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點點,清風拂面,孫之陽獨自站在一個小攤位旁,猶豫的來回走著。身邊的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不停的替換,只有他一直在原處徘徊。
他和所有情竇初開的人一樣,對愛情既向往又不安。他想見她,想和她說上幾句話。哪怕是問安,哪怕是不痛不癢的寒暄。他一直壓抑著這種想要見她的渴望,用一千個一萬個理由說服自己。冷靜下來,冷靜下來!可是卻難以控制自己的心。于是為了自己這種不理智的行為,找著各種理由。最后他慢慢的平靜,因為他確定自己不過是想要征服,沒有誰可以忽略他,可是她忽略了。在茶肆看到自己時失望的神情,是一種宣戰(zhàn)。是來降伏她的,除了對征服的渴望,沒有冒昧來見她的理由,沒有理由。
“公子買點花生吧!”攤位后面坐在地上的老婦人輕聲的說著。
孫之陽醒覺過來,看著那破衣寒衫的老婦,望了眼筐中顆顆飽滿的花生,走上前給她幾文錢。
老婦人麻利的為他包好一包花生,慈愛的說道:“公子是在等人吧?我看你在這走來走去的,也許你的朋友有事不會來了。太晚了,還是早點回去吧!”
孫之陽自我嘲諷的冷笑,回望了一眼李毅住的客棧。李毅的房間一直沒有亮燈,她應該不在,出去了。如果讓她看到自己這么滑稽的在這徘徊,簡直是恥辱。不過是個冒冒失失不懂得保護自己的笨女人。何必這么在意!
他接過了花生,恢復了以往的冷漠,冰冷的心重新籠上了蕭殺之氣??梢哉瓶匾磺械淖孕?,讓他顯得孤傲不遜。
稀少的行人,趕著回家的小販,變得空蕩的街道,他身影被月光拉的斜長,孤單單,一個人沿著街走著。
拐過一個路口,是一條狹窄的小路,這小路一邊是本地最好的酒家,一邊是個富商的宅子。兩面長長的圍墻,讓小路顯得昏暗,陰冷。
轉(zhuǎn)過路口不久,身后便有腳步聲傳來,越靠越近,越跟越緊。他警覺的細聽著對方的每個聲音,料定這個人是在故意尾隨自己,在這狹窄的小道里,想要解決一個并不高明的賊人對他來說輕而易舉。
他假裝未覺,等著對方靠近,隨著那人的接近,一股特殊的暗香在空氣中蔓延,還帶著濃濃的酒氣,那暗香的味道有些熟悉,讓他第一次猶豫,不敢輕易出手。
“孫之陽”輕脆的聲音。
他回過頭,是李毅,不知喝了多少酒,臉上染上兩片紅霞??粗麥厝岬男χ鹛鸬?,癡癡的。
“怎么喝了很多酒?”他不悅的問,酒后的她有種難以掩飾的嫵媚,美麗的像是初開的海棠,這美麗不只屬于自己,便是過錯,是她的錯。
她大著舌頭,言語不清的說道:“和泰和府的一些官員喝的,不知道為什么這些人突然都冒了出來。爭著搶著和我喝酒,我實在是挺不住了,假裝不行了,才逃了出來?!?p> 他聽的有些惱,不知道為什么便讓人灌了這么多酒,一個人在街上亂晃。
“你一個人,屬下呢?”
李毅腳下不穩(wěn),晃了一晃,指了指后面說道:“在后面,我看到你,想和你打個招呼,沒有讓他們跟來?!?p> 他冷著臉,“招呼打完了,你快回去吧!以為泰和府很太平嗎?”
“之陽兄是不是有話和我說?”
孫之陽心頭一驚,火氣頓消,心跳莫名的快了半拍,他不知道她怎么看出自己的心思,自己又該如何對她說,說自己喜歡她,說讓她做自己的女人嗎?
李毅側(cè)目掃了一眼身后,眼中光芒閃動,像是只狡猾的小狐貍,壓低聲音問道:“之陽兄在茶肆好像是有話要說,似乎又不方便直言。難道是李家要有什么劫數(shù)嗎?或者是李毅有什么劫數(shù)?”
他瞇著眼睛看著眼前的李毅,她竟然是裝醉,自己突然笨到?jīng)]有看出她是裝醉!還真是只狡猾的小狐貍。這樣的她讓他安心,又不免有所警惕。她是女扮男裝繼承世襲官位的州牧大人,是用五千人馬制約胡鶴,私自放糧賑災,暗中查抄商家存糧的李毅。和她談什么才會讓她注意到自己,讓她主動走近自己,慢慢被自己掌握。
“劫數(shù)?我可不是能掐會算的奇人,不能看透別人的命運,也參不透別人的生死?!?p> “不過想來之陽兄作為搖酒仙的徒弟,還是有過人之處吧?”
“我沒有什么過人之處,只不過知道的事情比別人多些,看事情比常人透徹些,處理事情比別人果決些而已!”
李毅狡黠一笑,這些對她來說就夠了。開始她只是有些擔心,這個孫之陽說的如果是真的。那自己該怎么辦?可是后來又覺得有些可笑,無緣無故怎么會把她這么一個遠在平金的州牧調(diào)進京城呢?
不過泰和府這些官員突然都出現(xiàn)了,和她稱兄道弟的,請她一個小州牧喝酒。她便知道麻煩來了,官場上的人都是消息靈通的墻頭草。他們每一個神情,做的任何一件事都不會是無緣無故的。一定是聽到了什么風聲,才會有這種反常的反應。
這讓她覺得十分不安,想要找個人打聽一下,泰和府又沒有什么親近的人。想要和自己的屬下商量,這些人在戰(zhàn)場上一個個如狼似虎神勇無比,要在官場上,那都是白給的小鳥,哪會耍什么心計,只有自投羅網(wǎng)的份啦。
心里憂郁,她應付一陣,然后假裝酒醉,逃了出來。恰巧看到了孫之陽拐進了一邊的胡同。便如見救星般留下屬下趕快跟了進來。這個人是搖酒仙的徒弟,就算沒有奇能,也定有過人之處。會調(diào)進京城為官,還是從他口中聽說的,說不定他知道些什么?即使不知道兩人沒有什么利益沖突,他見多識廣,讓他幫忙分析一下自己的處境未來形勢也不錯。說不定還會得到些有用的東西。
李毅看了一下左右,親近的拉著孫之陽坐到了一邊的橫石上。
虛心的說道:“之陽兄有這些便是能人了,不瞞之陽兄,小弟雖為平金州牧,不過官場之事并不精通,還望之陽兄能夠不吝賜教,給小弟指條明路??!”
“賢弟過謙了,不久賢弟便可調(diào)入京城為官,還有何苦惱的呢?”
她為難的看了他一眼,干笑兩聲道:“也許在別人眼中能夠到京城為官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但在我看來,那可是鬼門關(guān),還是不去為妙!”
他凝視著她的眼睛,那黑白分明的眸子,暗藏著不能言明的苦楚哀愁,眼波漣漣,讓人心生憐愛。墨綠色的方巾束起烏黑的秀發(fā),雖是男子的發(fā)式,卻掩飾不住清新淡雅的優(yōu)美。
他們并肩而坐,隔著薄薄的衣袖,能夠感受到她的體溫。鼻端是她身上的獨有的暗香,摻雜微醺的酒氣,令人心猿意馬。
他咽著口水,低著頭,掩飾自己的異樣。打開了那包花生,一個一個輕輕剝著,把那一粒粒紅通通的花生放在長襟上,聚成越來越高的小山。
“你覺得京城是鬼門關(guān)嗎?我倒覺得平金才是你的死地,不但需離開,而且是越早越好。”
“怎么?在平金我手中有五千人馬,可是一旦到了京城,我手中的兵馬一定會被朝廷收回,到時我豈不是只能任人宰割?”
“我們先不說這五千兵馬之事,單說平金和京城哪里才是安全地。平金因為封城鬧糧荒,賢弟以百姓為重,私自放糧賑災。雖然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讓平金官員不敢上報此事,不過那只是一時,天下沒有不通風的墻,這件事早晚會被朝廷知道。
平金官員豈會等到朝廷暗中知道后,陪賢弟一起受過。他們一定為了自己的后路,想方設(shè)法去除賢弟設(shè)置的障礙,打消他們的顧忌,然后上報此事,將自己撇清。到時朝廷追究下來,賢弟打算如何?”
“上京城之后,讓朝廷知道了此事,不是死的更快嗎?”
“賢弟回到平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應該是上報放糧賑災之事,把災情說的越重越好,但是所需救濟要按實際所需上報。這樣便會讓人認為災情嚴重,刻不容緩,賢弟此舉也是權(quán)益之計。其他封城州縣的情況并不比你好,因為沒有賑災情況應該更糟。他們也會把災情說的比實際嚴重的多的多。為了從中撈些好處,上報的賑災所需一定甚重。
同為封城州縣,賢弟索要的少,他們索要的多。明眼人一比較,自然會知道是因為賢弟作了明智之舉,賑災所致。朝廷到時為了多減去其他州縣索要的賑災銀兩,定會對賢弟賑災之舉大加褒獎,來讓其他官員明白,災情重是他們辦事不利。索要銀兩越多的人越是無能之輩,其他州縣自然不敢肆意開價定會有所收斂?!?p> 李毅聽的興奮不已,擊掌道:“甚妙,甚妙。這樣我就沒有什么好擔心的了,這件事解決了,之陽兄還認為我不易呆在平金嗎?”
孫之陽沒有抬頭,接著說道:“這不過是個小麻煩,平金不易于你,不是因為這些瑣事,而是因為平金的地理位置。平金是邊塞,外有布克爾族六部,西南又有靠打劫布克爾族和大周邊塞維生的響馬悍匪,北面有加金小國。
這幾年布克爾族各部內(nèi)亂,無暇打大周的主意,不過去年開始布克爾族各部因為多黑白災害,達成協(xié)議已經(jīng)停戰(zhàn)。有些部落為了生計一定會來大周打草谷,這次來不會單單是搶些東西那么簡單。及有可能會占領(lǐng)城池,以此為要挾,向大周大肆勒索。
他們也知道如今的大周是內(nèi)患頗多,不少藩王都在打著自己的算盤,反了的,沒有反的都是各懷心事,一旦戰(zhàn)事一起趁機作亂的人就夠朝廷應付的。朝廷害怕打仗,打不得,也打不起。
賢弟在平金處在風頭浪尖上,又能打的起嗎?一旦開戰(zhàn),不管是和誰打,最先迎敵的一定是平金州。平金胡鶴手中有兩萬兵馬,賢弟手中有五千兵馬。按理說如果朝廷撥來的糧草及時,這兩萬五千人馬死守平金,抵外虜還是可為的。但朝中各個勢力互相牽制,多為自己考慮,又有幾人真的擔心御敵之事。糧草不能及時供應,賢弟又該如何帶兵打仗?即使糧草及時,胡鶴與賢弟又是同心同德,能夠患難與共嘛?難道他就不會被其他人收買,趁機起兵造反嘛?”
李毅聽的是一身冷汗,晚風吹過,不禁激靈靈打了個寒戰(zhàn),緊握的雙拳死力的攥緊,指尖深陷肉中也渾然未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