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小店風(fēng)云
漣兒想馬上出城去?;o虛一把拉住她道:“先別出去?!?p> 漣兒奇道:“藥已到手,還不抓緊快走,難道坐等聶長空來捉我們不成?”
花無虛道:“聶長空發(fā)現(xiàn)我們失蹤,馬上就會回來的。他只要喊一聲,四下守衛(wèi)就會撲過來,我們現(xiàn)在出城,時間上根本來不及,等于是自投羅網(wǎng)?!?p> 漣兒覺得花無虛言之有理,輕聲問:“那你說怎么辦?”
花無虛道:“最安全的地方便是最危險的地方,我們回牢房去。”
漣兒驚訝地道:“你瘋了吧!那不更是自投羅網(wǎng)嗎?”
花無虛笑道:“聽我的,保你平安走出無憂城!”他拉著漣兒,悄悄向牢房行去。
兩人剛行到半路,便見聶長空、卓卓大師、馮志才急匆匆往回趕?;o虛一拉漣兒,兩人飛快躲在暗處。只聽聶長空咬牙切齒地道:“好狡猾的花無虛,竟被他逃掉了?!?p> 卓卓道:“城主也別太過擔(dān)心,那花無虛也未必就知道仙丹的事?!彼麄儎傄贿^去。花無虛和漣兒又飛快地向牢房奔去。
兩人還沒趕到原來那間牢房,遠(yuǎn)方便響起了警號聲。無憂城的人全向這邊擁來,已隱隱聽到暴雨般的腳步聲。花無虛瞧瞧左右沒人,隨手打開一間牢房的窗戶和漣兒跳了進去。兩人剛掩好窗戶,外面便有大批無憂城的武士通過。
等腳步聲漸稀,漣兒才長舒口氣道:“幸好聽了你的話,不然我們真的要被活捉了?!?p> 兩人打量了一下牢房,沒想到這間竟極為寬敞,南面擺放的一張木床也很大很舒服,桌椅板凳一應(yīng)俱全,比剛才那間牢房可好多了?;o虛笑道:“沒想到我們情急之下還進了間豪華囚室,看來能關(guān)押在這里的人都是有身份的?!?p> 漣兒道:“那我們也得想辦法回到原來那間牢房去,以免被聶長空發(fā)現(xiàn)了?!?p> 花無虛道:“你放心便是。聶長空絕想不到我們會主動跑到他的牢房里來。這里很好,我們就在這兒住下了?!?p> 這時,外面人聲鼎沸,無憂城的人開始大規(guī)模搜捕。兩人都是惴惴不安,誰也不敢說話了,蹲在窗下靜靜地等著。
約摸過了兩個時辰,才漸漸平息下來?;o虛和漣兒剛松口氣,忽聽外面有人道:“真不知這花無虛逃到哪去了,難道他還真的會飛不成?”
另一人道:“不用找了,依我看,人家早就出城去了?!?p> “不可能!當(dāng)時四門緊閉,他根本就不可能出城的?!?p> “到處都找遍了,就是沒有他的蹤影,你說他沒出城,卻說說他去哪啦?”
“喂!你說這小子會不會躲到這牢房里去呀!”
“你瞎說什么呀!他若躲到那里去,我們只要把門一關(guān)就是了,反而什么都省了,花無虛是什么人,能辦那樣的傻事?”
“那可說不準(zhǔn)。花無虛做事就是與眾不同,也許正是想到我們不會找到那里,才返回到了牢房。這牢房關(guān)押了一年犯人,城主根本不讓我們進去,這幾天終于騰出來了,我們也進去瞧瞧?!?p> “嗯!你的話倒也有些道理?!蓖饷婺_步聲響起,大隊人馬竟真的向牢房走來。
漣兒急道:“花公子,怎么辦?”
花無虛道:“躲到床下去?!蹦敬埠馨?,花無虛本想先搬開木床,等兩人藏好再把床移回來,誰想這床竟和地板是相連的,木床一移開,下面赫然竟是條黑乎乎的地道。
漣兒一怔:“這是怎么回事?”
花無虛急道:“還等什么,快進去。”
兩人先后跳入地道,然后將地板重新合并到原來的位置。
外面的人一腳踢開牢房。他們見里面沒人,一路叫罵著離去了。
兩人終于松了口氣。花無虛打量了一下地道,只見下面黑洞洞的,也不知到底有多深。
漣兒道:“這里好冷,好恐怖,快上去吧!”
花無虛道:“我們下去瞧瞧,看底下都有些什么鬼名堂,最好這地道是通到城外的?!彼蜷_火折,和漣兒小心翼翼地向下行去。
兩人走過長長的通道,一直來到地穴深處,沒想到里面竟是一間很大的洞室,四壁安裝著獸面的青銅油燈。室中別無它物,只是洞壁密密麻麻盡是劍痕。
漣兒奇道:“原來這里是無憂城練劍的地方?!?p> 花無虛看了一圈,忽見北側(cè)洞壁上有一片極整齊的劍痕,這片劍痕與其它劍痕完全分開。他數(shù)了數(shù),足足刻有三百多道劍痕。
漣兒道:“這是怎么回事?”
花無虛笑道:“這又不是我刻的,我哪里曉得。”
兩人找了半天,也沒找到地道出口,只得返回地面牢房。漣兒往床上一坐道:“老是呆在這里也不是辦法,我們得想法子出去?!?p> 花無虛道:“你別急,這里暫時還沒事,我們得沉住氣。”
兩人一直等到四更天,聽外面徹底沒有了人喊馬嘶的聲音,才悄悄出了牢房,趁夜色溜出了無憂城。
來到安全之地。漣兒笑道:“聶長空自以為得計,誰想竟吃了這樣一個大虧?!?p> 花無虛道:“這里還是無憂城的地界,我們?nèi)f不可大意,卻不知沈?qū)m主在哪里?”
漣兒道:“就在清水鎮(zhèn)的一家客棧中?!?p> 她帶花無虛來到客棧,卻見此時的沈驚鴻早已沒有了往日的風(fēng)采,她頭上打著繃帶,臉上根本沒有一點血色。見花無虛進來,苦笑道:“花公子,讓您見笑了,你瞧我現(xiàn)在都成什么樣子了?!?p> 花無虛道:“宮主不必?fù)?dān)心,你內(nèi)功精純,不久定會恢復(fù)過來的?!?p> 沈驚鴻嘆口氣道:“但愿如此。只是此次受傷實在太深,我真的感覺自己快不行了?!?p> 漣兒倒了一杯水,將鳥卵遞上道:“夫人,請服藥!”
沈驚鴻道:“也真難為了你這孩子?!苯舆^鳥卵和水服下?;o虛和漣兒總算松了口氣。
三人正坐在屋中聊天,方子山和張金玲忽然闖進屋來。還沒等大家反應(yīng)過來,他二人已雙雙跪倒在地。那張金玲瘦得已成了皮包骨,乍一看,就好像是一副骷髏。花無虛暗道:“沒想到她比宮靜病得還要厲害?!?p> 沈驚鴻奇道:“方莊主,你們這是做什么?”
張金玲泣道:“不瞞宮主說,我自中了那金王蛇后,整日里精神恍惚,疼痛難忍,氣也喘不上來,真是生不如死。求宮主巧施圣手,將那金王蛇取出,在下定將感激不盡,終身只效忠宮主一人。”
漣兒道:“夫人,他二人最壞了。這次我與花公子去盜取仙丹,險些被那方子山害了,千萬不能可憐他們。”
方子山直抽自己嘴巴道:“都怪我一時發(fā)瘋,才去招惹小圣女和花公子。小圣女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就饒過子山這回吧!”
花無虛見他夫妻也真夠可憐,道:“宮主,那金王蛇實在是害人的毒物,您就幫她取出來吧!?!?p> 沈驚鴻道:“那蛇在你體內(nèi),本相安無事,只因你已看到了此蛇鉆入體內(nèi),才內(nèi)心恐懼,拼命地想把它弄出來。此蛇是蛇中之仙,你這樣去招惹它,它不鬧你才怪呢!”
張金玲道:“都怪我多事!”
沈驚鴻道:“你二人平日里作惡頗多,在江湖上名聲極壞,此蛇寄養(yǎng)在你體內(nèi),也算是你罪有應(yīng)得,我本不想管這事,可今日既然花公子開了口,我怎么也要給他個面子,便幫你將蛇取出來便是。”
方子山暗罵道:“說我們名聲不好,難道你沈驚鴻的名聲就好嗎?我現(xiàn)在有求于你,倒也不與你計較這些。”
張金玲感激涕零,在地上叩頭如搗蒜。
花無虛心道:“前次漣兒取蛇用的是一只香噴噴的餡餅,且看看沈驚鴻有什么妙法。”
沈驚鴻道:“漣兒,你把咱們的‘小靈火丹’給張女俠一粒?!?p> 漣兒撅嘴道:“這‘小靈火丹’咱們也只剩下兩丸,若再給這女妖一丸,便只剩下了一丸,我不給?!?p> 沈驚鴻道:“好漣兒,看在花公子的面上,你就給她一丸吧!”
漣兒雖有一萬個不情愿,但礙于花無虛,還是取出了一丸藥。她氣乎乎地把藥扔給張金鈴道:“接著,老妖婦!”
張金玲接過丹藥,如獲至寶,連聲道:“多謝沈?qū)m主,多謝小圣女,多謝花公子?!逼炔患按貙⒌に幩腿肟谥?,抿抿嘴道:“沈?qū)m主,現(xiàn)在可以取出那妖蛇了吧?”
沈驚鴻冷笑一聲道:“你怎么這樣心急?現(xiàn)在恐怕金王蛇還沒吞藥呢!便是吞了藥,起效也沒這樣快呀!這‘小靈火丹’只是一種上好的麻醉藥,我把它給你吃下,是想先將蛇醉倒,再取蛇。”
張金玲失聲道:“宮主,原來取不取得出你也沒把握,那我們夫妻倆的頭豈不是白磕了!”
方子山?jīng)]想到妻子竟這樣蠢,罵道:“死婆子,宮主說能取得出,定能取出,你瞎說什么!”
張金玲忙道:“我該死!請宮主莫怪!”
沈驚鴻哼了一聲,卻沒作聲。
約摸過了一柱香的工夫,沈驚鴻道:“差不多了!”她讓方子山將張金玲倒系在房梁上。張金玲嚇壞了,大聲喊道:“你們想做什么,難道是殺豬不成?”
方子山上前給了她一腳,罵道:“死婆子,瞎叫什么,你老實聽宮主的話也就是了?!?p> 沈驚鴻道:“張金玲,你不要多說話,把頭昂起,把嘴張到最大也就是了?!?p> 張金玲忙按吩咐做了。
沈驚鴻對花無虛道:“花公子,我身上有傷,行動不便,這可全靠你了。你用和緩功力從背上將蛇震出來也就是了?!?p> 花無虛快步走到張金玲身后,伸出右掌在她背上只輕輕一推,張金玲頓感腹內(nèi)一陣灼熱,接著一團熱乎乎的東西向口腔直沖下來。她一陣惡心,“嘩”的一聲將腹內(nèi)東西都吐了出來,屋中登時被一股酸臭之氣彌漫。眾人不約而同地掩住口鼻。
那金王蛇并未完全醉倒,還在地上蠕動。方子山恨透了它,手起刀落,將它剁為三節(jié)。
花無虛心道:“此蛇倒也真的算是蛇中之神了,只是再狡猾的動物,終究是斗不過人的,人只略施小計,它便只有束手就擒了?!?p> 方子山把張金玲從房梁上解下,千恩萬謝地去了。
漣兒叫來店伙計,將屋中打掃干凈。
沈驚鴻道:“花公子,你都看到了。”
花無虛不解地問:“我看到了什么?”
“我?guī)蛷埥鹆崛〕鏊w內(nèi)金王蛇的事?!?p> “卻不知宮主與我講這些做什么?“
“花公子是聰明人,你應(yīng)該明白我話是什么意思?!?p> “我真的不懂,還請宮主明說?!?p> 沈驚鴻吸口氣道:“我剛才說過了,我為張金玲取金王蛇完全是沖你的面子,若不是你,她便死了,我也只能在一邊瞧熱鬧?!?p> 花無虛嘆道:“我懂了,宮主是不想欠我的人情?!?p> 沈驚鴻笑道:“正是。你幫我取回了仙丹,我也以一?!§`火丹’救了張金玲。我雖救的不是你,卻是你開口相求,我們一丹抵一丹,兩不相欠,我也算是還過人情?!?p> 花無虛笑道:“你的‘小靈火丹’比我取來的丹藥大多了,如此看來,倒是我占了便宜?!?p> 沈驚鴻的臉色一直很正常,居然道:“你占點便宜也就算了,我倒也不在乎那一點東西?!?p> 漣兒急道:“夫人,花公子為了救你……”
沈驚鴻道:“住口,這里沒有你說話的地方?!?p> “可是——”漣兒還想再說,沈驚鴻猛然打斷她道:“你出去,馬上給我出去?!?p> 漣兒瞪了沈驚鴻一眼,恨恨地出門去了。
沈驚鴻嘆口氣道:“這孩子居然變成了這樣子,可以前她根本不是這樣子的,咳!才幾天,她居然就學(xué)壞了?!?p> 花無虛嘆道:“她跟我在一起,又哪里能學(xué)得到好?宮主放心,我不再糾纏她也就是了?!?p> 沈驚鴻道:“你知道就好!”
花無虛道:“宮主萬安,在下告退?!?p> 沈驚鴻冷冷道:“不送。”
花無虛從樓中出來,忽見一條白影正在各個窗口向里窺探。他暗道:“是云中雪,她卻來這里做什么?”趕緊縱身躍到樓頂靜觀動靜。
不一會兒,云中雪已來到此窗前。她趴在窗口向里瞧了瞧,猛地闖進屋去。花無虛揭開樓頂瓦片向里觀瞧,只見云中雪向沈驚鴻怒目而視,已是氣憤已極。
沈驚鴻倒顯得很冷靜,輕聲道:“師姐,你總算來了?!?p> 云中雪怒道:“沈驚鴻,我們姐妹一場,我為你不惜嫁給宮云鶴,沒想到你竟那樣狠?!?p> 沈驚鴻冷笑道:“都是十幾年前的事了,你還提它干嗎?那宮云鶴也是江湖上首屈一指的人物,你跟了他,倒也不算委屈。”
云中雪厲聲道:“可你知道我愛的根本就不是他,我愛的是潘小安。你竟故意去殘害潘小安,斬斷他雙腿,燙傷他的臉,你……你好狠的心!”
沈驚鴻道:“師姐,我這樣做也是為你好。你既然嫁給了宮云鶴,便是試劍山莊的夫人,為何還要念著潘小安?真是吃著碗里的,還要望著鍋里的。我把潘小安弄成那樣,就是讓你死了心?!?p> 云中雪拔劍在手道:“你……你竟還狡辯?!?p> 沈驚鴻長舒口氣道:“無論如何,我都沒有殺他,若不是看在我們姐妹的情份上,潘小安現(xiàn)在恐怕連骨灰都爛沒了?!?p> 云中雪怒極,拔劍便要殺了沈驚鴻。沈驚鴻叫住她道:“云中雪,你慢動手,我且問你,你有何資格殺我?”
云中雪道:“我只想為潘小安報仇,為他所受這十幾年的罪討個公道?!?p> 沈驚鴻笑道:“真是笑話,你還有臉提潘小安。你對潘小安這樣好,卻為何不敢去見他?潘小安如果來到此地,他更想殺誰還說不定呢!”
云中雪道:“你……”她手中劍已在顫抖。
沈驚鴻道:“你和高根明的事,別以為我不知道?!?p> 云中雪面如死灰:“你是怎么知道的?”
沈驚鴻大笑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的好師姐,你說我壞,可你自己卻有宮云鶴、潘小安、高根明三個男人,你難道就是賢妻良母嗎?”
云中雪滿臉鐵青地道:“可……可那都是你害的我?!?p> 沈驚鴻道:“我要你替我嫁給宮云鶴,可沒要你去勾引高根明,你怎能將一切都算在我的頭上?”
云中雪長嘆口氣道:“沈驚鴻,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我現(xiàn)在只想問你,宮云鶴到底是不是你殺的?這到底是不是你的陰謀?”
沈驚鴻笑道:“云中雪,這句話應(yīng)該我問你才是。你既是宮云鶴的老婆,又和害死宮云鶴的兇手高根明有扯不清的關(guān)系,卻為何來反問我?”
云中雪終于無法忍受,挺劍便要殺了沈驚鴻。
便在這時,一條白影幽靈般從后窗飄進屋中,還未等云中雪反應(yīng)過來,手中劍已經(jīng)到了此人手上。云中雪抬頭一瞧,驚道:“聶長空,怎么會是你?”
來人正是聶長空,他輕聲道:“云夫人,都是十幾年前的事了,你還提它做什么?算了吧!”
花無虛暗道:“聶長空武功果然了得,憑我的武功,居然沒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到了窗外,倒不知他為何要插手南湖宮的事?!?p> 云中雪道:“這是我與我沈驚鴻的事,你快把劍還我。”
聶長空道:“云夫人,得饒人處且饒人,你就不要再追究這些往事了?!?p> 沒想到沈驚鴻竟怒道:“聶長空,這是我和我?guī)熃愕氖?,與你無關(guān),你快快滾開!”
花無虛心道:“沈驚鴻好大的脾氣。聶長空好心助你,你卻罵人家,若沒有聶長空出手相救,你早沒命了?!?p> 聶長空竟絲毫不生氣,仍好言相勸道:“云夫人,就當(dāng)是我欠你個人情,算了吧!”
云中雪見聶長空執(zhí)意要管這件事,只得長嘆口氣道:“聶城主,你劍法冠絕天下,我打不過你,可我與沈驚鴻的事永遠(yuǎn)也沒個完。”摔門忿忿而去。
沈驚鴻背過了臉去,不理會聶長空。
聶長空把劍扔在地上,嘆道:“驚鴻,你為何不理我?”
沈驚鴻突然拾起劍,猛力向聶長空刺去。聶長空竟不閃不避,迎劍而上道:“驚鴻,這一劍若真能了卻你所有怨恨,你就刺吧!”
沈驚鴻一呆,劍到中途,又停下來。她拋劍在地,嘆道:“你走吧!我不想再見到你?!?p> 聶長空道:“這么多年來,你還是不能原諒我?”
沈驚鴻沉默良久道:“當(dāng)年我已有了身孕,你卻棄我而去。我受過的苦難,你卻哪里知道?”
花無虛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那負(fù)心男子正是聶長空。當(dāng)年沈驚鴻已決意嫁給宮云鶴,只因聶長空的出現(xiàn)才使她改變了主意,也才有了此間的種種是非。
聶長空道:“驚鴻,不是我膽小怕事,只因——”他欲言又止。
“只因什么?”沈驚鴻冷笑道:“你只會耍嘴上功夫,騙我這么多年,我實在是恨透了你。”
聶長空道:“孩子呢?”
沈驚鴻道:“這么多年來你都不看我和孩子一眼,還跟我提這些做什么?孩子是我的,跟你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
聶長空嘆道:“你的性情改變了太多,我哪里敢去看你?你……你真的不該那樣對待潘小安?!?p> 沈驚鴻哼了一聲道:“若不是你這負(fù)心漢,我能那樣對待他嗎?我只把他想成了你?!?p> 聶長空機伶伶打了個冷戰(zhàn)道:“驚鴻,都這么多年了,你還是無法改變自己的性格,可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的?!?p> 沈驚鴻還要再說,突然慘叫一聲,一口鮮血沖出口來,噴了一床。
聶長空大吃一驚,上前扶住沈驚鴻道:“驚鴻,你……你怎么啦?”
沈驚鴻?quán)氐溃骸澳撬帯?!?p> 聶長空在她嘴上一嗅,才知道她吃了“八寶蛇王丹”,驚道:“你是不是吃了花無虛送來的藥?”
沈驚鴻此時只感到腹如刀絞,只得點了點頭。
聶長空急道:“此藥性味太過猛烈,你身受如此重傷,哪受得了?”伸雙手放在沈驚鴻頭頂上,將源源不斷的真氣輸?shù)剿w內(nèi)。他汗水涔涔而下,可仍咬牙堅持著。
過了小半個時辰,沈驚鴻臉色由白轉(zhuǎn)紅,漸漸恢復(fù)了過來。而聶長空卻臉色慘白,渾身直顫,過了好長時間,他才終于恢復(fù)了正常。聶長空見沈驚鴻已經(jīng)昏迷過去,便為她蓋好被子,出門去了。
花無虛見聶長空已經(jīng)走遠(yuǎn),悄悄地從樓頂上下來。暗道:“早知道沈驚鴻與聶長空有這樣的關(guān)系,倒不必費那樣大的周折了。我真是該死,盡干這些費力不討好的事?!?p> 花無虛離開客棧,剛走出百余米遠(yuǎn),忽見聶長空背立在前面空地上。他知道聶長空是在等自己,便道:“聶城主,沒想到我們竟在這里見面了?!?p> 聶長空轉(zhuǎn)過身道:“花無虛,我真佩服你的本事,不但將‘八寶蛇王丹’盜在手上,還能全身而退?!?p> 花無虛道:“我實在不該去盜你的仙藥,吃藥的人并不念我的好,我弄個里外不是人?!?p> 聶長空笑道:“這本就是你自找的?!焙龇磫柕溃骸皠偛诺氖履愣伎吹嚼??”
花無虛故作叫驚狀道:“看到了什么?”
聶長空道:“花無虛,你不必隱瞞。我早發(fā)現(xiàn)了你在樓頂上偷聽,是以才來到這里等你?!?p> 花無虛笑道:“我真的不應(yīng)該聽到那些事。你們的事我不感興趣,更不會亂講的。”
聶長空笑道:“你隨便講也沒什么,這本也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何況又已過了這么多年?!?p> 花無虛道:“可我一向不是個多嘴的人?!?p> 聶長空道:“好習(xí)慣,你只要堅持下去,就會越來越討人喜歡?!彼L吸口氣:“花兄,可你知道我為何這么多年都不去見沈驚鴻嗎?”
花無虛搖搖頭道:“你怎么想的,我哪里會知道?”
聶長空突然緩緩拔出劍來,望著如水的劍鋒道:“那只是因為它?”
花無虛一驚:“只因為這把劍?”
聶長空道:“不錯!你的紫金錕铻劍為天下名劍,據(jù)說吹毛斷發(fā),削鐵如泥??赡阒绬??我這把劍也同樣是譽滿江湖的名劍。”
花無虛笑道:“聶城主的劍當(dāng)然差不了,但在下孤陋寡聞,還真不知您掌中劍為何名?!?p> 聶長空道:“它有個非常好聽的名字,叫作‘天生麗質(zhì)難自棄’?!?p> 花無虛笑道:“名字是很好聽,只是也太長了些。
聶長空幽幽道:“這把劍傾盡了我近半生的心血,為了它,我不知舍棄了多少正常人的快樂。”
花無虛承認(rèn),無論誰,無論做什么,要想在某一領(lǐng)域超過常人,就必須要付出超過常人數(shù)倍的代價。
聶長空道:“我從小練劍,到現(xiàn)在,已整整三十年了。三十年呀!凝集了我多少汗水和心力。”
花無虛嘆道:“能將三十年的心血傾注到一柄劍上,我真佩服聶城主的決心和毅力?!?p> 聶長空臉色突然一暗道:“可我練了三十年,盡管耗盡了所有心力,還有一件憾事始終未能如愿。”
花無虛道:“難道是傳說中的‘萬劍星辰’?”
聶長空驚道:“花公子也知道此事?”
花無虛道:“江湖中早有傳聞,但其中詳情,在下并不知曉?!?p> 聶長空嘆道:“令我遺憾的,正是這一劍法。我練劍三十年,也算是精誠至極,誰想還是無法練成,總覺得只差一點,終不能成。”
花無虛道:“它真像傳說中的是天下無敵的劍招?”
聶長空笑道:“誰也沒見過它到底是什么樣子的,又有誰知道它的威力到底如何?”
花無虛問道:“此劍法是從何而來?”
聶長空道:“此劍法是我無憂城第三代城主南勝子所創(chuàng)。他當(dāng)年與天山派掌門蕭啟周大戰(zhàn)于黃鶴樓,結(jié)果在第三百二十七招上,敗在了蕭啟周的一劍‘厲劍飛天’之下。南勝子回城后,郁郁寡歡,最后竟一病不起。他感覺不行了,便將城中所有弟子叫到床邊,準(zhǔn)備向他們口述遺囑,誰想便在這時,空中突然爆起了一個煙花。南勝子眼前一亮,趕緊叫弟子們拿來紙筆,記下了他死前的靈光一現(xiàn)。等第二天眾弟子再來到他床前等他口述遺囑時,發(fā)現(xiàn)他竟早已死去。”
花無虛道:“如此說來,南勝子并沒有練成這一劍?”
聶長空道:“不錯!這一劍招流傳下來后,數(shù)百年來不知有多少莊中高手練習(xí),可遺憾的是誰也沒有練成。據(jù)說最接近于成功的便是我?guī)煾庚埈h(huán),可他仍也沒有練成,這也是他一生最大的遺憾。”
花無虛道:“以龍城主的武功都沒有練成,也許是這劍法有問題,它根本就是無法練成的劍招?!?p> 聶長空道:“不會的。我看過此劍法,從武學(xué)的角度講,它是可以練成的,只是沒有人能達(dá)到那樣的高度而已。”
花無虛奇道:“如果練成,會是什么樣子的?”
聶長空道:“據(jù)南勝子留下的劍譜所述,若練成此劍招,天空中就會在一瞬間出現(xiàn)萬道劍光,有如數(shù)萬顆耀眼的星星般灑向天空,天上地下,萬事萬物,已完全被籠罩劍光之中,根本沒有人能從這一劍下逃命?!?p> 花無虛暗道:“千萬朵星星同時灑向大地,那是怎樣恢宏壯觀的場景呀!”
聶長空笑道:“花公子,你想不想瞧瞧此劍譜?”
花無虛道:“難道城主將此劍法帶在了身上?”
聶長空道:“為保險起見,我將此劍譜分開保管。上部長年帶在身上,下部藏在無憂城中?!?p> 花無虛笑道:“不必了,聶城主,這是你無憂城的至寶,我一個外人怎好隨便觀瞧?!?p> 聶長空道:“這當(dāng)然是我無憂城的至寶,但更是整個武林的巨大財富,也是我們學(xué)劍之人的終極理想。其它門派中人也有看過此劍法的,比如宮云鶴和卓卓大師。但他們看的都是上半部,從沒看過下半部,我也只給你看上半部,并不違反本門規(guī)矩。”
這樣至高無上的劍法,哪一個學(xué)劍之人不想一觀?花無虛喜道:“既然如此,在下倒愿一觀?!?p> 聶長空將一本小薄冊子扔給花無虛?;o虛打開一瞧,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小字,足有萬字之多。他只看了十分之七的內(nèi)容便看不下去了,道:“聶城主,你不必再練此劍法了?!?p> 聶長空一怔:“為什么?”
花無虛道:“聶城主,我不怕你生氣,這劍譜是騙人的,根本沒有實用價值,你莫要在它上面投入更多的精力了?!?p> 聶長空笑道:“此話怎講?”
花無虛道:“我略看了一遍這上半部劍譜,它過分強調(diào)了虛的作用,但虛是無形的,根本無法傷人,要想殺人,還得用劍本身。它已偏離了用劍的精義,哪里還能取勝于人?”
聶長空道:“不然?;ㄐ郑氵€是沒有領(lǐng)會到它的深義,也許也是你未見到下半部劍譜的緣故。”他忽然站起身來道:“花兄,你我說了半夜,不如就此切磋一下劍法如何?”
花無虛笑道:“在試劍山莊,在無憂城,我已領(lǐng)教過城主的劍法,我實在不想再獻(xiàn)丑?!?p> 聶長空:“那時是有其它人在場,我們等于是亂打一氣。此時只我二人,正好可以小試身手?!?p> 花無虛道:“既然如此,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只是不知怎樣個比法?”
聶長空道:“我們只是切磋武藝,又不是一賭生死,若那樣死纏亂打,便是比上一天一夜也難以分出個勝負(fù)。最好是有個公證人出個題目,我二人按此題目比劍,最好不過。”
花無虛道:“不錯!高手過招,勝敗只在一瞬間,只輕輕一下便已足夠,沒有必要纏斗個不休。”
正在兩人犯難之際,忽聽有人笑道:“你們要比試劍法,我來作個見證。”
花無虛道:“漣兒是你,你到這兒來做什么?”
漣兒蹦跳著來到近前道:“我本不想來的,可當(dāng)今武林兩大頂尖劍客要比拼劍法,我無論如何也舍不得錯過。”
聶長空笑道:“也好!小姑娘,我們正少個公證人。你便出個題目,讓我二人比拼如何?”
漣兒想了一下,從地上拾起一枚小石子道:“也好!那我就先出一個題目,你們看到這枚石子沒有,我把它拋到二十米的高空。我一出手,你們便出劍,等石子落在地上,你們便住手??凑l能在這短短的一瞬間勝過對方?!?p> 聶長空和花無虛面對面站好,相距不到兩米。
漣兒見兩人已準(zhǔn)備好,突然將石子拋在空中。聶長空和花無虛幾乎是同一時間出手拔劍,但見兩道寒光在空中跳動,恰如兩條飛舞的銀蛇。劍劍相交,鏗鏘作響。二十米才多高,石子轉(zhuǎn)瞬間便落在了地上,兩人又幾乎是同時送劍歸鞘。
聶長空道:“小姑娘,我們誰勝啦?”
漣兒道:“我已看清了。在石子拋到空中又落到地上的這一瞬間,你二人已過了整整九九八十一招。”
花無虛笑道:“漣兒好眼力,我們剛好過了八十一招,可你看出我們誰勝過誰了嗎?”
漣兒道:“當(dāng)然看清了。在這段時間,聶城主攻了四十一劍,你攻出了四十劍,雖然你們誰也沒傷到誰,但很明顯還是聶城主的劍更快,所以,這局是聶城主贏?!?p> 花無虛笑道:“真沒想到你竟有如此眼力,不錯,這一局的確是我輸了?!?p> 聶長空道:“不然。進攻雖然占據(jù)主動,但防守也未必不是妙招。當(dāng)年大俠宮云鶴劍敗華山派高手翁天揚,便是接連防守了一百二十七招,才在最后一招上反敗為勝。既然我們誰也沒傷到誰,這一局便是平局?!?p> 花無虛道:“我們比的便是誰更勝一籌,既然沒有分出勝敗,誰更占主動便是誰贏了。這一局確是你贏了,但你也不要沾沾自喜,我們再比一局!”
漣兒瞧了瞧四周,忽然跑到一棵枯樹前,她在枯樹南北兩面各用鐮刀刻了個圓點道:“第二局也有了。你們站在樹前,我一聲令下,你們以最快的速度拔劍刺樹,但要正刺在我刻的點上,誰刺的更深更準(zhǔn)誰便贏了,這一劍是比拼你們出劍的準(zhǔn)頭和力量?!?p> 花無虛和聶長空依言面樹而立。雖然只是切磋武藝,可二人神情都是異常緊張,絲毫不亞于一場生死對決。特別花無虛,他已輸了一局,這一局更是不容有失。因為過于緊張,他鬢角已不知不覺間滴下汗來。
漣兒突然大叫一聲:“刺!”她只聽到“嗆”的一聲,卻幾乎沒有看到兩人拔劍,甚至沒有看到兩人身形的移動。她正疑惑兩人到底出沒出手,忽聽聶長空道:“小姑娘,你瞧瞧樹上的劍洞吧!”
漣兒還沒跑到樹邊,那樹竟“嘩”的一聲分為兩片,從中斷裂倒在地上。樹雖倒了,可劍刺在樹間的軌跡仍在。漣兒仔細(xì)察看了半天道:“這兩劍全都刺在了我所畫的圓心上,這一點算是打了個平手。兩柄劍伸入樹內(nèi)的長度也差不多,只是花公子的劍稍稍多進分許??輼涫窃诼櫝侵鲃Χ催@一邊斷開的,是以這一局仍是聶城主勝。”
聶長空大笑道:“小姑娘,這一回你可說錯了,這一局其實是花公子勝了我?!?p> 漣兒不解地問:“是你一劍震裂了枯樹,足以說明你的劍力遠(yuǎn)勝過花公子,卻為何是花公子勝?”
聶長空正色道:“我們比的是劍刺在物體上的力量,而不是個人的功力?;ü拥膭Υ倘肟輼涓顓s沒有震斷枯樹,我的劍刺入的更淺反倒震裂了枯樹。這說明花公子的劍力比我更為集中,而我的劍力卻都分散到劍身以外去了,是以這一局應(yīng)該是花公子勝?!?p> 漣兒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那你們一人勝一局,剛好比了個平手。你們等一下,我再想個點子,你們再來比第三局。”
花無虛道:“不比了,到此為止?!?p> 聶長空笑道:“不錯!我們只是切磋一下劍法,一人勝一局已是很好的結(jié)果,為何非要分出個勝負(fù)來呢!”
漣兒道:“可你們不比第三局,讓我如何判斷你們誰的劍法更厲害?”
聶長空笑道:“小姑娘,我們兩人誰更厲害僅憑簡單的比試武功又如何分得出來?在真正的戰(zhàn)場上,千變?nèi)f化,不可預(yù)測的情況實在太多,不僅要看武功,對一個人的應(yīng)變能力和心理素質(zhì)要求更高。有很多人,在私下比武時,幾乎是無往而不利的,可一到真正決定生死時,總會一敗涂地,偏偏輸在比他差很多的對手身上,這實在是太過復(fù)雜的問題?!?p> 花無虛道:“不錯!既使是同樣兩個人,在不同時間,不同地點,甚至手中兵器稍有變化,都會產(chǎn)生不同的結(jié)果。”
聶長空嘆道:“所以這世上絕沒有人可以無敵于天下。”他忽然問漣兒:“小姑娘,你出自何門何派?是誰家的女兒?竟會如此聰明可愛。”
漣兒臉色一暗道:“我……我沒有父母,我是南湖宮的弟子,便只有宮主一個親人,是她把我養(yǎng)大的?!?p> 聶長空一呆,一瞬間什么都明白了。他眼中顯出異樣的光彩來,連道:“很好,很好,你和她好像,果然是她……她的女兒?!?p> 漣兒驚道:“你難道知道我的身世,你說我是誰的女兒?”
聶長空道:“沒什么,我只是隨便說說?!本彶饺チ?。
漣兒道:“花公子,他到底是什么人?說的都是些什么呀!”
花無虛笑道:“現(xiàn)在說你也不明白,總有一天你會知道一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