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

　　“……感謝各位來賓前來參加我的生日晚會，祝大家度過一個愉快的夜晚！”

　　華服的少女用清澈婉轉的聲音結束了致辭，給這場盛宴的開幕式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

　　宴會廳里爆發(fā)出響烈的掌聲！

　　至此，在場眾人對這個突然蹦出來的孟家二小姐的非議和惡意揣測，被孟愿寧優(yōu)美的言辭文采和端麗高雅的禮儀舉止徹底折服。記者們架起的長槍短炮早就閃個不停，快門生按鍵聲不絕于耳，拼命抓拍臺上少女的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少女均笑顏以對。

　　幕后，B市威震一方的大佬們今天難得齊聚，見到宴會主角的致辭圓滿結束，都露出欣慰的表情，很給面子地齊齊鼓起掌來。

　　孟老爺子孟宏志作為孟家的當家人，也是孟愿寧的爺爺，自然笑得最開心。他適時走上去領著孟愿寧下臺，身后的保鏢和秘書阻攔了試圖涌上前的記者的話筒和照相機。

　　從演講臺上下來，孟愿寧稍稍松了一口氣，她忐忑不安地問孟老爺子：

　　“爺爺，我剛剛在臺上表現(xiàn)的怎么樣？……沒有出丑吧？”

　　“怎么會呢，愿寧說的很好，挑不出一點毛病?！泵虾曛緫z愛地撫摸自家二孫女柔軟的額發(fā)，“短短兩個星期里能做到這種程度，難為愿寧了。”

　　孟愿寧這才如釋重負地放下心里一塊，疲憊地松懈下來。她知道，最艱難的考驗已經(jīng)過了一半。

　　臺上的致辭是做給外人看的。相機和攝影機拍攝的所有素材都會作為剪輯報道的原始材料，任何微小的瑕疵都有可能在后期報道中被無限放大。雖然這次放進來的媒體里有不少都是孟家的附屬產(chǎn)業(yè)，但他們不可能堵住所有人的嘴。

　　只有孟愿寧自己表現(xiàn)得挑不出一點錯，她未來才能用“孟家二小姐”的身份光明正大地出現(xiàn)在公眾前，不然等待她的只有被無限發(fā)酵的惡意質疑和挑剔。

　　“砰”的一聲輕響，天空中灑下無數(shù)金箔碎片，標志宴會正式開啟。

　　無限供應的美食和名酒被流水似地擺上長桌，統(tǒng)一身穿白襯衫燕尾服的男女侍者手端托盤，輕盈靈活地游走在人群中，等待隨時奉上各色酒品和飲料。

　　但與此同時，所有的媒體都只能到此為止，他們被安保和侍者禮貌地引導到前院偏廳，任何攝像頭和錄音話筒都不被允許留在這個場合。因為今天晚上接下來的時間，是b市核心權貴圈的交際場。

　　那些資歷稍欠，因為孟老爺子“網(wǎng)開一面”才能進來的年輕新人，此時各自舉杯談笑，非常默契地聚集成一個個遠離會場中心的小群體，把聚光燈的焦點地帶讓了出來。

　　孟老爺子領著自己的二孫女下臺，卻沒有回到老朋友們身邊。

　　孟愿寧知道，接下來的時間，一點不會比在臺上更輕松。

　　她無聲地調整腳下的高跟鞋。

　　穿久了果然還是會酸痛。

　　臉上卻自然地調整出精心雕琢、訓練過無數(shù)次的，孟二小姐應有的禮貌矜持，跟在孟老爺子身后，迎向朝他們熱情擁圍過來的中年男女們。

　　“我最頭疼的就是這些人了?！?p>　　王瑾當時很少見地嘆了口氣。

　　“閻王易見，小鬼難纏。這些人雖遠不及如孟先生般的大人物們位高權重，卻也各自擁有不容小覷的影響力。他們和孟家的關系很微妙，說相對獨立也可，說同氣連枝也可，他們對孟家密切關注，孟家對他們也不敢放下警惕。”

　　孟愿寧剛剛走出高中校門，對這些事似懂非懂，努力地跟上王瑾的思路：“類似古代時宗主國和名義附庸國的關系？”

　　王瑾細細思索，恍然笑道：“小姐聰慧，確實有幾分相似。不過商場如戰(zhàn)場，風云變幻詭譎莫測，需要動心眼的地方，實在多得多了?！?p>　　孟愿寧汗顏。

　　眼下，孟愿寧只能慶幸還好是被爺爺領著，大多數(shù)時間都不用她開口，提前記好的說詞足夠應付絕大部分提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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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差不多一個多小時，孟愿寧才算被解放出來。

　　“爺爺，我?guī)г笇幊鋈ネ竿笟?，不打攪您和邱叔的談性了。”一襲紅裙的孟夙安巧笑倩兮，適時走過來，在孟愿寧感動的眼神下把她救出人群。

　　孟夙安作為孟家大小姐，自然不是第一次參與這種場面，她拉著孟愿寧靈活地繞開各路人馬，心里知道哪有好去處。

　　主樓共有三層。宴會廳是挑空設計，正中由兩層樓層打通，一樓全部供賓客自由活動，二樓則是休息區(qū)，設有軟座、吧臺和私密的包廂，供貴客小憩。

　　孟夙安直接帶著孟愿寧上到三樓。

　　這是個弧形的露臺，居高臨遠，視線開闊，正對孟府后院的亭臺池塘。晚風輕吹，帶來獨屬于花草的清香。

　　樓下的喧鬧聲被自然隔絕，只聽得見隱隱的響聲。

　　露臺當中設了一張圓桌、兩把折椅，孟夙安又變戲法似的掏出來兩瓶果酒幾盒點心，有吃有喝、吹風賞景，好不愜意。

　　孟夙安笑道：“我猜你肯定不耐煩總待在那種地方，這個地方好不好？”

　　孟愿寧站了一晚上，好不容易能坐下來休息會，十分感激：“其實，姐姐你帶我走的時候，我的腳已經(jīng)酸到快要站不住了?！?p>　　孟夙安忍不住哈哈笑起來，聲音像銀鈴一樣清脆明亮。

　　就這么閑聊了一會，兩個女孩間的距離不知不覺又拉進了不少。孟愿寧舒暢自在了許多。精神緊繃的一晚馬上就要過去了。

　　她隨意問道：“對了，今天大伯父和二伯父他們來了嗎？按說應該拜見的。我記得瑾姐提過，伯父們住得很遠？”

　　孟夙安停了一停，慢慢說道：“伯父們不住在b市，平時也很少回孟宅?！?，王瑾到底是外人，這話還是讓我給你說吧?！?p>　　“咱們這兩位伯父，很不受爺爺待見。”

　　孟愿寧微微睜大了眼。

　　……

　　八卦聊完，兩人都沉默了。

　　孟愿寧磕絆了一下，才開口：“嗯，這樣……爺爺確實是不得已，實在用心良苦?！?p>　　孟夙安盯著她，突然“噗嗤”一聲破功笑了：“哎呀，這里就我們兩個人，拘謹什么？雖然說家丑不可外揚，但爺爺又不是那種死要面子的人，這點破事大家都心知肚明?！?p>　　孟家大小姐搖搖頭，笑嘆道：“孟家無人，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父親走得早、媽媽不管事，我從小就被接到爺爺身邊。孟家的點點滴滴，我都記在心里。”

　　“愿寧，”孟夙安轉過頭，認真地看著她，眼神專注，“就像剛剛說的，我早過了懵懂無知的年紀了。只要你心里是向著孟家、向著爺爺?shù)?，不管你對我有什么看法，在我心里，你就永遠是孟家的二小姐?！?p>　　孟愿寧看著這雙誠懇的眼睛。

　　其實夙安姐沒有比她大多少。孟愿寧突然意識到。

　　初見時張揚熱烈的孟家大小姐，也不過二十出頭，正在讀大學，但這雙美得銳利的眼睛里，卻有一種超脫年齡的成熟。

　　那叫責任。

　　孟愿寧感到一種陌生又熟悉的東西在朝她撲面而來，有股熱流席卷正在全身。

　　十八歲的孟愿寧、剛剛走出中學校門的孟愿寧、進入孟家成為孟家二小姐的孟愿寧，鄭重其事地點點頭。

　　“只要孟家愿意為我敞開大門，我就是孟家的二小姐。姐姐。”

　　她猶豫一下，向孟夙安伸出了手。

　　孟夙安緊緊握住了她的手，二人環(huán)抱相擁，無言的默契在兩人間流淌。

　　都說面對面的擁抱，是世界上最親密也最疏離的動作。

　　孟愿寧的腦子里突然跳出來一個奇怪的念頭：剛剛的她，有資格拒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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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家舉辦的宴會，孟氏姐妹二人自然不能離場太久，兩人稍坐了一會就得下樓回去。

　　“像今天這種宴會，其實是最容易無聊的。人多口雜，很難完全摸清底細，又怕有不懷好意的人偷混進來，孟家不得不把保衛(wèi)力量全擺在明面上?！?p>　　“……爺爺其實不喜歡人多的場合，但是不能像我們這樣偷溜出來?！泵腺戆睬那呐吭诿妹枚呎f小話。

　　孟愿寧忍不住笑了。

　　她道：“爺爺應該是去找伯伯們說話去了吧?！?p>　　孟夙安眼睛一亮：“對了，今天是你的生日宴，溫伯伯肯定也來了！那你看見溫驚弦跟著來了沒有？”

　　孟愿寧心頭一跳，直覺忽然發(fā)出了提示。

　　她故作抱歉地笑道：“我只跟著爺爺見過溫伯伯一面?！币彩菍嵲?，只不過沒說私下里見過面。

　　孟夙安明顯失望起來：“也是?！?p>　　“不過，如果溫驚弦來了，你肯定一眼就能看見他。我們這幾家的年輕人自己私下聚會啊，其實都不太樂意邀請他。也不是因為別的，溫驚弦這個人啊……”

　　孟夙安的神情忽然柔軟了起來，“實在很難讓人忽略他。”

　　孟愿寧的呼吸幾乎凝滯。

　　夜晚中的那一段路，她還記得那個相貌俊美不似真人的青年，一手隨意搭在方向盤上，貌似開玩笑似的對她說：

　　“如果我今天向你求婚，你家那個孟老頭，會不會當場樂瘋?。俊?p>　　她感到頭暈目眩。

　　小小的宴會只是開胃菜。一個信號。

　　考驗，或許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