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在顧衡回來準(zhǔn)備繼承太孫之位的那一天,元嘉帝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
夢中的顧衡并不屬于這個時代,那里的房屋并非磚瓦建筑,高樓大廈,遠比當(dāng)今繁華。
好像也沒有戰(zhàn)爭。
他還看到顧衡穿梭在很多很多,像當(dāng)今一樣的亂世之中,憑借一己之力,用十?dāng)?shù)年,甚至數(shù)十年的時間終結(jié)亂世,讓太平重現(xiàn)。
那些地方都不相同,唯一相同的是,顧衡沒有做皇帝,而是兢兢業(yè)業(yè)做了一輩子權(quán)臣。
元嘉帝醒來后,想了很久,找顧衡談過。
當(dāng)告訴他繼承太孫之位便要繼承大統(tǒng)時,元嘉帝看到了他明顯的猶豫。
那時,元嘉帝便生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他的幺兒,也許是從很遠很遠地方過來,專門拯救亂世的福星。
更準(zhǔn)確的說,是神靈。
也對,也只有神靈降世,才會出現(xiàn)異象。
所以,在明顯感覺到自己身子快要不行的時候,元嘉帝便提前寫下了這份遺詔,將它藏在身邊,以便顧衡發(fā)現(xiàn)。
剛才只是對顧衡的試探,確認他的心思之后,元嘉帝才放心地拿出了遺詔。
現(xiàn)在,遺詔交到了顧衡手中,元嘉帝沒有一分的不甘,反而滿心滿眼的期待。
若是可以多活幾年,他很想看看在幺兒帶領(lǐng)下出現(xiàn)的盛世——
他們這些人生在亂世,每日擔(dān)憂的不是衣食住行,便是會不會敵國王軍兵臨城下,他們要淪為亡國奴了。
盛世已經(jīng)過去了太久,久到連最遠的祖輩都只能用模模糊糊的詞來形容。
可是天地束法,他自感陽壽將盡,必是活不到那時候了。
這是元嘉帝此生唯一的遺憾。
風(fēng)又起,雨勢漸大。
巴蜀已經(jīng)有很多年沒有下過這么大的雨了。
這些年,都靠都江堰養(yǎng)活了西涼。
上一次下雨,好像還是二十年前的那場夜里呢。
那一夜大火帶走了他的兒子,雨水帶走了大火和他所有的悲傷。
“巴蜀山雨,別來無恙……”
恍恍惚惚中,元嘉帝竟然覺得鈴鐺聲越發(fā)清脆起來。
他抬著眼皮子朝雨幕看去,看到一抹溫潤的身影朝自己緩緩走來,那熟悉的臉讓元嘉帝呼吸一窒。
二郎……
“阿爹,兒子帶您去遠鄉(xiāng)。日后,您不必束縛在這巴蜀之地了。”身影笑。
元嘉帝眼眶含淚。
多少年了,多少年沒見過這張臉了。
你個不孝兒子,怎么到這個時候才來見我呀。
隨著眼中那滴濁淚滑落,元嘉帝慢慢感覺到呼吸無力。
幺兒,阿公好像要走了。
不要難過,按照蜀中的習(xí)俗,阿公會變成天上星。
每次星隕時,都是阿公和你阿爹阿娘在庇佑你,庇佑你平安順?biāo)臁?p> ……
風(fēng)落,鈴止。
那個披著薄氅的老人,在顧衡懷中緩緩合起了眼睛。
顧衡緩緩抬頭,眼中像是突然掉下了什么東西,垂直地落在元嘉帝臉頰上。
好——
不知是誰吐出了一個字,聲音弱蚊蠅般輕小,很快散在雨中。
蕭晗上來時,顧衡正抱著元嘉帝,手里拿著錦緞,目光呆呆地看著面前的大雨。
似乎是感受到什么,蕭晗的鼻尖一酸。
阿爹……
“嬢嬢,阿公去了……”顧衡輕輕開口。
蕭晗側(cè)頭抹了一把臉,走過去撫了撫顧衡的頭:“子機不難過,阿公會化成天上星,庇佑你一世安好的?!?p> 話音落下,她注意到了顧衡手中的錦緞,微微一愣。
那是……
“是阿公的遺詔?!鳖櫤饣厣瘢瑢㈠\緞遞了過去。
蕭晗接過一看,眼中的傷悲緩緩轉(zhuǎn)為震驚,隨后歸于凝重。
“子機,這是阿公的意思,你呢。你也是如此想的嗎?”蕭晗放下錦緞,抬頭看向顧衡。
“阿公……尊重了我的意思?!?p> 蕭晗點頭:“嬢嬢也尊重你的意思。能為百姓減少戰(zhàn)爭,你做得很好,不要心頭有愧。”
她將錦緞收起,隨后看向元嘉帝,微微咬著唇角。
“子機,阿公去了,我們讓他入土為安吧?!?p> “好?!?p> 公元一一三四年,三月,在位六十三年的西涼元嘉帝駕崩。
元嘉帝駕崩后,太孫蕭衡遵照其遺詔,率西涼滿朝文武,對北周俯首稱臣。
同月,鎮(zhèn)北候顧子機歸朝。
蜀中從此并入北周疆域,重歸中原。
孝文帝大肆封賞西涼官員,未撤其一等職務(wù),只下令命宰相顧子機處理相關(guān)事宜。
西涼最后一位公主,即敬文長公主為父守孝,拒絕入汴京做上賓。
對此,西涼百姓非但沒有怪罪太孫,反倒因減少戰(zhàn)爭而心生感激。
更有后生為此立碑紀念這最后一位西涼皇儲。
西涼并入北周之后,軍隊也劃入北周。
顧衡重新編制了軍隊,并將生產(chǎn)出來的火槍配備給了他們。
有的留在蜀中鎮(zhèn)守,抵御西邊的波斯和突厥,有的則并入王軍,跟隨顧衡他們準(zhǔn)備隨時出征。
顧衡還利用系統(tǒng)的策略卡制定了一系列國策,廢除了西涼貴族舊制,使其與北周一并改革開放。
在顧衡的治理和孝文帝的全力支持之下,中原終于再現(xiàn)繁榮之象。
僅僅半年時間,中原人口便增長了五十萬。
在這半年,顧衡既操心著國事,又忙著派軍隊鎮(zhèn)守邊疆,抵御外敵,可謂是忙得不可開交。
有一天,顧玨給顧衡送茶,看到挑燈夜讀的他,那鬢邊似乎有光閃過。
他好奇著湊近一看,頓時睜大了眼睛。
那是……
顧衡側(cè)頭,看向顧玨,微微一笑:“這么晚了,還不歇息?”
“天氣熱了,給侯爺送些降火的涼茶?!鳖櫕k垂眸,壓下眼中復(fù)雜。
“好??烊バ??!?p> “好?!?p> 顧玨離開院落時,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挑燈夜讀,甚至還要批閱奏折的顧衡。
“看什么呢,這一步三回頭的?!泵商褡哌^來,見到顧玨這模樣,忍不住打趣。
顧玨回頭,見到蒙恬,作揖后嘆了口氣,拉著蒙恬走遠了一些,才悄悄開口:“我好像看到侯爺鬢邊有白發(fā)了。”
蒙恬默。
侯爺才弱冠吧,尋常這個年紀的貴公子,不是花天酒地,就是縱橫山海之間——為了國事拼了半條命的,除了侯爺還真找不出第二個。
能不年輕發(fā)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