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又是數(shù)年過去。
天穴宗以莫可匹敵的強勢席卷了整個北境,所過之處大小宗門家族無不臣服,幾年時間便只剩下不多的一些勢力還在負隅頑抗。
天穴宗由此迎來了最為鼎盛而輝煌的年代,尤其是在宗主唐鎏之破入混沌境后,整個北境都震駭顫抖,統(tǒng)一全境已指日可待也。
但除了唐鎏之自己,沒人料想到一場大禍即將降臨。
那是很尋常、很普通的一天清晨,唐鎏之忽然下令,由伍晴接任宗主之職。
早在天穴宗大肆擴張的時候,伍晴便展露崢嶸、戰(zhàn)功赫赫,唐鎏之非常欣賞他的堅韌果決,便跟段海融商量了一下,讓伍晴改換了師門。
是金子總會發(fā)光,這條真理在伍晴身上得到了最好的驗證。哪怕段海融跌境后飽受同門嘲笑,但伍晴卻一路高歌,甚至得了宗主的青眼,從此魚躍龍門,在天資上甚至超越了唐鎏之的其他弟子。
他不再只是趙瀾的大師兄,而成為了整個宗門的大師兄。
不過伍晴仍不忘舊恩,時不時來看望段海融和趙瀾等人,這樣的心性讓唐鎏之更加欣賞。
可即便如此,把宗主之位傳給伍晴,這件事還是引發(fā)了軒然大波,但不等眾長老反對,唐鎏之已經(jīng)飄然無影。
眾人從清晨吵到黃昏,伍晴完全不理不問,似乎他也感到迷茫和無所適從。
玉凌正準備去見見這位對他很好的大師兄,段海融卻忽然出現(xiàn)在玉凌的面前。
“瀾兒,你突破到金剛境了?”段海融聲音幽幽。
玉凌頓時提起極大的警惕,因為段海融看向他的眼神很不對勁。
玉凌本打算運轉(zhuǎn)玄力逃走,段海融卻嘆了口氣道:“我昨天才聽到西境那邊傳來消息,說你的陸師妹為了保護同門,不幸死在了亂流風暴里……”
“什么?”玉凌心底一震,他雖然早有預感,但真正聽聞陸純婉的死訊,還是有些難以相信。
他不禁對趙瀾涌起了幾分同情,因為這些事情必然是真實發(fā)生過的,當時的趙瀾聽到這個消息,會是怎樣的悲痛和絕望,甚至萬念俱灰?
“純婉那孩子紅顏薄命,你不如也去黃泉陪著她吧?!倍魏H诤翢o征兆地伸出手,掐住了玉凌的脖頸。
哪怕段海融跌境變成了金剛巔峰,也遠遠不是玉凌所能抗衡的,畢竟這是趙瀾的身體,而且很久以前就被段海融動了手腳。
“不要太驚訝,誰讓你是罕見的道玄之體呢?幸好當年的入門測試由我來負責,才瞞下了這個秘密,不然我這輩子,都沒有恢復固元境的機會了……我養(yǎng)了你這么多年,花下這么大的精力,你也是時候報答師父了……”
段海融幽幽地說著,整個人如怪物般血肉蠕動,竟將玉凌包裹了進去。
這一副畫面恐怖到無法形容,哪怕玉凌明知道自己是個局外人,也依舊感到強烈的反胃和惡心,但他更想知道的是,難道當年的趙瀾就這樣被他的師父吞噬了?落得如此冤枉的死法?
“小師弟,我來找你……這、這是……師父你……”
遠處忽然傳來伍晴震驚的聲音,他原本想來找趙瀾傾訴一下煩惱,結(jié)果卻不小心撞見了如此驚人的一幕。
他所敬重的師尊,正牢牢禁錮著他的小師弟,兩人的身體已經(jīng)融合了一半,像是一個膨脹的肉球,這樣的情景任誰看了都會做噩夢。
“伍晴,沒你的事,趙瀾這不孝之徒竟想暗害我,今天我非得清理師門不可!”段海融的聲音悶悶地傳出,他緊張地加快了融合的速度,生怕伍晴中途打斷他。
“不、不可能……小師弟……”伍晴睜大了眼睛,整個人都有些恍惚。
玉凌幾乎無法動彈,只能勉強偏頭,看了伍晴一眼。
就是這一眼,讓伍晴恢復了清醒,他渾身顫抖了一下,終于咬咬牙沖了過來。
“伍晴!你如果還當我是你的師尊,就別過來!你要是打斷我,我和你小師弟都會死!”段海融大叫道。
伍晴身子一僵,臉上露出極致的悲哀神色。
他的腳步越來越艱難,越來越緩慢,可終究還是走到了兩人身邊。
不等段海融再開口,伍晴已經(jīng)毅然決然一掌落下,落在這臃腫的肉球上。
“轟!”
血肉四濺,一片淋漓。
段海融發(fā)出凄厲的慘叫,身形被強制抽離出來,滾落在一旁,很快便只剩下了微弱的氣息。
玉凌的意識雖然還算清醒,但也虛弱得沒有一絲力氣,只能看著伍晴不斷落淚。
“我、好、恨……”段海融死死地瞪圓了雙眼,怨毒地吐出三個字后,渾身猛地一抽,便斷絕了最后的生機。
“師父……”伍晴噗通一聲跪倒下來,像個孩童般無助地大哭出聲。
“小師弟,師父他怎么會變成這樣,我們?yōu)槭裁床荒芎煤玫摹蔽榍绱舸舻赝魏H诘氖w,惶惑而哽咽地道。
玉凌終于恢復了一點力氣,勉強站起身來到伍晴身畔,輕聲道:“大師兄,有些事不是你想改變就能改變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考量和算盤,你永遠無法控制別人的想法,就連自己的命運……也很難去把握?!?p> 伍晴茫然地抬起頭,仿佛失了魂魄。
玉凌將他拉起來,正色道:“如今天穴宗正值危急存亡之時,大師兄貴為宗主,不該再陷于這些私事,你一直都是我的榜樣,現(xiàn)在正是需要你扛起責任,去守護宗門的時候,所有人……都在等著你?!?p> 伍晴的眸中漸漸浮現(xiàn)出一抹神采,他有些慚愧地道:“小師弟,是我太脆弱了……”
“不,我知道大師兄是重恩的人,可你是為了救我才不得已而為之,師父他……因為修為跌境,早已經(jīng)變了,我相信這些年……你應該也感覺得到。你欠他的恩情,這幾年已經(jīng)用各種方式還清了,不需要再愧疚什么?!庇窳璧馈?p> 伍晴嗯了一聲,雖然情緒仍有些低落,但已不再是那副悲傷迷惘的模樣。
他默默地將段海融葬下,對著墳包發(fā)了會兒呆,這才低聲說道:“小師弟,那我先走了?!?p> 玉凌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道宇星系那邊不允許無涯出現(xiàn)混沌境的高手,所以唐宗主才會遠去避難,但他們恐怕依舊不會放心,估計還會派使者過來……”
“欺人太甚!他們非要把宗主逼死不可嗎!”伍晴滿面怒色。
“大師兄……如果道宇星系真的來人,你千萬不要跟他們正面起沖突,否則天穴宗必有大劫?!庇窳桦m然知道歷史不可更改,但在這個類似幻境的世界中,他還是會努力去彌補趙瀾的遺憾。
畢竟,這是他答應了別人的事情。
“我……可是師弟,與其茍且偷生地窩囊度日,我寧可站著死去!”伍晴咬牙道。
“但是你不僅僅是你自己,你還是一宗宗主,你要為整個天穴宗著想。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不好受,可現(xiàn)在實力不如人,唐宗主也唯有隱忍,只有活下去,我們才有反擊的希望。大師兄,以你的天資……我相信再給你十年二十年,你也能站到唐宗主的高度。”玉凌勸道。
伍晴不禁沉默下來,心力憔悴地道:“我知道了,讓我再想想……”
他剛整理好衣袍和散亂的發(fā)髻,一名弟子就慌慌張張地沖了過來:“不好了!宗、宗主,道宇星系來人,咄咄逼人地質(zhì)問前宗主的下落,長老們一忍再忍,可他們實在太過分了!后來,大家不知怎地打了起來,我們好多弟子都被殺了,伍、伍寅師弟也……”
“你說什么?!伍寅怎么了?”伍晴的呼吸驟然急促,眼中立即浮現(xiàn)出無邊血色。
那是他的親弟弟,唯一的弟弟,他如何也不能接受這樣的結(jié)果。
“他、他死了……”那名弟子顫聲道。
伍晴忽然感覺大腦一片空白,踉踉蹌蹌地退后兩步,嘴唇哆嗦著,竟是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玉凌連忙扶住伍晴,也是一陣久久的沉默。
他知道,伍晴無論如何也不會再選擇隱忍了,天穴宗被覆滅的命運,即便在幻境中也無法去更改。
只是……趙瀾的最后一件憾事,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