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愿寧的真實身份,只是孟老爺三兒子的私生女。
她不傻,就算事發(fā)突然反應(yīng)不過來,這么多天的輾轉(zhuǎn)反側(cè),漸漸也猜到一二。
寄養(yǎng)在外十八年,從未得到有權(quán)勢的本家一點照拂;“親生女兒”認祖歸宗,父親早逝不提,母親始終不曾出面。
足夠暗示一些問題。
車內(nèi)的光線幽暗不明。溫驚弦透過反視鏡,微微瞇起狀似多情的眼睛。氣氛很好,很適合談?wù)撃切┎蝗菀坠诒姷摹懊孛堋薄?p> “哦~寧小姐冰雪聰明,恐怕不用我多解釋了。不錯,我喜歡和聰明人說話。”
溫驚弦用夸張華麗的聲調(diào)贊美著,也不管身邊人做何感想,仿佛在上演一出獨角戲。
“想想看,多簡單!孟家的第二代第三代全都是籍籍無名的草包敗類,只出了一個孟夙安還算混出點苗頭。作為根基不穩(wěn)的暴發(fā)戶,看著周圍群狼環(huán)飼、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不待百年就要拱手讓人,孟老頭心里做何感想?”
“現(xiàn)在,隔了十八年,突然把一個曾經(jīng)遠遠丟開的私生女兒大張旗鼓迎回家,讓所有人都知道孟家二小姐的存在,還費勁心思遮掩她真正的出身,哄抬得尊貴無比——簡單,這個把戲簡直不能再簡單了!”
“他們需要一個包裝華麗的魚餌?!?p> “孟家新鮮出爐、看起來風(fēng)光無限的二小姐,其實是即將被擺上櫥窗待價而沽的聯(lián)姻工具?!?p> 溫驚弦結(jié)束了詠嘆調(diào)式華麗夸張卻虛情假意的朗誦,嘴角的笑容忽然變得溫柔曖昧。
“寧寧放心,孟老頭還是疼你的,今天這場生日宴差不多請到了半個b市權(quán)貴圈的人呢。聲勢這么大,想來他以后肯出的陪嫁也不會太差勁,寧寧可不是廉價品!”
“而且啊,根據(jù)我私人的消息判斷,目前孟老爺子最中意的孫女婿人選——當(dāng)然是我啦!不得不說,眼光不錯,野心也不小?!?p> “所以說,要是我在你的生日宴上向你求婚,直接一步到位,你說孟老頭會不會激動得背過氣去呢?”
優(yōu)美動人的聲線,吐露的卻是惡意嘲諷的聲音。
“……您的言語,一點也配不上您的相貌?!?p> 孟愿寧強忍住聲線的顫抖。
那不是恐懼,是憤怒。
夏天的晚上一點也不冷,她坐在柔軟昂貴的真皮車座上,卻覺得如墜冰窖。
是了……天底下哪有免費的午餐。所有命運的饋贈,早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這是孟愿寧為獲得“孟家二小姐”的身份,應(yīng)該支付的代價。雖然無論她愿不愿意,她都沒有拒絕的資本。
可是……為什么是在封閉的車上?她連扇他一耳光都費勁。
溫驚弦對孟愿寧的眼神滿意極了。
他逗夠了人,才慢悠悠地說,“寧小姐別灰心啊,孟老爺子還沒想早早就把你賣給我呢。十八歲在這里應(yīng)該還不到法定結(jié)婚年齡?所以,我們還有時間好好享受一會戀愛game!”
英俊的男人張揚大笑,心情愉快地哼起來不知名的曲子。
孟愿寧死死咬住嘴唇,壓抑住她想沖上去掐那個滾蛋的脖子的沖動,
她是沒有拒絕的資本,但是這不代表她不會因為挑釁和羞辱,而感到憤怒!
指尖掐破了她的掌心,孟愿寧恍若未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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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回到現(xiàn)在。孟愿寧卻真想祈禱,祈禱那個腦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神經(jīng)病是說著玩的。
孟愿寧已經(jīng)不知道“親生姐姐喜歡上的男人剛剛在向我求婚”,和“姐姐喜歡的男人是神經(jīng)病”這兩件事哪件更夸張了!
過慣了十八年來清心寡欲艱苦樸素的生活,她完全不知道怎么處理這種,這種狗血修羅場。
呼……冷靜。瑾姐教過的,越是遇到極端情景,越是不能自亂陣腳。
她平復(fù)住逐漸急促的呼吸,在心里快速斟酌一下語氣,裝作好奇地回應(yīng)道:“連姐姐都這么說,我還真有點好奇溫家的這位哥哥了。”
穩(wěn)住心態(tài),試著打探敵方消息是第一步。
孟夙安依舊沉浸在回憶中,臉上笑意未減:“他呀……哎,是個喜歡捉弄人的混蛋?!?p> 這個艷麗高傲的女孩輕撫欄桿,一階一階地走下樓梯,慢慢陷入回憶。
“驚弦是我們?nèi)ψ永锕J最優(yōu)秀的。可偏偏任性妄為,什么事都喜歡任性胡來,讓人氣得不行,他還特別無辜兩手一擺,像個調(diào)皮搗蛋的闖禍小孩?!?p> “但反過來說,不管是什么棘手局面交給他,總是能迎刃而解,細致入微、無不妥帖,讓我們大家不得不服氣。驚弦他……好像做什么事都游刃有余,讓人摸不清他的極限?!?p> 孟夙安想到了什么,輕輕嘆了口氣。
她旋身回首,向孟愿寧笑道:“總之,見了他本人,你就明白了。”
這是個美麗的笑容。女孩的唇角彎彎,鏗鏘玫瑰血,化作柔情春花綻。
孟愿寧一愣,什么憤怒和計較都忘了。只覺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為什么真正的神經(jīng)病,居然可以裝得和正常人一樣,讓這么坦率、優(yōu)秀的姐姐喜歡他呢?
她現(xiàn)在敢確定地說,真正的溫驚弦本人,和孟夙安嘴里說的人完全不是同一個。
以冒犯他人取樂,是孟愿寧最深惡痛絕的惡習(xí)。但這些話明顯沒辦法公然說出口。
反復(fù)揣摩姐姐話里的信息,孟愿寧的心沉了下來。
這個人絕對深諳“冒犯的藝術(shù)”。
如果孟夙安沒有夸張的話,溫驚弦表面上只是顯得性格跳脫,游刃有余地把他那點“小癖好”控制在大眾可以接受的范圍內(nèi)。在美貌光環(huán)下,他顯然人緣很好,或許還深得長輩信任。
而自己,突然空降的“孟家二小姐”,她在新環(huán)境中的社交關(guān)系基本為空,沒有朋友,只有剛剛認親的爺爺,和今天才見面的姐姐。
一個完美的、無力反抗的玩具,所以他才敢肆意妄為。孟愿寧露出一絲自嘲的諷刺笑意。
事到如今,再后悔初見時的“沖動任性”也晚了。現(xiàn)在只能祈禱那個神經(jīng)病早早回家滾蛋,千萬別讓她碰上修羅場的困局!
剛剛編了謊言的人最怕被現(xiàn)場戳穿,而且孟愿寧知道,不是所有真相都全然無害。
她不敢確定,溫驚弦到底對自己抱著什么想法,但她敢確定以及肯定,自己絕不想讓孟夙安在這個時候產(chǎn)生什么誤會。
……畢竟,即使血濃于水、相處起來也意氣相投,這些都不能掩蓋一個事實,那就是她們并非從小一起長大的真正姐妹。
重返宴會,心思各異的二人都不想再額外應(yīng)付搭訕,索性還是找孟老爺子躲閑去去。
孟老爺子和周、溫、李家的幾位主事人此時都在二樓。雅致的紅木隔欄自然區(qū)分出一片幽靜的空間,幾位老人圍坐著談笑,甚是閑適。
溫伯遠最先發(fā)現(xiàn)了兩個女孩,笑呵呵地打招呼:“夙安、愿寧,都過來吧,陪我們幾個老人家解解悶。”
孟夙安拉著孟愿寧走過去,甜甜地笑著:“溫伯伯難得到家里做客,自然得讓您盡興而歸。那我和愿寧就卻之不恭了,正好向溫伯伯討杯茶喝。”
溫伯遠揚起一邊眉毛,驚訝地說:“夙安的鼻子還是這么靈,怎么,聞出來我今天帶了好茶?”
孟愿寧這才往桌上看去,果然,桌上擺了個雅致的小盒子,想來幾位老人正在品茶。
孟夙安笑道:“確實是好茶,而且我猜,一定是今年剛下的雨前龍井。對不對?”
李霜梅呵呵笑道:“夙安的茶道長進了,一聞就能聞出來。”
孟夙安得意地說:“您謬贊了,我不是聞出來的,是猜出來的。驚弦知道溫伯伯喜歡這個口味,每年都會特地送許多,而溫伯伯得了寶貝孫子送的好茶,還會不拿出來顯擺?”
在座的長輩們一愣,隨后都被逗笑了。
溫伯遠笑得尤其開心。
“夙安這張嘴呀,真是會說話。不過我也來猜猜,說了這么久,還沒說到真正的來意吧?”溫伯遠眼含深意。
孟夙安兩頰微紅。
“說吧,想打聽點什么事?”溫伯遠笑著搖搖頭,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孟夙安半紅著臉,有些吞吞吐吐開口:“那個,溫伯伯遠道而來,一定不是孤身一人,今天……怎么沒見驚弦呢?”
眾人又是一陣大笑。
李霜梅快人快語:“哎呀呀,我說你小丫頭今天這么扭扭捏捏、好話一套一套的,原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素來大大方方的女孩面色羞紅,卻沒有反駁。
溫伯遠笑說:“既然夙安這么關(guān)心我家驚弦,我看,不如把你嫁過來得了,省得天天惦記那不省心的小子,他也正好有人管著,收收心!”語氣是開玩笑的語氣。
孟老爺子孟宏志從頭到尾都在微笑附和,此時卻微微變了臉色。
李霜梅側(cè)眼瞥見,心下微嘆。
她笑道:“老溫的話可太偏心了???周家的小子明明也是一塊長大的,怎么,夙安,你就不關(guān)心關(guān)心你周信哥哥?”
孟夙安被嗆在當(dāng)場。眾人又是樂不可支。
孟愿寧對他們的過去并不了解,只能面帶微笑沉默旁觀,腦子里努力跟上對話進度。
這時突然冒出來一個“周信”,她愣了一下,回憶:周家、周信,是周懷尚爺爺家的孫子。
記得瑾姐說他為人端正,很好相處……有“公子之風(fēng)”?
正想著,就聽見溫和陌生的男聲從后面?zhèn)鱽怼?p> “剛剛打了個噴嚏,想是誰在念叨我,沒想到在這里碰見了。”
孟愿寧回過頭,眼前一亮。
果然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眼前的青年,和溫驚弦是完全不一樣的風(fēng)格。
他容貌不算出挑打眼,但是非常端正清朗,氣質(zhì)很溫和,說話聲線如水擊石上玉,自有難言的韻味。
周信也參加了孟愿寧的生日會,當(dāng)然一眼認出了她。
他面帶溫和笑容,主動上前一步打招呼:“愿寧妹妹好,初次正式見面,還沒機會做自我介紹。我是周信,很高興今天有機會參加你的成人禮,祝愿寧妹妹生日快樂?!?p> 他向孟愿寧遞出了手,笑容清澈明朗得像陽光。
孟愿寧忙站起來,不知怎么,突然有點手足無措:“你好,我是孟愿寧。那個、很高興認識你……”
背過的禮儀用詞突然從腦子里溜走,只知道把手往前伸。
看起來一定很呆。她羞慚地想。
手伸過去,握住了另一只骨節(jié)分明、修長漂亮的手。
卻不是周信的。
笑容彬彬有禮,容貌昳麗到令人恍惚。
溫驚弦風(fēng)度紳士,輕托著孟愿寧的手,低頭吻了一下:“初次見面,我是溫驚弦?!?p> 瑰麗深邃如祖母綠寶石的眼睛,從纖長濃黑的眼睫下抬起,貌似專注地看著她。
眼底深處,仍是戲謔般的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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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蓉卷
讓我看看男主離追妻火葬場還有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