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你什么時候到的?”哭了有一會兒,我好不容易安穩(wěn)了情緒,對品月師兄道。
“剛到,爹也到了,在前廳坐著,我先來看看你,沒想到正好撞見有人向你表達愛意,來的可真不是時候啊?!彼麕е唤z戲謔看著我,直到我不好意思的轉(zhuǎn)過臉去。
“對了,他剛才說你跟九皇子訂親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我沒想到品月師兄連這個也聽到了,有些驚訝,又有些不好意思,但是還是點點頭,“是,是真的?!闭l知道話說完了,半天竟沒有動靜。
我詫異的抬頭看向他,只見品月師兄一臉失落的看著我,見我抬頭,趕緊又笑了笑道:“那和剛才那個男子想比,你更傾心哪一個?”
我想也不想,便搖頭道:“他們兩個我都不想選,一個是皇親貴胄,一個是世家大族,跟著他們我就不能自由自在的行醫(yī)了?!备吩聨熜衷谝黄鹣嗵幎嗄辏以缫蚜晳T不對他隱藏想法,因此他問,我就直接說出了自己的心里話。
品月師兄聽完我的話,眼神一瞬間變得閃亮起來,表情豐富的讓我有些奇怪。“那你可有向姑母提過?”
我點點頭,“當然提過,但是有什么用?爹娘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人家,連信物都交換了,只等九皇子回來提親了。”
品月師兄聽完我的話,抿著唇不再言語,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我有些奇怪的看著他,“師兄,你怎么了?有什么事情么?”
“沒什么,”品月師兄悶聲回了一句,停頓半晌,突然又說道:“師妹,其實……我有事情要跟你說。”
我微微好奇的抬頭,“什么事?”
品月師兄皺了皺眉,低聲道:“戰(zhàn)爭已經(jīng)結(jié)束,九皇子他……已經(jīng)在回朝途中了。”
剛聽完這話,我便愣住了。什么意思?蕭祁就要回京了?想了想,反應(yīng)過來,難怪師父和師兄這么快就回來了,我還在奇怪軍營的紀律怎么這么講人情,居然還給請假?原來是戰(zhàn)事結(jié)束了。
“那他大概多久能到京城?”沒想到,真的到了這一天,我居然一點也沒有慌張的感覺,還能這么鎮(zhèn)定問這個問題,真是奇怪。
“慢則一月,快則半月。”品月師兄道。
我點點頭,沒有說話。
正在想著,又聽見芙兒大呼小叫的聲音傳來,“小姐,小姐,老爺叫你過去呢。”可能是看到了品月師兄,她又趕緊斯文了許多,放慢了腳步,走到我跟前輕聲細語的說道:“小姐,老爺請你去前廳呢,儀式就要開始了?!?p> 我無奈的嘆口氣,暫且放下那些煩人的事,沖品月師兄擺擺手,“走吧,師兄。”
品月師兄點點頭,忽略掉一旁花癡芙兒熾熱的眼神,與我并排朝前廳走去。
到了前廳,果然有許多大大小小的官員在,還有許多是爹商場上往來的生意之交。一個司儀模樣的人正在有模有樣的讀著什么“有女初成,謹順恭德”之類的話。
爹和娘坐在主位上,左方上首坐著一年不見的師父,因為今天主角是我,作為師父的他,坐在了僅次于主位的位置上??匆娢?,他沖我微微點了點頭。果然是我那仙人般的師父啊,這么長時間沒見,居然給我個這么平淡的眼神。
右方上首則坐著大嫂司馬青兒的父親——太傅司馬大人,雖然沒有實權(quán),但貴為帝師,坐在右首也是應(yīng)該。
再四下看了看,師父下面第二個位置居然坐了一個我一次也沒見過的人。一身玄色官袍,頭束金冠,五十開外的模樣,留著長長的胡須,狹長的眼睛目露精光。
八哥不知道從什么地方湊過來,小聲在我耳邊道:“這個就是左相劉承志,害的君君家破人亡的晉城城守劉淮就是他的親侄兒?!?p> 我這才恍然大悟,不解的低聲問八哥:“他怎么會來這里?爹怎么會請這種人來?”
八哥撇撇嘴,一臉鄙夷的道:“是他自己要來的,我們總不能關(guān)上門不讓人家進來吧?”
我心中詫異,當朝左相居然會親自來這里觀禮,實在叫人匪夷所思。而且奇怪的是,我居然沒看見段治的身影。
沒多久,司儀讀完了枯燥的恭維之詞,爹朝我招招手,示意我過去。我只好邁著最淑女的步伐緩緩走到他跟前站定。剛剛我是在角落里站著,還沒什么人注意?,F(xiàn)在一走到眾人眼前,大家都有些驚艷。四周不斷傳出的贊嘆聲印證著這點。其實,這也在預(yù)料之中,今天芙兒一大早就把我拉起來裝扮了一番,料想怎么著也不會差了去。
娘起身從懷里拿出一支玉簪,走到我跟前,示意我矮矮身子。我這才發(fā)現(xiàn),這一年的時間我竟長高了不少。娘將我頭上原本綁著的發(fā)髻散開,一部分垂在腦后,一部分又纏到頭頂,綰成一個髻,然后用手中的玉簪固定好。一邊的司儀高聲唱道:“禮成。恭喜小姐及笄之喜?!币徽Z既畢,四下一片恭賀之聲。
爹趕緊起身和娘一起向眾人回禮,正要邀請眾人入席,忽見忠叔急急忙忙的跑進來,對爹道:“老爺,外面有客來了?!?p> 爹娘俱是一愣,連在座的各位官員富豪也是一愣。我心里像是預(yù)感到了什么,忐忑不已。什么客人,來了卻不進來?四下看了一眼,依舊沒有發(fā)現(xiàn)段治的身影。忽然感到有人在看我,抬眼望去,是站在師父身后的品月師兄,他的臉上有些擔憂,但看到我看他時,又趕緊回以一笑。
爹叫忠叔請來人進來,忠叔卻道:“那位客人堅持請九小姐出去一見。”我一愣,難道來的人不是段治?心里微微一松,看來不是他來提親了。倘若他當面提親,那就真的沒有拒絕的余地了。爹娘也是要面子的人啊。
見爹娘還在看著我,我安撫的沖他們一笑,“既然如此,我就去看看吧?!?p> 爹與娘交換了一下眼神,點點頭道:“也好?!闭f完,就開始招呼眾人入席。
我剛要出門,八哥追上來說:“我陪你一起去?!蔽铱戳艘谎凵砗笠蚕敫鷣淼钠吒纾Φ溃骸安挥昧?,這么多人都在,能有什么事,就在你們眼皮子底下呢。”八哥見我這么一說,也就沒再多說,點點頭,停下了腳步。
我跟著忠叔走到門口,忠叔停下腳步道:“小姐,那位客人說要單獨見您,老奴就不出去了?!蔽尹c點頭,打開大門,走了出去。
大門外,停著一輛精致的馬車,車夫看樣子是個年輕人,戴著斗笠,掩住了臉,正斜斜的倚在車門邊,似乎睡著了一般。他身形結(jié)實,看上去有幾分熟悉,只是看不清模樣。
我走過去,深吸口氣,穩(wěn)住口氣道:“不知是哪位客人要見九歌,還請現(xiàn)身一見?!?p> 那位戴著斗笠的車夫聽到我的聲音,好像一下子從睡夢中驚醒了過來,趕緊跳下馬車,放下墩子,示意我上車說話。我想了想,回身看了一眼悄悄往外張望的忠叔,這才放心的點點頭,踏著墩子上了馬車。
剛掀開簾子,進入馬車,我就愣了一下。偌大的馬車空空蕩蕩,只坐了一個男子,只是眼睛粗粗一略過,就看出那個人是我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
第一眼躍入我眼中的是他精致的黑色長靴,然后是月牙白的長袍,暗金的繡紋精致的繡在領(lǐng)口和袖口上,昭示著他顯赫的身份。一雙骨節(jié)突出的手,隨意的放在膝上。再往上,是他胸前微微露出純白的里衣和一小塊白皙的肌膚。然后是修長的脖子,再然后是他的臉……
看到他臉的一剎那,我差點石化。他的頭發(fā)沒有像其他男子那樣用金冠束起或是用簪子綰在頭頂,而是隨意的束在腦后,額前散落著幾縷碎發(fā),看上去隨性而不羈。眉似遠山,鼻如玉柱,唇似丹朱。然而最讓我吃驚的是他的眼睛,如同繁星般燦爛奪目,又如同黑夜般幽深神秘。
一如我當初在龍景山中見到的那般。
這張臉我見過兩次,卻每次都是閉著眼睛,毫無生氣。
這雙眼我見過一次,而那次他整張臉都幾乎籠罩在黑布之下。
然而這次,當他鮮活而完整的出現(xiàn)在我眼前,我終于明白原來世間真的有這樣的男子,有這樣俊美到跟八哥不相上下,讓人忘了呼吸的男子。
只是與八哥不同的是,八哥的俊美更加外露,讓所有人無法忽視,而眼前之人雖俊美卻氣質(zhì)內(nèi)斂,稍顯沉靜。
真沒想到來人會是他!
我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看著他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而就在我一直看著他的時候,他也在靜靜打量著我。
半晌無言。我們不動也不說話,好像在比拼誰更有耐力。
終于,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毫無預(yù)警的笑了起來。
他唇邊的笑意淡淡的綻放出光華,我一時仿佛看到萬花盛開,感受到春風拂面。然而就在這笑容中,我卻發(fā)現(xiàn)這樣一個俊美無雙、文雅淡定的男子,眼中卻是深沉的看不見底的黑色,叫人害怕,又叫人沉淪。
我盡量讓自己鎮(zhèn)靜下來,雖是坐著,卻也淡笑著欠了欠身,“九歌見過九殿下?!?p> 在三次不算見面的見面之后,我跟我這位未來夫君終于正式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