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出來送客,一直站在黃公館門前。
見此情景,急匆匆走了過來。
阿福趕忙迎上前:“黃管家,你快幫著說兩句吧……”
管家滿臉堆笑,對許延麟說道:“蔣小姐是黃公館的客人,要是早來一步,大家也就都認識了……勞煩許翻譯在少佐面前多多美言?!?p> 許延麟沒說話,看了看那位橫眉冷對的蔣小姐,轉(zhuǎn)身去向?qū)暹m山匯報。
蔣小姐嘟囔著:“話都沒得一句,狗漢奸架子還不小……”
管家低聲說道:“可不敢亂講啊,當心禍從口出!”
“他本來就是漢奸,你沒聽到嘛,大家都在罵他呢?!?p> 蔣小姐一臉的不服氣。
“別人能罵,你不能罵……”
“我才不怕呢。”
“這不是怕不怕的問題……”
“好了好了,不說這個了。叔公身體好些了嗎?”
“好著呢,就是……”
話說一半,管家換上一副笑臉。
許延麟朝這邊走了過來。
“許翻譯,少佐咋說?”
“看在黃先生的面子上,少佐就不計較了?!?p> “還得是少佐大人有大量……”
“趕緊把車挪走吧。”
“好好好,馬上挪馬上挪……”
蔣小姐目不斜視,昂首挺胸朝黃公館走去。
司機阿福把車開到路邊。
管家在一旁說道:“阿福,街上這么多人,你怎么能讓蔣小姐開車呢,萬一要是出點事,你負得起責任嗎?”
阿??嘀樥f道:“小姐非要開,我能有啥辦法……”
岡村適山的車隊通過了路口。
一道閃電劃空而過。
雨點噼里啪啦落下。
雨天能見度差,司機放緩了車速。
許延麟漫無目的看著車窗外。
途經(jīng)霞飛路時,一張熟悉的面孔一閃而過。
——是劉振興!
劉振興端著飯盒,站在羅威西餐館屋檐下避雨。
最近一段時間,通過報紙尋人方式,許延麟多次發(fā)出接頭暗號。
地點約在了英租界。
這樣就能避免無法赴約的問題。
然而,劉振興始終未出現(xiàn)。
假如人確實在上海,為什么不來接頭呢?
要說沒看到暗號,一次兩次還算有情可原,太多次就說不過去了。
二十分鐘后。
轎車進入英租界。
岡村適山抬腕看了一眼手表,問許延麟:“許翻譯,你住哪里?”
“三馬路的申江公寓?!?p> “時間也不早了,先送你回去。”
“少佐,這怎么使得……”
“不要推辭了,順路而已。”
“多謝少佐?!?p> “只要忠心替皇軍辦事,我是不會虧待你的……”
岡村適山微笑著說道。
順水人情的小恩小惠。
這也是籠絡(luò)人心的一種手段。
很快,到了申江公寓樓下。
許延麟下了車,轎車疾馳而去。
站在公寓門口,許延麟猶豫著,要不要返回法租界,下這么大的雨,估計劉振興一時半會走不了。
“許先生,這么早就下班了呀?”
娜娜在樓上探身打著招呼。
“哦,下雨沒事做,早一點回來。”
“上來呀,我有事情和你講。”
“好的?!?p> 許延麟邁步進了公寓。
娜娜不經(jīng)意間提醒了他。
剛到家又冒著大雨出去,若是被有心人看到,難免會引來懷疑。
要知道,現(xiàn)在可不比從前。
在佐藤商社上班,基本不會引來太多關(guān)注,憲兵隊就不一樣了,即便只是一名翻譯官,也同樣處在聚光燈下。
況且,自己初來乍到,還沒有完全取得日本人的信任。
一言一行都要加倍小心。
娜娜倚在門旁,擺出撩人的體態(tài)。
“娜娜小姐……”
“進來說!”
娜娜伸手把許延麟拽進房間。
房門隨即嘭的一聲關(guān)上。
鄰居阿姨剛好看到這一幕,撇了撇嘴:“沒一個好東西!”
房間內(nèi),娜娜扯開睡衣扣子,露出白花花一片……
許延麟退了兩步:“你這是干啥……你喝酒了?”
娜娜吃吃的笑道:“你怕什么嘛,難不成,你從來沒碰過女人嗎?”
“娜娜小姐,你冷靜一下……”
“冷靜什么呀,別假正經(jīng)了,哎呦……”
“你沒事吧?”
許延麟遠遠的問道。
“沒事……”
娜娜撲了個空。
她喝多了酒,立足不穩(wěn)摔了一跤。
許延麟轉(zhuǎn)身要走。
娜娜叫道:“你別走!”
“你喝多了,睡一覺就沒事了?!?p> “你陪陪我嘛……”
“………”
“送上門你都不要,我有那么差嗎?”
“………”
“你以為我賤啊,我是看你人還不錯,換做旁人,哼……”
“早點歇著吧?!?p> 沒必要和這個無聊的女人糾纏。
許延麟開門走了出去。
娜娜哼了一聲:“不就是靠上日本人了嘛,有啥了不起!”
許延麟在門外站了一會。
他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勁。
搬進來三個多月,娜娜和自己一直相安無事,今天這是怎么了?
俗話說,事出反常必有妖。
對申江公寓的所有住戶,許延麟暗中都做了一番調(diào)查。
就比如,20號房租客小林豐。
作為日本陸軍第四師團的一名上等兵,小林豐年初剛剛退役。
他本是孤兒,回國也是無親無故,索性留在了中國。
在軍隊服役期間,他屬于后勤兵種,用他自己的話就是,雖然也上過前線,但是從來沒開槍殺過人。
他善于交際,不管對方是哪國人,都能相處的十分融洽。
這樣一個人,對許延麟毫無威脅。
即便他曾經(jīng)是軍人身份。
娜娜性格大大咧咧,在某方面和小林豐頗為相似。
她是松江府沙縣人,家境雖不富裕,但是也勉強過得去。
之所以跑來上海做舞女,主要還是因為虛榮心作祟。
她的夢想是賺一大筆錢,把父母兄弟姐妹接來上海,從此以后錦衣玉食,過上闊太太一般的生活。
至于說,賺錢的方式有失體面。
娜娜并不是很在意。
事實上,她根本瞧不起許延麟。
一個小翻譯能賺幾個錢?
真正入眼的,都是類似佐藤社長那樣的有錢人。
許延麟心里猜測,娜娜剛剛那句“不就是靠上了日本人嘛”,指的絕不是佐藤商社。
按照語境分析,“日本人”指的應該是憲兵隊!
問題是,自己第一天上班,她是怎么知道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