuǎn)身下蹲橫掃而出,意欲巧取白秋然一足。
“碰!”
槍桿與棍身相碰,在棍上留下細小的裂痕。
被擋住了?什么時候?
高憲心中疑惑,正欲抽身再退,抬頭時,卻見白秋然已然單手持棍高舉。
那是······什么?
“呼!”
長棍順劈而下,簡簡單單的一個動作卻仿佛帶有萬鈞巨力,如巨象踏足,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五步十三槍,象踏?!?p> “轟!”
棍身劈于地面,當(dāng)即應(yīng)聲碎裂,在鋼質(zhì)的地板上留下一道淺淺的凹痕。
高憲狼狽的翻身從地上站起,背后不自覺的被冷汗打濕。
身為一個武人,他露怯了。
但這也不完能怪他,畢竟他的對手……可是個宗師啊。
“勢”之一字何其簡單,可真正能將其融入自身武學(xué)的人又能有幾個呢?
那個看上去年紀不大的少年,僅僅只出了兩招,卻招招都能將他置于絕地。高憲很清楚,那少年剛剛所使,其實不過是槍法中最基本的“刺”與“劈”。
可偏偏就是這兩個最基本的招法,卻給了他一種猶如洪水猛獸的錯覺。
失神間,高憲腦中浮起了師傅曾經(jīng)說過的一句話:“宗師,不可欺?!?p> “轟!”
一道腳步踏地的聲音響起,白秋然手中那原本斷掉的長棍不知何時又“長”回來。
他雙手持棍再次欺身而上,長棍橫掃而出,卻又在高憲即將抬手著架勢時,轉(zhuǎn)而向另一個方向揮出,同時身形扭轉(zhuǎn),如游龍拗首。
“五步十三槍,元龍?!?p> “碰!”
棍身橫掃在高憲身側(cè),龐大的巨力當(dāng)即將后者抽飛了出去,在地上轉(zhuǎn)了好幾圈,才堪堪站起身來。
“嘔!”
一口鮮血自口中吐出。剛剛這一下,似乎是將肋骨打進了肺葉。
對啊,宗師本就是為武學(xué)的至高,自己身為武人,又怎么可能會是“武”本身的對手呢?
但是······
高憲握緊手中長槍,馬步站定,擺出了標(biāo)準(zhǔn)的“太公釣魚式”
武人決死,只消一招。
他身為武人,卻早已背棄了太多太多。捫心自問,人生在世,又有誰能活得問心無愧呢?
高憲將心中的雜念統(tǒng)統(tǒng)甩掉,此刻,他只作為一個武人而活。
“來呀?。?!”
一聲吶喊伴著鮮血吐出,無畏,雄渾。
白秋然微微愣神,從他身上看到了身為一個武人的驕傲。
所以,同為武人的他必須將這份驕傲徹底摧毀,否則,便不能算是真正將他殺死。
這是規(guī)矩,也是鐵律。
“吸——呼——”白秋然站定,長舒了一口氣,抬手,將緊握著的長棍折斷,只取其中一半,長約四尺,如鋒似劍。
少年斜握棍尾,周身“白雪”浮沉,發(fā)絲無風(fēng)自動,有如天上仙。
高憲呆呆地看著,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氣沉丹田,最終匯聚于掌心。扭轉(zhuǎn)槍柄,槍尾藍石微亮,槍身隨即閃爍出藍色的電弧,不怒自威。
他靜靜等著,直到白秋然邁出一步。
“形影單?!?p> 風(fēng)雪似乎在這一步下慢了,唯有少年的身影明晰。
二步。
“氣纏身?!?p> 三步。
“將軍勢!”
轟!漫天風(fēng)雪于是驟停,似乎全部壓于了這突兀的氣勢之下。
此刻的少年全然不再是少年。
四步。
“聚丹田!”
呼!飛雪再次翻涌,卻比以往更烈,凝在高憲的衣衫之上,吹得他有些睜不開眼。
五步。
“兇相現(xiàn)!”
強烈的殺意沖出那朦朧的雪幕,直落在高憲的身上。
后者不懼反笑,迎著那殺氣高高抬起了槍頭。
六步。
“匯寶劍?!?p> 一步踏出,白秋然同樣高舉起手中短棍,似有風(fēng)雪纏于棍身。
七步。
時間仿佛在白秋然腳步落地的剎那靜止。
唯有高憲順劈而下的槍頭,唯有少年舍身遞出的一“劍”
“高家槍,破軍勢!”
“七步劍,百萬軍!”
“鏘!”
“劍”鳴,雪止。
高憲的槍頭終是停在了少年的肩頭,而白秋然遞出的“劍”,卻是刺透了前者的心口。
這一劍,高憲輸?shù)男姆诜?p> 或許槍劍雙絕之名,送于他才更加合適吧?不,不對,他可能不會看上失敗者的東西。
不知他有沒有從自己身上學(xué)到什么,反正他是學(xué)了不少。若有可能,或許不久的將來,自己也能在技藝上有所精進吧,至少,應(yīng)該能在他手上多過幾招。
也不知呂北那小子怎么樣了,若是讓他看到自己這狼狽的樣子,估計會對自己很失望吧?還有圭塋……
真對不起他們啊。
如果有下輩子,不如去當(dāng)個鏢客吧,帶上呂北和圭塋一起,用一輩子去補償他們。
······
“噗通?!?p> 高憲倒在了地上。他的嘴角掛著微笑,卻有淚水自眼角流出。
白秋然不知這淚是為誰而流,只是再次抱起地上的雪繭,在若隱若現(xiàn)的爆響中重新邁開步子。
“轟!轟!轟!”
······
昔者佛陀坐于金蓮之上,注視三途川下阿鼻地獄。
······
炙熱的火焰將白雪燒灼成漫天灰飛,白秋然抱緊懷中的雪繭在火光中大步飛馳。
他跑啊跑,跑啊跑,直到目光投于那混亂走廊的一角,瞥見一道熟悉的人影。
那眼熟的女人靠在墻邊,目光注視此處,縱使眼中已無光彩,可嘴角卻仍舊微微上揚,高傲的,仿佛活著一樣。
·······
犍陀多一生行盡惡事,唯一次腳下蜘蛛爬過,感及生命微小,才放其一條生路。
佛陀念其一生一次的善果,將銀色的蛛絲自九天之上垂下。
······
“轟!”
一拳擊碎了被“白雪”滲透的電梯門。白秋然按照老趙的說法沿著那電梯的牽引繩向著上方爬去。
·······
犍陀多沿著那蛛絲不斷向上爬,向上爬,不管烈火灼燒己身,不管落石墜于肢體,只是不斷向上爬,向上爬。
······
“那,后來犍陀多出去了嗎?”
男孩兒向老人詢問。
老人輕搖頭?!安恢?,我沒聽那酒肉和尚講完,不過也不重要?!?p> 言及于此,老人伸手摸了摸男孩兒的腦袋。
“佛陀終是不可能去渡所有的人,倘若苦海真的無邊,唯有自渡?!?p> 男孩兒呆呆地抬頭看著,沒能聽懂什么意思。
老人突然笑了,按住男孩兒腦袋的手點在了他的心口。
“佛法于心,道法自然?!?p> “啥嘛,一句也沒聽懂?!?p> “嘿~你個臭小子!”老人作勢抬手,嚇得男孩趕緊抱頭,誰料老人竟只是將手按在了男孩兒的頭上,臉上滿是溫和。
“大然啊,爺爺會老,終究沒法陪你走完人生所有的路,很多困難,你得學(xué)著自己解決。很多不懂的事,也要學(xué)著自己理解?!?p> “放心吧爺爺,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就你這樣的老不死,肯定還能再活個千八百年呢。”
“我#*&%¥你個小兔崽子!你想孝死老子啊你?。?!”
······
“繃~”
電梯的牽引繩終是在高溫的炙烤下熔斷。
少年懷抱著雪繭自高處墜落,眼見著出口近在咫尺,卻又無能為力。
或許,現(xiàn)在放棄比什么都好吧。
才怪。
白秋然猛地睜開眼,小腹之下隨即涌起一股暖流,流經(jīng)全身,最后匯于雙腳。
“叮?!?p> 身形調(diào)整,腳尖觸及到了一塊下落的巖石。
“轟!”
一聲悶響,白秋然曲腿發(fā)力,竟是借助同樣下落的巖石一步跳了起來。
第二塊,第三塊······
白秋然就這樣以一種不講道理的方式踩著下墜的巖石繼續(xù)向上,向上。
“黃天八技,清風(fēng)柔!”
一步高高躍起,白秋然看到了金屬質(zhì)地的穹頂。
全身氣力凝聚在右腿之上,少年于空中擰身,踢出了在這監(jiān)獄之下的最后一記戳腳!
“碰!”
最后一抹“白雪”被火焰吞沒殆盡。
少年伴著沖天而起的火光撕破夜幕的蒼穹,于皎潔的皓月之下騰空。
此刻,有山風(fēng)拂過林地。
少年呆呆地看著,直到身體摔落地面,斷掉的右腿再也無法維持平衡而跪倒在地。
月光將她的溫柔傾灑在少年被烈火炙烤過臉上,連帶著那滾落的淚珠,一同掉在他懷中的雪繭上。
夜風(fēng)溫柔,地面微涼,那是雨后特有的潮濕,亦是一條龍未干的淚花。
“嗚嗚嗚······啊啊啊啊?。。?!”
這一刻,脫去那堅強的外衣,這個被視為宗師的少年,終是不住落下了那積蓄已久的淚珠。
他會尋仇,即便天涯海角;亦會報恩,縱使刀山火海。
從今以后,他就是睚眥。
他,便是白睚。
?。ㄐ褖羝?,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