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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

五三八 黑竹疑鬼(四)

行行 小羊毛 4013 2021-12-02 22:34:30

  “我沒那么大本事,憑空就猜得出來。”宋客道,“說不定就在你昨晚召集的那些人里。說實話——你讓他們每天都去總舵報到,其實不是為了他們的安危著想,你就是想抓‘鬼’吧?”

  “是有此心,想著或許能從每個人的去留時辰之中尋出他們起行之規(guī)律,便會有所發(fā)現(xiàn)。”沈鳳鳴道,“再者,如果每天都必須去厚土堂,他們想與東水盟再計劃些什么,就大大受限,真要是再有事發(fā)生,也能從時辰中倒演出一二?!?p>  “我就不去了吧?”婁千杉嘻嘻笑道,“我與你告?zhèn)€假,我這兩月連這個塢都沒出過,一定不是我。”

  宋客亦笑起來:“我作證。”

  沈鳳鳴這會兒是沒心情與他們嬉笑:“宋然什么時候回來?”

  “恐怕要過了正月十五?!彼慰偷溃安贿^我要是這個‘鬼’,看你這么大張旗鼓的,肯定會老實消停一陣——查不查得到結(jié)果先不論,至少能太平一段時日,我是覺得不必急著催他回來。”

  他聽沈鳳鳴不說話,想了想道:“你是擔(dān)心黑竹會以外的事?”頓了一頓,“保護夏錚的那一伙人是什么來頭,另一撥刺殺他的人又是什么來頭,與東水盟是什么關(guān)系,與我們黑竹又有沒有關(guān)系——你想要問他這些問題?可你覺得——我大哥他會知道?”

  “那些,我已經(jīng)知道一部分答案了。”沈鳳鳴道,“我不是要問他,只是——要與他商量接下來該怎么辦。”

  宋客微微皺眉,正要開口,婁千杉已搶道:“那你就是不相信我們咯?你既然有答案——阿客方才不是說了嗎,有什么事告訴我們也行啊。”

  沈鳳鳴苦笑起來:“有什么信不信的,說起來,我同他打的交道還沒同你們多,但我只是……”

  他望了一望窗外——但并不能望見窗外,大冷的天,窗戶都閉得緊緊的——轉(zhuǎn)回來:“我覺得另外一撥行刺夏錚的,也是我們的人?!?p>  “什么意思——你覺得一張假令,騙得黑竹出去了兩撥子人,分兩次,做一件一模一樣的任務(wù)?”

  “我昨晚從總舵拿了這些日子進出的記錄?!鄙蝤P鳴道,“除了阿角那幾個,還有兩三個人與他們行跡相似,這么多天也一直沒有出現(xiàn)?!?p>  “只是兩三個?”婁千杉道,“那你為什么不認(rèn)為他們同阿角是一道去的——就因為他們同你沒那么要好?”

  “雖然只是兩三個——但這兩三個人很特殊。”沈鳳鳴道,“早先他們是被安排盯著夏家莊的,但是這月初,因為君黎受傷幾日生死不明,我還沒回臨安,只有夏琛死了的消息風(fēng)傳回來,他們那一隊領(lǐng)頭的按捺不住,帶著他們十多個人撤下來,我后來聽說——他們接了一件私單,出城去了。這隊人既然原本是守在夏家莊,自是不必也不會去總舵,只有兩三個人偶爾去通氣交接消息,而在撤離夏家莊之后,大多數(shù)當(dāng)然也并沒有去總舵的習(xí)慣,總舵里當(dāng)然就只有那兩三個人最后留下過出入記錄——比阿角他們早了兩天,此后再無音訊。”

  “這些人要真是撂了挑子去接私活,倒是沒什么好同情?!彼慰偷?。

  “如果不是呢?”沈鳳鳴低聲道,“現(xiàn)在誰也不知道,他們是真接了私的還是接到了所謂密令所以沒有對人說出實情。但現(xiàn)在人已經(jīng)回不來了,恐怕真相也再無從知曉。”

  “要真是這樣——那可是拿我們當(dāng)猴耍了——這人要是不找出來,這口氣可咽不下去?!眾淝嫉馈!懊芰顩]那么容易偽造,你真一點頭緒都沒有?你的金牌和君黎的扳指——都沒丟過?”

  “我想——偽造‘金牌令’比‘黑竹令’容易些。”沈鳳鳴道,“金牌確實曾離開過我身邊,但那條線,我暫時抽不動,也找不到證據(jù),而且這線太明了,實在不太像一個思慮周密的內(nèi)應(yīng)會做的事。我還是等等看總舵這幾日能否發(fā)現(xiàn)些蛛絲馬跡。”

  “那救夏錚的那些人,他當(dāng)真不認(rèn)識?”宋客道,“如果素不相識,為什么救他,更至于對我們下如此毒手——聽起來,訓(xùn)練有素,下手又狠,江湖上若說起有這樣一隊人,定該想到黑竹,可現(xiàn)在卻連黑竹都栽在這些人手里——你又怎么肯定,那第二隊人被騙了出去,也是去殺夏錚,不是去救夏錚?或許那幕后之人是要騙得黑竹自相殘殺,以為取樂呢?”

  “我雖然也如此想過,但——夏錚說過,救他的那隊人要多些,至少有二十個,數(shù)目對不上。而且——我也大概知道——那些是什么人了。”

  “是什么人?”

  “‘食月’。”

  “‘食月’?”宋客對這個名字當(dāng)然并不陌生,“一年前突然從黑竹消失的‘食月’?他們怎么知道黑竹要刺殺夏錚,又為什么平白與黑竹作對?”

  “如果主謀黑竹這次假任務(wù)的人是曲重生,那就一點都不奇怪了。”沈鳳鳴道,“宋然沒與你說?他在建康好像也對上過‘天狗’,多半猜出了‘食月’之存在?!?p>  宋客搖搖頭:“沒聽他提起。你的意思是——‘食月’與曲重生有關(guān)?”

  “我也是這趟去建康才知道——東水盟一直養(yǎng)著一批死士,專聽盟主之令辦事,那批死士不是別人,正是‘食月’。黑竹不過是他們暫時棲身之枝,東水盟才是‘食月’的真正主人。黑竹刺殺夏錚之事既出于曲重生之謀劃,這事食月當(dāng)然也會知道?!?p>  “那這‘食月’豈不比黑竹更應(yīng)對夏錚痛下殺手,救他做什么?”

  “本來自是如此,不過——想必你也聽說了,東水盟之前身江下盟,是由曲重生的師祖同夏家莊上一任莊主一起創(chuàng)設(shè)的,也就是說,夏家其實亦算東水盟半個主人。江南武林大會前后,曲重生和‘食月’之間,似乎因為刺殺夏少莊主夏琛一事,出了一些嫌隙變故,我想這或許是‘食月’反水力保夏錚的緣由?!?p>  “聽起來——你好像對這個‘食月’很了解?!眾淝夹Σ[瞇道,“連他們和曲重生生了嫌隙變故,你都知道?”

  沈鳳鳴不置可否:“這是我的猜測——是我覺得最可能的一種情形。你們既知曉‘食月’,當(dāng)知道他們一向如何行事——他們對夏錚當(dāng)然還保有半個舊主的淵源,可黑竹于他們而言,情分不夠,不必手下留情,既然遇上,自然按一貫行事處之。又或者,曲重生本來就命令他們,若遇黑竹這兩隊人,盡殺之以緘其口。不論怎樣,如今看來,黑竹去的這兩隊,竟完全不是‘食月’之對手?!?p>  “也不能這么說,一來,單以一隊而論,我們?nèi)藬?shù)遜之,二來,對強敵之伏絲毫未有預(yù)料,以倉促應(yīng)有備,當(dāng)然敗多勝少。”宋客道,“不過——‘食月’之利,我的確也久有耳聞,上次君黎還曾……”

  他停頓了下,似乎在猶豫是不是該將夏琰那時背著沈鳳鳴與他們?nèi)松套h之事說了出來,卻聽沈鳳鳴笑了笑:“他還曾想過把‘食月’請回來,是不是?可那時候誰料得到,這些人竟與東水盟深有瓜葛。本來我不想多說‘食月’的事,但上回在建康,我沒把見到天狗的事告訴宋然,君黎覺得我如此做多少令得宋然應(yīng)對時落了被動,也——多少間接害了夏家少莊主遇刺,這回事關(guān)黑竹,我是特地來這里找你哥,想把我這番猜測都與他細細說清,好好商量,只可惜——他不在,只能你們轉(zhuǎn)告了。”

  “這‘食月’也真有意思?!眾淝嫉溃叭舨皇乾F(xiàn)在實不方便,我倒是有點想會會他們?nèi)ァ?p>  “若一切果如鳳鳴之猜測,我倒覺得,‘食月’是其次——他們充其量是把刀,”宋客道,“這把刀再利,也險不過握著它的那只手。曲重生和他藏在黑竹的內(nèi)應(yīng),哪一個都比食月更危險?!?p>  “難得,你與我一般想?!鄙蝤P鳴看了他和婁千杉一眼,“食月是個變數(shù),眼下最好不要招惹。等我把那個‘鬼’找出來,希望那時候,君黎也回來了——他說過,要與東水盟好好清算,夏家莊也好,黑竹會也好,不管為了誰,他一定會把這個攪弄是非的曲重生給拔了——那個時候,諸事皆平,想必許多真相也必能牽絲剝繭,自現(xiàn)其形,好過我們此際妄多猜測。怎么對付食月,留到那時候再定奪不遲?!?p>  “既然你這么說,我就不猜了。”宋客笑笑,“我等你的好消息?!?p>  “等過完了年,別忘了先把今日所說轉(zhuǎn)告宋然,請他紆尊降貴,設(shè)法來見我一面——也不曉得我沈鳳鳴是不是當(dāng)真面子不夠,與他朝個面當(dāng)真不容易?!?p>  宋客笑:“他平日里在臨安如許多身份已然忙不過來,就算是我們,也多要到夜深才能聽見他回來?!?p>  沈鳳鳴面上露出些不屑:“就這樣還能擠出余裕去建康過年,匪夷所思?!?p>  “你可以認(rèn)為——這都是為藏住一個‘執(zhí)錄’,所以每個身份當(dāng)然該做到的都消做到了,才不會顧此失彼。大哥一向心細,雖忙卻不亂,一樣樣都顧得周全,說了過完十五回來便總會回來,不會叫人真找不到的?!?p>  沈鳳鳴不以為然,“他細倒是很細,不過我覺得——有些事其實不用弄得那么復(fù)雜?!北阏酒鹕韥恚骸傲T了,我不懂你們執(zhí)錄家的事。不過既然你說他所有身份都是為了藏住‘執(zhí)錄’,那么最好,他是真的將這個身份放在第一——最好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來找我。不用去總舵,只要到一醉閣,就能知道我在哪?!?p>  婁千杉見他是要走的意思,將手支著臉頰,眨眨眼道:“秋師姐現(xiàn)在與你一道住在一醉閣嗎?”

  沈鳳鳴聽她這般口氣,心里便略有些不快,“你提她,是生怕我忘了你對她做過什么事?”

  “哪有,我這是關(guān)心她嘛?!眾淝夹ξ溃皫自聸]見了,我都有孩子了,你們——準(zhǔn)備什么時候成親?別告訴我——你還沒想過?”

  “我想了也不告訴你。”沈鳳鳴面上只是漫不經(jīng)心,“先告辭了?!?p>  目不能視的宋客看不見婁千杉在沈鳳鳴離去后面上漸逝的笑意,如這清晨的一點薄冰,無跡地消失于他們之間,真實的世界里。

  她很快站起身來:“我去洗碗。”

  “放著吧?!彼慰偷?,“等會兒我去?!?p>  “不用?!眾淝夹χ?,“你也挺辛苦的?!?p>  宋客沒有再說話,聽著她的腳步漸去,才將身體靠在椅背上。

  “是啊,”他好像在喃喃自語,“我……是挺辛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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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鳳鳴一夜未眠,回到一醉閣,才始感覺到些倦意。這街市里因著新年將至張燈結(jié)彩,即使是這樣的小巷子里也飄著了些暖紅喜慶,可他只覺得疲累。

  一醉閣生意不錯,四鄰來打酒的可稱絡(luò)繹,就連秋葵也在一旁幫手。抬目看見沈鳳鳴,她才將酒勺放了一放,起身過去:“回來了?”

  沈鳳鳴點點頭。

  那面老掌柜送走了客人,得了空問了句,“阿合說你昨晚回來沒說兩句,匆匆忙忙又跑了——有麻煩?”

  沈鳳鳴便向他笑道:“沒什么麻煩,這不是君黎不在,什么事都找著我么?!?p>  老掌柜呵呵笑著:“沒事就好,過年也沒兩天了,安生點好?!庇謬@:“君黎公子,還是沒信來?”

  “他這人薄情寡義的,一走哪還會記得與人個信?!鄙蝤P鳴只笑,“不理他,總之,我怎么的都留在您老這過年?!?p>  老掌柜笑得半真不假:“我現(xiàn)在有三個干兒子,不稀罕你這動不動往外跑的。過兩天兩個女兒還回來,你別與我添亂是正經(jīng)?!?p>  “這幾日我都不接生意?!鄙蝤P鳴道,“算是不與你添亂了?”

  “那還差不多?!崩险乒癫]將他這話當(dāng)回事,轉(zhuǎn)身又招呼客人去了。

  “怎么回事?”秋葵卻低聲。黑竹接生意從來不問吉日兇日,不避春節(jié)鬼節(jié),突然說不接生意,她自然嗅得出事出有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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