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一個個子不高，青衣頭巾的“男孩”靠在門邊，他背著個包袱，面上黝黑，身材瘦弱，典型的乞丐模樣。唐無病看著小乞丐，那副小身板頂多就十四五的樣子。
唐無病皺皺眉，估計是從北面逃荒下來的，一個女孩家逃荒只能扮作男孩摸樣。哎，能施舍一口是一口吧，對乞丐道：“你有碗嗎，正好鍋里還有口粥，你等著?！?p> 那乞丐嘴巴輕輕動了動：“這里，這里是唐秀才家嗎”聲音清脆，分明是個女孩，怎么是這身打扮。
唐無病有些摸不著頭腦，小心翼翼地說：“是，我就是唐無病，你是？”
乞丐喘了一口大氣，身子一軟，萎在了地上，唐無病嚇了一跳，可千萬別死在這了，連忙過去扶著她，“我說，你，你這是怎么了?！?p> 進(jìn)得院來，又按人中，又揉太陽穴，唐高氏趕忙從屋里出來用水敷在她頭上，忙活了半天，小乞丐才悠悠轉(zhuǎn)醒。此時，小乞丐睜開眼睛，只見她目光中流露出一絲怯意。唐無病知道他是女的，所以只要老娘碰她，此刻見她醒了就問道：“這位姑娘，為何來到我家？”
“姑娘？”唐高氏老眼昏花一開始還搞不明白，抬頭看看兒子，唐無病點點頭。
小乞丐喝了兩口水，總算有了點生氣，低著頭細(xì)聲道：“我，我是葭州灶王鎮(zhèn)趙三元家的閨女……”兩只小手緊緊揪著衣角。
聽到小乞丐這么說，唐高氏臉色都變了，“你，你是趙大閨女？”
小乞丐搖搖頭：“我姐死了……”
“死啦？！”唐高氏突然提高腔調(diào)，“怎么死了！”
小乞丐道：“十幾天前糟了賊，我全家，全家都死了?！闭f著話眼淚掉了下來。
唐高氏一下子僵在當(dāng)場，說不出話來。唐無病在一旁看得著急，這都哪跟哪啊，這小丫頭跟家里似乎有關(guān)系，可是什么關(guān)系他也不知道，唐無病憋不住了問道：“娘，她是？”
唐高氏訥訥道：“她，她算是你小姨子?！?p> 小姨子，唐無病只感到一陣天旋地轉(zhuǎn)，怎么連小姨子都有了，難道自己還有老婆！他傻了一般看著女孩，又看看老娘。小乞丐用怯生生的眼神瞄了他一眼，又趕緊低下頭，手還是緊緊地揪著衣角。
唐高氏問道：“那閨女怎么來了這？”
小乞丐道：“那日莊里來了賊寇，攻得急，我爹把我藏在地窖里，對我說，如果不死，就來長峁村找唐秀才家，他還說姐的事是他一時糊涂，對不起唐叔，讓我好好照顧嬸娘。后來，后來，賊寇進(jìn)來把家里全殺了。嗚嗚……”說到最后，小乞丐又抽噎地哭起來。
唐高氏摸摸小乞丐的頭發(fā)：“娃啊，別哭了，那你姐呢？”
小乞丐哭了一會，小聲道：“我姐，一早出門到村頭三娘家送織繡，就再沒回過家，后來我去過三娘家，已經(jīng)被燒成了白地，怕是葬身火海了，我全鎮(zhèn)只留下了三個活口?！庇终f不下去了，嗚嗚地哭著。
唐無病依然一頭霧水，拉拉娘的衣服，“娘，看樣子，她還餓著肚子，要不先別問了，給她吃口飯再說吧?！?p> 唐高氏點點頭，唐無病連忙進(jìn)廚房舀了剩粥過來，小乞丐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拿起碗呼嚕呼嚕吃了起來。
唐無病把老娘拉到一邊道：“娘，她姐那事到底怎樣了？”
唐高氏嘆了口氣：“你怎么都忘了，你爹跟他爹當(dāng)年一起販私鹽的時候給你們訂的娃娃親，他們家大閨女紅杏是你未過門的媳婦。本來說好了，等你十六就迎娶，但你爹正好過世，去年你才除服，派人過去迎，可趙老三賴賬，嫌我家窮，不許這親事了。本來咱家窮，我也沒想再耽誤人家，事情就扔下了，誰知道現(xiàn)在卻找上門來了。哎，這可如何是好?！?p> 唐無病聽了這個毀親的故事，心中嘆息，天下還有這么臉皮厚的人，毀了親，如今事到危急又把妹妹給發(fā)來了。唐無病嘆了一口氣：“娘，咱們明日就要逃難了，自顧不暇啊，不如給她一點糧食，讓她自己投親去吧?！?p> 唐高氏道：“那哪成啊，趙老三的意思明擺著的，姐送不來了，讓她妹子過來給咱家做媳婦。這事要是說出去，咱家不就擔(dān)著見死不救的名聲了?！?p> 唐無病想想也是，一個孤苦伶仃的小姑娘能從葭州跑到米脂，其中千辛萬苦可想而知，把她推出家門，唐無病也做不下手。唐高氏皺著眉頭念叨著：“她還能去哪啊，再說了，你也老大不小了，一直還……”
看來自己還是缺乏人生經(jīng)驗啊，總是不能理解這個時代的人所想的東西。唐無病雖然知道這年頭講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他對那一半總還是有點要求的，眼前這位柴火妞，頂多就是個未成年的孩子，怎么能做老婆，那不跟虐童似的嗎。
唐無病趕忙撒手扭頭，“娘，她才多大啊，還是個孩子，怎能成親呢？這可不行?！毕胂胱约焊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同房，渾身起雞皮疙瘩。
唐無病都二十了，先是給父親守孝耽誤了三年，到了去年人家又毀親，自己家里窮又說不起別的媳婦，這一耽擱，唐無病已經(jīng)成了那個年代不折不扣的剩男。在那時代，爹媽死了是不能結(jié)婚的，守孝三年，所以從理論上某公子和某小姐到快三十了才能成婚，比如兩人都十六定親，剛要成親，男方爹死了，熬了三年剛要成親女方媽死了，如此如此，到了十二年后，雙方父母都死光了，男的也就二十八了。
唐高氏守著這么個獨苗，做夢都想他成家，再給唐十一家續(xù)上香火。眼前老親家糟了難，正好又把閨女送過來投靠，這不是正好的事嗎？而且按照當(dāng)?shù)仫L(fēng)俗，姐姐因為某種原因嫁不了，用妹妹頂替那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而且現(xiàn)在家里有糧了，多這女子一口飯也不是不行。等他倆圓了房，過不了一年就給自己抱個大胖孫子，這么好的事去哪里找？
唐高氏心里小算盤劈里啪啦一撥拉，已經(jīng)定了主意，她白了兒子一眼：“你說不行，我說行，就這么定了，他趙家本來就該咱家一個媳婦?！碧聘呤喜还芩厣砣タ葱∑蜇ぁ?p> 唐無病趕緊走兩步拉這老娘道：“娘，不著急，不著急啊，人家這剛死了爹娘，循禮可是要守孝三年的?！?p> 唐高氏哦了一聲：“啥禮不禮的，娘嫁到你們唐家的時候，不也就十四嗎？”
唐無病連忙解釋道：“娘啊，咱是有功名的人，如果娶了一個守孝的女子，學(xué)府那可是要除名的?！边@可是大實話，在明朝，孝道是衡量讀書人的最高標(biāo)準(zhǔn)，這條高壓線甚至連張居正這樣的權(quán)臣也不能碰，碰了的結(jié)果就是抄家奪謚，差點開棺戮尸。
一聽要奪了功名，唐高氏張開嘴嚇得合不上：“規(guī)矩那么大呢，那如何是好。”
唐無病道：“成親的事三年內(nèi)都甭想了，可把她推出門也是非禮，不如就留下她，讓她服侍娘吧，雖然多了一口，我看她也吃不了多少，問題倒不大?！?p> 唐高氏點點頭，只有先收留她吧，別說邊走到小乞丐面前，溫言問道：“娃，你多大了，叫啥？”
小乞丐肚子里有了點東西，總算有了生氣，她抬頭瞥了唐無病一眼小聲說道：“嬸娘，我叫銀杏，過了年就十五了?！?p> 過年才十五，也就是說今年十四，明朝時候算虛歲，她才十三?？纯此纳戆澹纯此菑堄贮S又瘦的臉，古時候的人怎么能將這樣的小姑娘娶進(jìn)門，作孽啊！唐無病特地留意了一下她的腳，還好，沒有纏足。
唐高氏又問道：“杏，你家還有啥親戚嗎？”
銀杏搖搖頭：“本來還有個叔，說是到遼東去做買賣，給韃子殺了；我娘外家在榆林，去年兩個舅舅都從了賊，聽說被官府砍了頭?！闭f著神情黯淡地低下了頭，雙手緊緊揪著衣角。
唐無病心想怎么這么寸，竟然光桿一人，看來她留下已成定局。唐高氏目光更加柔和，唐無病看來她已經(jīng)將這柴火妞當(dāng)成了媳婦，唐高氏柔聲道：“孩子，不是我們不想收留你，只是賊寇眼看要來，我們娘倆明日一早就去逃難，我怕你跟著我們也不安全?！?p> 銀杏突然撲通一聲跪倒：“嬸娘，就收留我吧，銀杏一個親人也沒有了，只愿做牛做馬伺候您?！闭f著又嗚嗚地哭了起來。
“可憐的娃啊?！碧聘呤系男慕K歸是軟的，抱著銀杏的頭，也跟著哭了起來。
唐無病只能勸道：“娘，別哭了，小心傷了身子。那個誰，你也別哭了?！?p> 唐無病一說話，銀杏連忙擦干眼淚，大眼睛偷偷看著他。唐高氏一邊抹著眼淚一邊說道：“你們趙家跟我家也算姻親一場，我不會見死不救的，日后你便跟著我們娘倆，有我們一口，也一定會有你一口。”
銀杏又撲通一下跪倒，朝唐高氏磕頭。唐高氏把他攙扶起來道：“明日一早就要逃難了，你也跟著準(zhǔn)備準(zhǔn)備。”銀杏連忙點點頭。
唐高氏道：“孩子，見過你的……”一時間不知道怎么介紹唐無病。
唐無病微微一笑：“日后你就叫我一聲哥吧?！?p> 銀杏站起來做了個福：“哥?！毖劬ν低殿┝颂茻o病一眼，大眼睛里光蘊閃動。
……
給大家講講輕車今天的悲慘經(jīng)歷，早上起來照例更新，然后吃了一頓舒服的早飯，可北京的冬天第一場大雪飄下，一片白茫茫滴，心中有點不祥預(yù)感。打車去機場，一到就傻眼了，天氣原因，所有航班全延誤。輕車就這么熬啊熬啊，轉(zhuǎn)眼天黑了，飛機延誤六個小時，直到晚上10點才落地，折騰到家也11點多了，還耽誤了更新，實在抱歉了書友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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