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亡之前的惶恐不安;敵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身份未明的敵人。
風從原野上刮過,夾雜著植物的碎屑打在柳蔚藍的臉上。洛月看柳蔚藍全身緊繃,寒毛豎立如陷入驚恐中的兔子,“需要我做什么嗎?”
有淡淡的呼吸聲,有衣物高速劃破空氣的聲音,一個極淡的男聲,“不想死的話,放下手中那個男人,滾!”
柳蔚藍的眼睛轉向聲音來的方向,片刻后放松身體,淡淡道,“想不到閣下居然如此藏頭露尾!”
“我也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柳門門主會偷偷摸摸潛入別人的領地,不告而取!”
洛月馬上移到柳蔚藍身后,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取笑道,“主人,我可不想第一次出遠門就尸骨無存!”
“放心!”柳蔚藍的眼睛盯住遠處的某一點,“他來了!”
蒙蒙的煙霧中,仿佛太陽破開云層,一個全身罩在黑色披風中的影子出現(xiàn),那人足尖點在植物葉片上,下巴高高仰起,“不要讓我說第三遍。”
柳蔚藍笑,“我不會影響你的任何計劃?!?p> 男子伸出右手食指,白生生的手指如玉石一般散發(fā)柔和的光澤,“第三次……”男子艷紅的嘴唇輕輕開啟,最后一個滾字就要落地。
柳蔚藍往前走兩步,“風家牧場發(fā)了帖子,要求織女星有名有姓的穹廬人都去參加大會,如果你不嫌棄,我們可以結伴而行?!?p> “蔚藍!”洛月無奈地叫了一聲,這不是結交朋友的時刻。
男子纖細的手指慢慢曲起來,“看來柳門主已經(jīng)做了決定,那么我也就只有用武力來維護領地的尊嚴。”
柳蔚藍緊緊盯住男子的手,“前幾年我也如你這般閉關,跟外界完全斷絕了聯(lián)系,最近出去走了一趟卻發(fā)現(xiàn)一些很有趣的事情。如果我的記憶沒有出錯的話,穹廬人從出生開始的記憶就是,穹廬人的鑰匙,任何普通人是無法開啟使用的?!?p> “你想說什么?”男子輕聲溫柔地問,仿佛對待最親愛的情人,原本肅殺的聲音變得軟糯,可這種柔里卻有壓抑的怒氣,如果柳蔚藍給出的理由不足以平息,那么接下來將是最猛烈的攻擊。
“搖光的某一個族系被滅絕,鑰匙遺落在民間,一個女子得到了,那東西開啟了!”
安靜,只聽得到風聲的安靜。
柳蔚藍手心捏了一把汗,柳門本就不是戰(zhàn)斗的族系,最擅長的不過時跟植物的溝通交流,遇上這種身份不明有強烈惡意的穹廬人基本上是沒有勝算。
“是什么?”
“傳說中光明女神的圣劍!”
男子雙腳落地,一步一步走近柳蔚藍,走到丈外的時候伸手指昏迷不醒的王先生,“他不能離開!”
“他的師長希望在死前能見他最后一面。”柳蔚藍雙眼微亮,想看清楚男人隱藏在披風下面的面容,“一位快兩百歲的老人,日子不多了?!?p> 男子輕笑一聲,指著周圍無數(shù)的作物,“你是希望在此情況下的我,還有同情心?”
“我只能說,很遺憾!”柳蔚藍嘆氣,“希望有能幫上忙的地方?!?p> “風家發(fā)帖子,為了什么?”
“疾病的控制出了問題,有人試圖將問題的中心引導向基因作物,風家希望穹廬人能統(tǒng)一態(tài)度抬高自然食品的價格,爭取穹廬人應該有的社會地位?!?p> “錯,是更好地為權貴服務!”男子仰頭,一點點黑色的碎發(fā)從披風里露出來,“你的決定呢?”
柳蔚藍一笑,“你看,半路上我來這個地方賺外快了,很好地表達了自己的意愿?!?p> “現(xiàn)在還不能放他走。”男子笑,“再過三天!”
柳蔚藍右手慢慢摸上老銀手鐲,手中扣住一把軟劍,“沒有任何余地?”
“是的!”
柳蔚藍的軟劍暴漲,一道銀光激射而出,男子快速后退,柳蔚藍轉頭道,“你先走,我會跟上去的?!?p> 洛月看看柳蔚藍的臉,抓起王先生跑向地道口。
男子暴怒,揚起披風打開銀光,身體周圍的泥土和植物碎屑漫天飛舞。柳蔚藍上前纏斗,“想必你的計劃非常耗費力量,你也舍不得浪費在我身上,而我也不是擅長戰(zhàn)斗的人,不如休戰(zhàn)?”
男子手如閃電,兩個指頭夾住柳蔚藍的軟劍,柳蔚藍停下手,“還要打嗎?”
男子用力扯開柳蔚藍,身形如影子一般飄香洛月,柳蔚藍追上去,甩出一根艷紅色的繩子,繩子如活物般纏繞在男子腿上,一步也不能上前。
柳蔚藍咬開舌尖,一口鮮血噴在軟劍上,劍光四射絢爛如朝霞,“還要打嗎?”
男子冷冷哼了一聲,拳頭握緊又松開。
柳蔚藍瞇眼看洛月的影子消失在門的那邊,頭也不回,心頭松了一下,卻也痛了一下,真的是絕情的洛月呢,居然連頭也不回一下。
“好了,只要你不攻擊我,我便放開你!”柳蔚藍商量道。
男子伸出玉白的手指,沾了一點點空氣中飄散的柳蔚藍的鮮血,慢慢伸到口中,舌頭輕輕舔了一下。
柳蔚藍臉紅了一紅,馬上笑,“味道還好?”
男子陰深深轉頭,“沒有記憶中的香甜,看來柳門一代不如一代了!”
“想必你是某個認識我家長輩的老前輩了,既然是舊人,那就請前輩原諒我這一次吧,我下次再不敢了!”柳蔚藍不敢保證自己能支持多久,只能盡量拖延時間。
“還有三分鐘,不著急!”男子好整以暇地等待,“你的力量在衰竭,為什么呢?”
柳蔚藍苦笑,“前輩看出來了?”
“何必呢?人類都是忘恩負義得寸進尺的東西,今天說需要幾片樹葉來取暖,明天就想要干燥芳香的木材;今天剛剛能填飽肚子,明天就想要滿漢全席。我的領地從城門處的荒地,一直退縮,縮到如今只剩下一個小小的木頭房子,我的尊嚴被冒犯了,卻找不到一條法律來維護?!蹦凶友鲱^看陰沉沉的天空,“世界上的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角色,有好人就有壞人,有父親就有母親,有上位者就有下位者,有食素者就有食葷者,而我給自己的位置是,裁決者!”
“你看,多美妙的循環(huán)!”男子沖柳蔚藍微笑,“用自己的生命去維持那些種植場實在愚蠢,讓人類活得更好他們不會反省,只有痛!”
柳蔚藍額頭冷汗直冒,男子的力量一直在抗拒紅繩,而她根本無法同時控制紅繩和軟劍。她手心捏了一個藥瓶,如果到最后只有嘗試那個東西了。
男子溫柔地撫mo纏繞自己大腿的紅繩,“當年你母親經(jīng)過這里,覺得荒野的草很不錯,我采集了許多柔韌的茅草送給她,她編織了一條繩子求水家的人做成了武器當做給滿月的女兒的禮物?!?p> 柳蔚藍心頭一悶,只見那男子隨手一揮,紅繩子便軟綿綿落在地上。
“你是打不過我的,小丫頭,好好睡一覺吧!”男子伸手撫在柳蔚藍太陽穴上,柳蔚藍躲避不及,朦朧中看見那男子慢慢走向通道口。
柳蔚藍用軟劍在自己手上割了一道口子,痛能讓自己清醒一些,她踉蹌上前,劍光攔住男子,她笑一笑,“我可不能讓你追上去,你會殺了他吧?”
男子偏頭,“是的,最近我非常不能忍受冒犯我的人,怎么,那個奴隸是你什么重要的人嗎?”
“可以說是伴侶吧!”柳蔚藍抹一抹手臂上的鮮血,“前輩如果要過去,可以先殺了我!”
“你手心里是什么東西呢?”
柳蔚藍燦爛一笑,“前輩可以試一試!”
“雇主給了你多少錢呢?”
“主要是我得找一個借口不參加風家的大會!”柳蔚藍看劍光消散在空氣中成一個個的小光點,那些光點沾染在男子的披風上,柳蔚藍滿意地笑起來,放心地暈過去。
男子冷漠地看柳蔚藍暈倒在地上,軟劍縮回手鐲中,一個小小的藥瓶子滾落出來。
“真是麻煩!”男子不耐煩地走上前,蹲下,揭開披風的帽子,露出一張亦男亦女的臉來,白皙的皮膚,紅潤的嘴唇,水汪汪的大眼睛,“咱們打一個賭吧,如果你那個奴隸伴侶就這樣一去不回了,你就留在這里陪我這個老頭子吧!如果他回來了,就用他的命來換你的命好了!”
柳蔚藍昏迷中,無聲。
“嗯,你沒反對,那就是同意了!”男子笑,這一笑如春風,他抱起柳蔚藍奔跑在原野中,“你就好好地看著我怎么裁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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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蔚藍是被藥材的香味給熏醒的,她張開眼睛,謹慎地摸了摸身下柔軟的床墊,瞇眼看屋子周圍的環(huán)境。
“醒了就過來喝藥!”
柳蔚藍起身,摸摸胳膊上被包扎好的傷口。
窗戶大開,窗外的樹木在風中沙沙作響,搖擺的樹影,錯落的的花朵。
“懸石前輩!”
“終于想起我的名字了!”男子笑著,一只裝滿藥湯的碗從窗戶邊懸空飄進來,柳蔚藍伸手接了,皺眉看看藥湯,還是一口氣喝干。
懸石攏住披風走進房間,坐在凳子上,溫柔地看窗戶外面廣闊的田野,“很快這里就會恢復成原來的樣子了!”
“原來的那些守林人呢?”柳蔚藍還記得自己小時候路過這里,綿延起伏的樹海,樹海里一間一間的樹屋,守林人們快活地在樹木之間跳躍。
“無樹可守,都打發(fā)走了!”懸石懶懶道,“你就留在這里吧!”
柳蔚藍瞇眼看懸石披風上星星點點的小光點,笑道,“不行啊,回去還有事情要忙,多些前輩照顧我這個不懂事的后輩!”
懸石伸手端了杯水,“你昏迷的時候,我切了一下脈,你的資質之差,簡直是柳門的恥辱。再弱的種植族系也能抵抗我半個小時,你居然十分鐘不到!難怪淪落到讓奴隸作為自己伴侶的地步,實在有辱祖宗!”
柳蔚藍放下藥碗,“前輩,我天資不高,不能發(fā)揚柳門,但是至少得將柳門給傳承下去,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位置,不是嗎?”
懸石陰深深笑起來,“你說,那小子會不會回來?”
柳蔚藍起身,“前輩,我要告辭了!”
“走不掉了!”懸石笑,“我剛才又去看了一下那個東西,長勢喜人啊!”
“前輩,收手吧!”柳蔚藍嘆息道,“何必跟自己賭氣?!?p> 懸石自在地喝水,全當聽不見。
遠處傳來車子發(fā)動機的聲音,懸石微笑,“每天都會來鬧一次!”
柳蔚藍打開房間門,遠遠看見一隊隊的工人站在車子上,手里拿著各種工具,嘴巴里喊著口號向這棟年代久遠的小木屋走過來。
“你來看,這才是最有意思的,明明我什么都沒有做,可是他們都把責任算到我身上來了,他們的同類拋棄了他們,我,成為了替罪羊。”
柳蔚藍聽著懸石尖利的笑聲,洛月毫不回頭的背影再一次浮現(xiàn),她轉頭,微微一笑,“我相信洛月一定會回來找我的!”
懸石拍拍手,笑容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