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外人

　　“近衛(wèi)隊長大人，不是你讓少主來此與圣姑相見的嗎？怎么此刻少主已到，你卻攔住門不讓人進去？”

　　“莫非看門狗當(dāng)?shù)锰?，連主子的臉也認(rèn)不得了？”

　　沈臨沒想到安凝生起氣來如此牙尖嘴利。

　　想來是初見時，她一副誠惶誠恐的忠仆形象太教人印象深刻，讓沈臨有時會忘記，劍侍其實并沒比自己大上多少歲。

　　相比之下，年歲較長的林翔茜則深沉得多。

　　她侍立于殿門外，眉目高傲輕佻，眸光卻時時透出教人心驚的審視意味。

　　她始終觀察著身邊的一切，即便沒曾持有沈臨引以為傲的全知之眼，這份洞察力仍然極為致命。

　　巫族間的生死戰(zhàn)，不外乎比拚二事。

　　一是維持自身的情報隱秘，二是洞悉敵手維持隱秘的情報。

　　沈臨雖能輕易看穿術(shù)法及法寶巫具的特征、弱點，目前的硬實力卻不足以破去萬法，也就無從將知識轉(zhuǎn)為力量。

　　劍侍們專精的武道，卻是無法單憑洞悉弱點破解的扎實功夫。

　　“阿凝，你再鬧下去，林大人也不會應(yīng)你的話的。人家自命是堂堂近衛(wèi)隊長，掌管五百精銳赤金衛(wèi)，怎么會跟一般城民好好說話呢？”

　　“殿下此言差矣?！绷窒柢缥⑽⒁恍Α！皩傧潞统嘟鹦l(wèi)們披甲持戎，都是為著隱巫王室與灰霧城盡心竭力，絕無自覺高人一等之理。”

　　她淺笑著瞧了怒氣未息的安凝一眼。

　　“只是圣姑傳見的是殿下一人。某些在當(dāng)值時間私自出城半月，因而被革除職務(wù)的一般城民，不在傳見范圍之內(nèi)?！?p>　　安凝氣得七竅生煙：“如果你們有盡心盡力派人找尋少主，我何必在外奔波？你手下有人想拿少主獻祭之事，城民們可還沒知曉呢！”

　　林翔茜神色自若。

　　“哪個部門沒有害群之馬？巫神宮每年不知在外走私多少違禁材料進來。司庫年年造賬，文書檔案遺漏作假?！?p>　　“就連在殿后空地上種月牙草的花農(nóng)們，也費盡了心思貪墨肥料錢?！?p>　　“但灰霧城仍舊運轉(zhuǎn)。月亮照常升起，灰霧趕在晨曦前庇護遮掩眾生。四年間人人生活安定，用不著別有用心者妄意變更?！?p>　　對于最后一句，沈臨倒是頗為贊同。

　　嘴上卻道：“林大人不歡迎本殿下歸來嗎？”

　　林翔茜裝模作樣地行了一禮，神態(tài)恭謹(jǐn)。

　　“不敢。倒是水澤鄉(xiāng)各處的朋友們，這幾年來與圣姑交流慣了，一時間未免很難適應(yīng)少主的回歸。”

　　“因此我姑姑打算繼續(xù)代理外交事務(wù)？這樣下去，本殿下將難以覓得累積經(jīng)驗的機會。”

　　“圣姑有意乘著巫神祭將近，外賓集中來訪，交予殿下更多重任?！?p>　　“但在此之前，為保王室權(quán)威，對本國王族不知輕重的客人們，理所當(dāng)言該先受一下敲打。”

　　便在這時，一道人影推開殿門，匆匆步出。

　　看她短發(fā)暗青，面目陰沉得可怕，正是沼澤地沼巫一族的領(lǐng)頭人物之一，胡怡。

　　她孤身一人，碰上沈臨一刻沒有多余的話，只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快步穿過了殿外的廣場。

　　沈臨印象中的此人，可是十分的冷靜狠辣。如此表現(xiàn)，確實出乎意料之外。

　　“這可是你帶到巫神宮鬧事的貴客，怎么不送人家一程？”

　　林翔茜的回話，卻使沈臨微微一驚。“鑒于今日的無禮舉動，沼巫一族已被圣姑排除出灰霧城的盟友名單?！?p>　　“胡氏不再是隱巫沈氏的朋友。他們將不再得到金錢資助、生活及修行物資，以及任何名義或?qū)嶋H上的支持及援助?！?p>　　她泛起一抹神秘的微笑?！跋氡叵鞒龊蟛痪?，沼巫好快便會被河巫一族吞并，再也不會礙著少主的眼。”

　　沈臨不得不承認(rèn)，姑姑自斷盟約的舉動讓他大為震驚。

　　此前他幾乎肯定，對方是得到了姑姑的默許，才膽敢對供奉巫神的巫祭無禮。

　　“我記得河巫的根據(jù)地，位于水澤鄉(xiāng)以東的白川鄉(xiāng)，與沼澤地隔著頗長一段距離?！?p>　　“距離并非開疆辟土的障礙?！绷窒柢缣鹦χ！暗钕聫那嗌匠莵恚氡厍宄L(fēng)潮已變?！?p>　　“在版圖窄小的神水國，他人的土地就像帶血的半熟肉般誘人。每家勢力都正摩拳擦掌，苦待大展拳腳的良機。”

　　“像沼巫般弱小的旁支巫族，瞬息間就會被六大巫族吞噬?！?p>　　大魚吞小魚的同時，可有察覺巨鯊在后，張口即可滅盡眾魚？

　　沈臨暗地嘆息，卻深信眼前的近衛(wèi)隊長絕不會明白此理。

　　“圣姑也是同樣想法？”

　　“這就得由殿下親自去問了?！绷窒柢缑嫒菀幻C，往前躬身。“貴客已去，殿下可即進內(nèi)?！?p>　　沈臨使眼色讓安凝保持克制，大步走入殿堂中心。

　　圣姑并未像他預(yù)想般，掀開王座跟前的重重灰帷，高坐尊位向他示威，而是繞著王座階前的巨石來回踱步。

　　巨石內(nèi)藏?zé)o盡鮮血，當(dāng)有人拔出巫王劍，便即噴瀉而出，使拔劍者滿身染血。

　　據(jù)全知之眼提供的信息，石中血池為歷代巫王放回巫王劍時，劍上殘留的鮮血薈萃。

　　對此，沈臨建議祖先們買一片抹劍布。

　　“據(jù)聞曾祖父曾以血石施展血巫術(shù)，通靈祖巫至現(xiàn)世擊殺強敵?！惫霉煤鋈徽f道?！澳銓Α摺私舛嗌伲俊?p>　　沈臨心中一凜。“沒有，完全不了解?！?p>　　“若傳說無誤，沼巫一族與我等同樣是蛇的后裔。兩族先祖乃是兄弟，情誼與我跟你父親一般無異?！?p>　　這話幾乎瞬間挑起了沈臨的怒火。

　　他冷冷說道：“但情誼會因為許多原因而變質(zhì)，不是嗎？利益、怨恨……”

　　“還有誤會?！惫霉糜挠恼f道?！暗珶o容置疑的是，胡家姊弟的行為出于刻意，因此必須為挑戰(zhàn)王室的尊嚴(yán)而受懲處?！?p>　　“在姑姑心中，你受到侮辱，就等若是我和你表妹同受侮辱，決不能輕忽視之。沼巫只能算是不可靠的盟友，我們?nèi)藚s是骨肉至親?！?p>　　沈臨心下不斷冷笑。

　　卻見圣姑伸手握住劍柄，不知為何，并未將長劍拔出。

　　“你想要它嗎，侄兒？就像你表妹想要它一般？”

　　“我已作好決定。完成巫神祭之人會得到巫王劍，以及劍所象征的王座。你雖已登上九品，若然決意不足，卻也難以與奉真爭競主祭之位。”

　　“決意？對甚么的決意？”

　　“捍衛(wèi)隱巫一族數(shù)百年間打下的基業(yè)。”姑姑說道。“不惜為此化身為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