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十三二十三,兩口子吃飯把門關。蒼蠅叼走個飯米粒,老頭子一怒追到四川。老婆兒家中等了仨月,書沒捎來信沒傳。找個算卦的先生算一算,先生說,按卦中斷,傷財惹氣陪盤纏!
?。?p> 天啟皇帝心急自己的家具樣品,“小傳臚”草草的結束了。前十名的新科進士們除了暗自發(fā)幾句牢騷,也無可奈何,今年科舉的妖額子已經(jīng)出了不少了,再多這一樁也沒什么。
紫禁城外,金榜已經(jīng)張貼出來了。雖然“小傳臚”虎頭蛇尾,金榜題名可使得整個北京城氣氛熱烈。昊天與余煌回到客棧,什么浙江商會、山東同鄉(xiāng)會之類的機構,已經(jīng)有一大幫人等著道賀了,他們邀請兩人過幾天去赴宴。剛把這些人應付走,劉府也來人了,給兩人送來了賀禮。賀禮中還有三份賀詞,一份是給余煌的,不用問是英娘所寫;兩份是給昊天的,竟然一份是秀嬌所寫,一份是青霞姑娘所留。
昊天拿著兩份賀詞,雖然只看懂了八分,也明白其中的意思是說他儀表不凡,才華出眾,祝他今后鵬程萬里,大展宏才。昊天心里美滋滋的:這就算古代的情書了吧!我光給別人寫過,沒想到今天自己也能收著,而且還是兩份!雖然和青霞姑娘沒見過面,秀嬌肯定把我那番話傳達給她了,看來以后……嘿嘿!
下午,張福從山東趕回來了,帶來了張百萬的回信。老員外對昊天的突然開竅,而且能得中榜眼,欣喜若狂,在信里對兒子千叮嚀,萬囑咐,讓他要小心做人,好好為官。對劉家的婚事,張百萬也答應了,不但如此,還說動了林家,讓兩位小姐兩頭大。他告訴昊天,如果外放為官,就讓他出京后回家鄉(xiāng)一趟;如果留在京城,就和林家一起來京城給他們完婚。
昊天樂壞了,拉著余煌前往劉府。劉員外也得著信兒啦,當晚是大擺酒宴,慶賀雙喜臨門。因為不是古板之家,而且都非常熟悉了,吃完飯,兩個人還得以跟兩位小姐談談心。花前月下,輕聲慢語,嗬!在充滿了粉紅色的氣氛之下,余煌是老實孩子,昊天就不免伸了兩下祿山之爪,結果胳膊被掐得青一塊、紫一塊。看來不分年代,是女人都會這手絕技,估計是DNA里的遺傳基因。
次日下午,官家車馬來接。當然了,多小的宴會也沒聽說讓人蹬自行車自己去的。到了紫禁城,三甲的百十來位進士,由余煌、昊天、袁繼咸這前三名領頭,排著隊繞過太和、中和兩殿,走進保和殿。
在隊列里走著,昊天心想:這當官的好處還沒見著,已經(jīng)出了三次操了!
宋朝,瓊林宴在“瓊林苑”舉行,因此得名,又稱“聞喜宴”。明清兩代多稱“恩榮宴”,在故宮三大殿中的保和殿開飯。
據(jù)資料統(tǒng)計,保和殿建筑面積1240平方米,高29.5米,容積率……呃……這沒人算過,反正是大呀!里面整體是丹紅色的裝修風格,金磚鋪地,六架天花梁瀝粉貼金,頂上繪著金龍和璽彩畫,顯得富麗堂皇。大殿最里面,坐北向南放著雕鏤金漆的寶座,這是皇上的位置,旁邊下首有張小桌案,是給魏忠賢準備的,可見他受寵的程度;東西兩梢間為暖閣,上加木質(zhì)浮雕如意云龍渾金毗廬帽,里邊擺著文武大臣的座席;大殿的正中,背南面北,擺著百十張長方型的桌案,兩人一桌,是昊天他們這些進士的位置。
皇上和文武大臣還沒來,眾進士只能依次在桌邊站著。昊天和余煌同桌,旁邊就是探花袁繼咸和第四名。昊天和袁繼咸并肩站著,就見他滿臉崇敬的四處打量,嘴里喃喃自語:“春風得意馬蹄急,一日看盡長安花?!?p> 昊天知道,這是唐朝孟郊的《登科后》。他心里暗暗好笑:這位探花郎興奮的糊涂了。這詩跟場景滿不挨著,你打算在大殿里騎馬跑一圈兒是怎么著?好笑之余又不禁感嘆:他就像剛進大學的學生,自豪夾著新奇。唉,你哪兒知道,一入朝堂是非多呀!今天百十位幸運兒,能得善終的,又會有幾人?
正想著,聽鐘點齊名,有太監(jiān)高喊:“圣駕到。”天啟皇帝帶著文武百官來了。見禮以畢,依次落座,宮女們?nèi)绱┗ê麃韥硗_始上菜。
不大會兒功夫,擺好了杯筷匙箸,干鮮果品,每桌一壺御酒,幾道御膳。這可是貨真價實的御膳,做得極其精致,就像塑料的。昊天瞧著直犯嘀咕,這真能吃嗎?
都上齊了,皇帝舉杯,瓊林宴正式開始。
雖然這地方名字叫“保和殿”,可眾進士們吃得既不飽又不合適?;噬细奈浯蟪级荚谶@兒看著呢,誰敢甩開腮幫子大吃大喝,抱起肘子就啃?腦袋不要啦!皇帝舉杯,大伙兒跟著沾沾唇;皇帝讓吃菜,大伙兒夾個花生米,然后趕緊把筷子放下,靜聽訓教。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天啟皇上站起來了:“眾位愛卿,難得今日盛宴,我朝大賢匯聚于此,寡人有一物想讓眾卿一同鑒賞?!闭f完,他一揮手,兩個小太監(jiān)搭上一張床來,放在了龍書案前。
甭說眾位進士、文武百官,連魏忠賢都傻了!天啟雖然荒唐,不喜早朝,沉迷木工,但還從來沒在正式場合跟人談起過木工的事兒。誰也沒想到他今天來了這么一手。
這張床確實極其精巧、漂亮,床架上鏤刻著各色花紋,床板還能折疊,便于移動攜帶,可這不是欣賞的場合呀!瓊林宴上應該是皇上出一些題目,新科進士們作一些詩文,君臣唱和,一番痛飲,如果出幾首名篇,就能在史書上留下一筆。可現(xiàn)在變成了家具展覽會,讓進士們怎么做詩呀?“床前明月光,地上鞋兩雙”?讓史官怎么記呀!
再奸的奸臣,不怕遺臭萬年,他也怕貽笑千載。魏忠賢急忙朝顧秉謙、魏廣微使個眼色。兩個人急忙站起來:“啟奏萬歲,您制作……呃……創(chuàng)造的這張床確實精美絕倫,使微臣大開眼界??涩F(xiàn)在是萬歲賜今科進士的恩榮盛宴,是不是……是不是先把它搭下去,改日再來欣賞?”
天啟一擺手,笑道:“兩位愛卿,寡人歷時一年,做出此床,一改以往床榻笨重、難看之風。寡人以為這是可利萬民的好事,因此借這恩榮宴與眾位愛卿玩賞一番,也可平添一段佳話,有何不可呀?……哈……哈!
文武百官一聽:還佳話?純粹是笑話。
西臺御史李應升跪倒啟奏:“萬歲,為上位者當內(nèi)修德政,外用賢臣,使百姓樂業(yè),胡虜不敢叩邊,此湯、武之道也。若百姓饑寒,這床榻再精美,又有何用?昔有宋一朝,趙家天子僅是喜吟風月,不理朝政,尚有靖康之恥。況百工皆賤業(yè),萬歲沉迷于此,于國體有礙。臣請萬歲毀此褻玩之器,親賢遠奸,重修德政,方可保我大明基業(yè)萬世不衰!”
這話說得太不客氣了,等于指著鼻子說天啟是昏君、賤人,還讓他把費盡心思做的床毀了,天啟能答應嗎?果然,天啟的臉都白了,當時名武士將李應升拖下去廷杖二十。他脾氣還是真不錯,換別人,就這番話足夠把李應升金瓜擊頂。
魏忠賢著急了,李應升這么一說,他就沒法勸阻皇帝了。一是皇帝生氣了,他不能觸這個霉頭;二來李應升是東林黨人,還沒來得及處理呢,今天怎么能跟他站到一個隊里。
昊天聽了李應升的這番話也直撇嘴:“這還飽學之士,還大人呢,老榆木疙瘩腦袋,這頓揍白挨!雖然你說得都對,但他是皇上,能指著鼻子,剜著眼睛的說嗎?天啟就像小孩,拿尿泥捏了個泥人,滿心歡喜的四處獻寶,而家大人不但不夸,一頓臭罵,還把泥人砸了,那小孩能干嗎?你得先夸他做得好,然后慢慢解釋,這不衛(wèi)生,而且學習重要,下回別再干了,還許有效!
他瞧周圍又有幾個大臣躍躍欲試,要出來苦諫,心想:不能讓他們再說了。這時候能挺身而出的,起碼也是忠臣,打死一個可就少一個!昊天又瞧魏忠賢也是一臉著急,就沖他使了個眼色,暗中指了指自己。
魏忠賢正沒輒呢,見到昊天使眼色,那意思是他有辦法,就沖昊天點了點頭。
昊天離席跪倒:“啟奏萬歲,臣新科進士張好古有言上奏。”
天啟嘟著臉,一腦門兒的官司:“講!”他以為昊天也要勸他呢。
“臣以為方才那位大人的言語有失偏頗!”
“哦?你且細細道來?!碧靻⒏吲d了,有向他說話的啦!
“萬歲所創(chuàng)之床,構思之奇,前無古人,可見萬歲天縱英才,遠非趙家昏王可比。我朝上下,皆忠良賢明之臣,九千歲、顧、魏兩位大人,皆驚世奇才,他們輔佐萬歲,將我大明治理的政通人和,百姓樂業(yè),胡虜聞名喪膽,又怎會有什么靖康之恥呢?況且百工亦非均是賤業(yè),春秋時公輸般造巧器,利萬民,世人稱之為公輸子,為萬世敬仰,雖君王不及其聲名之盛,萬歲造得此床,亦將受萬民崇敬,名傳萬世,何礙國體!”
“對對對,你說得太對了?!?p> “可是萬歲,臣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愛卿但講無妨!”
“萬歲,您所造之床,還是不要在此地展示為好!”
“這是為何?”
“臣斗膽問萬歲,您所造之床,是否愿為百姓所用?”
“若不為百姓所用,何來造福萬民?”
“萬歲皇恩浩蕩,微臣先替萬民謝過萬歲盛恩!臣雖外行,但萬歲所造床具之精巧,恐聰慧之人也難以在短期學會。今日您展示此床,百官驚震,回去后必多頌萬歲之能,廣耀此床之優(yōu)。若有不法者效仿以牟利,又比不過萬歲所制之精美,必使無知百姓以為此床平平無奇,那可與萬歲盛名有礙呀!”
“你說的可真是個大問題,來人納,把床搭回去。眾卿家,今日見床之事切不可外傳,有違者斬。等我教會別人之后在說?!?p> “萬歲,您乃萬乘之尊,必不能親授多個匠人?!?p> “那我就讓他們學會以后再傳授別人?!?p> “臣抖膽,若是他們得絕技之后珍藏不授,當如何?況且畢竟非所有工匠可得此藝,若仍有假冒偽劣,當如何?”
“這……張愛卿,你有何良策?”
“若解此事,臣以為唯有立一法!言明此藝為萬歲所創(chuàng),未經(jīng)傳授與許可,有仿冒者,查出獲罪。而萬歲所授的工匠及他們再傳弟子,都登記在冊,若以此牟利,必須向陛下納稅?!?p> “孤富有四海,要這些許銀錢何用?”
“微臣非是勸陛下謀小利,乃請萬歲為綱,百姓何敢不從。如今天下百工式微,絕技多有失傳,一是匠人敝帚自珍,藏而不傳;二是人皆以為賤業(yè),收入微薄。”
“嗯,朕也是心有戚戚呀!”
“俗語云——‘教出徒弟,餓死師父’。若能以法令徒弟學會技藝后,以之謀利便要向師父繳納費用,則徒弟越多,師父獲利越大,絕技傳之越廣。若有人能獨創(chuàng)技藝,則可陡然而富。對萬歲乃九牛一毛,而對百姓則為巨款。以利趨之,何愁百工不興?!?p> “可朕怎知某項技藝屬于何人?”
“這就需要創(chuàng)出技藝的人或其弟子、后輩向官府申報了,若無準確證明,則以先申報者為準。若不尊陛下之法,有技藝而不宣,則被他人先報,是其自食惡果。長此堅持,則世人皆尊此法。”
“好好好,愛卿真乃我朝之棟梁!顧秉謙、魏廣微接旨,卓令你二人匯同大理寺、戶部、工部共擬此法,三日內(nèi)朕要見到你們的條陳?!?p> “臣遵旨!”
“張愛卿獻計有功,寡人定當重賞!你現(xiàn)在是何官職?”
“微臣方中進士,要等到明日,才能蒙圣恩授官。”
“噢!朕這一高興都忘了。行啦,別等明天啦,就今兒吧!張好古聽封——朕封你翰林苑侍講學士,賜金百兩,彩緞五十匹?!?p> “謝主隆恩。”
好嗎!本來昊天是新科榜眼,按規(guī)定應該封正七品的翰林苑編修,讓皇帝御口親封了從五品的侍講學士。這一下子,就連升了三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