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風(fēng)驟起。
塵土飛揚。
短時間內(nèi),天色也暗了下來。
仿佛置身黑夜一般。
“我這身子骨啊,最怕冷,偏偏怕什么就來什么,唉,我算看明白了,人要是倒霉啊,老天爺都跟你作對,咳咳咳咳咳……”
黃津榮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岡村適山覺得沒必要待下去了,說道:“黃先生,你安心養(yǎng)病,我就不打擾了。”
黃津榮顫顫巍巍站起身:“少佐慢走,咳咳咳……”
“留步!”
岡村適山起身朝門口走去。
管家先一步去開門。
房門一開,風(fēng)沙撲面而來。
為了展現(xiàn)軍人氣概,岡村適山泰然自若,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許延麟目光一瞥,遮擋牌匾的紅布被風(fēng)吹起又落下,露出了落款后面的幾個字:……中正敬贈,於民國二十四年秋。
他這才明白,黃津榮換客廳的用意。
若是被岡村適山看到,很難說會怎么想,通敵的帽子扣過來,對黃津榮來說也是難纏的事情。
政府元首贈送的禮物,對任何人都是莫大的榮耀,只要沒到萬不得已,黃津榮當(dāng)然不肯摘下牌匾。
……
黃金大戲院門前。
人群越聚越多。
事實上,話劇《怒吼吧,中國》,本身和日本人沒有任何關(guān)系。
劇情大意是:1924年6月,英軍嘉禾號軍艦停泊在長江,軍艦上一個美籍商人搭乘小船上岸,因渡資與船夫發(fā)生爭執(zhí),商人不慎失足落水淹死。
嘉禾號艦長下了最后通牒,要求當(dāng)?shù)卣⒓淳胁渡媸麓颍?dāng)眾處以極刑。
由于船夫已逃走,當(dāng)?shù)毓賳T拍腦門想出了一個“好辦法”,連夜在碼頭工人中抽簽,中簽者頂罪逃走的船夫。
行刑時,群情激憤,引發(fā)暴動。
為此,嘉禾號炮轟縣城,造成了大量平民死亡。
劇本作者是一名蘇廉劇作家,靈感源自1926年萬縣慘案。
那名青年學(xué)生望文生義,想當(dāng)然的認(rèn)為是抗戰(zhàn)題材劇。
老百姓也是借此發(fā)泄情緒,國家遭到入侵,但凡還有一點血性,沒可能當(dāng)做什么都沒發(fā)生。
人群幾乎占據(jù)了半條街。
岡村適山對司機說道:“正常行駛,不用管那些瘋子!”
司機心領(lǐng)神會,加速穿過路口。
一個正在喊口號的男子躲避不及,嘭的一聲被撞倒在地。
車?yán)锏膶暹m山哈哈大笑:“愚蠢的家伙,為什么不躲開呢?”
眾人圍攏上前,查看傷者的情況。
那名青年學(xué)生快步走了過來,伸手敲了敲車窗。
許延麟搖下車窗,問道:“什么事?”
青年學(xué)生回手一指:“什么事?你們撞了人沒看到嗎?”
許延麟語氣平靜的說道:“我們正常行駛,是他自己不小心?!?p> 青年學(xué)生一臉的不可思議:“你、你說的是人話嗎?”
許延麟沒理他,對司機說道:“開車?!?p> 青年學(xué)生攔在車頭,大聲說道:“你們不能走!”
許延麟探出車窗,目視著一臉倔強和不屈服的青年,冷冷的說道:“要是活得不耐煩了,你就只管站著別動!”
岡村適山說道:“他要是不躲,就直接撞過去!”
青年學(xué)生這才注意到,車?yán)锞尤蛔粋€日軍少佐,他同時也明白了,許延麟是一名翻譯官。
被撞者身上多處擦傷,好在沒傷及筋骨,眼見車?yán)锸且幻毡拒姽?,趕忙對周圍人說道:“算了算了,我沒事,讓他們走吧。”
事主息事寧人,眾人也不好再說什么。
他們也都明白,被撞者不想惹麻煩。
三輛轎車在人群中依次穿過。
青年學(xué)生雙拳緊握,沖著車尾啐了一口:“狗漢奸!”
眾人也七嘴八舌跟著罵起來。
聽著身后的謾罵聲,許延麟心中唯有苦笑。
忽然,一輛黑色轎車斜刺里沖了出來。
與此同時,車內(nèi)傳來一個女人高八度的驚呼聲:“躲開躲開!”
岡村適山的司機猛打方向盤,堪堪避開了撞擊。
車輪摩擦路面發(fā)出刺耳的剎車聲。
兩輛車交叉停在馬路中間。
警衛(wèi)車立刻停下,特工組的便衣憲兵舉槍圍了上來。
岡村適山也吃驚不小,掏出手槍緊張的注視著車外。
許延麟注意到,撞過來的是一輛斯蒂龐克牌小轎車。
現(xiàn)如今的上海,堪稱是萬國汽車博覽會,無論是左舵的美果車,還是右舵的法國車,應(yīng)有盡有。
別克、福特、林肯、雪佛萊、斯蒂龐克、道奇、萊納托、雪鐵龍、奔馳、奧斯汀、勞斯萊斯等等。
這其中,最豪華的當(dāng)屬八缸七座的林肯轎車,其次就是斯蒂龐克牌轎車,這種檔次的轎車,基本都是政府要員乘坐。
動輒上萬塊的價錢,能買得起最便宜的福特T型車就不錯了。
還別說是普通官員,就連時任云貴省主席的周西成,乘坐的也不過是一輛福特T型敞篷車。
即便在巨商富賈云集的上海,斯蒂龐克牌轎車也屈指可數(shù)。
一般來說,反抗組織采取行動時,不太可能使用這么扎眼的車。
這時,斯蒂龐克轎車副駕駛車門一開,一個中年男子高舉雙手下了車,連聲說道:“別誤會別誤會,小姐剛學(xué)會開車,錯把油門當(dāng)剎車了……”
聽過了翻譯,岡村適山說道:“許翻譯,去問問怎么回事?!?p> “是?!?p> 許延麟下了車。
邁步來到斯蒂龐克轎車近前。
憲兵們保持警惕,并沒有放下槍。
斯蒂龐克駕駛室車門一開,一個頭戴白色寬邊禮帽,身穿淡黃色洋裝套裙,模樣嬌憨俊俏的姑娘從車?yán)锉牧顺鰜怼?p> 之所以蹦出來,是因為她的一只高跟鞋夾在離合器和油門之間。
姑娘手扶著車門,對中年男子嚷道:“阿福,我的鞋子!”
名叫阿福的中年男子趕忙鉆進車?yán)?,把高跟鞋拿出來,小跑著繞過車頭,把鞋子輕輕放在姑娘腳下。
姑娘一邊穿鞋一邊對許延麟怒目而視。
許延麟說道:“不會開車就別開,萬幸沒出什么大事……”
姑娘怒道:“都怪你!”
許延麟愣?。骸肮治遥俊?p> “不怪你怪誰?那些人喊你狗漢奸,我光顧著看熱鬧了,沒留神踩到了油門!”
姑娘振振有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