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馮虞提起精神,賴時亨更是來勁?!岸伎淠亍9殷w國,體恤下情,不惜財,說您可是難得一見的官長呢。還說是一年三四萬兩銀子,聽得我一激靈?!?p> 馮虞“噗嗤”一笑,擺擺手說道:“你也不是外人,跟我之后也做了不少事了。實話與你說,我為官立身只求個安心,還有就是好名聲。再說了,坐穩(wěn)這個位置,一年賺的可遠不止這個數。這個聽聽就算了,不得私下亂嚼舌根。沒得讓人笑話。記住了,該干嘛干嘛去吧。”
“噢?!辟嚂r亨答應一聲,轉身便出去了,邊走邊咂舌,“三四萬吶!”
晚上酒足飯飽之后,馮虞與麾下眾百戶揮手作別,樂呵呵地回到自家府上,迎面正遇著忠叔,后頭還跟著馮有理?!吧贍?,你可回來了,聽親兵說,上午你一揮手就將咱們分店全年收益都送人了?”
準是二賴子那大喇叭。馮虞笑了笑:“三四萬一年,數目不小??芍灰軐⑦@位子做安生了。收益可比這大多了。哪還賺不到這三四萬哪?!?p> 忠叔急得直搓手?!吧贍敚@話是不錯??扇缃裨蹅兏弦膊粚捲?,這三四萬可是能派大用場,少爺你倒好,上嘴唇一碰下嘴唇,這就打水漂了?!?p> 馮虞聽著一楞,“忠叔,這話從何說起?咱們有朝陽坊的大頭,還有大食堂補著,家里頭就那么些人,錢能不夠花銷?進屋說去”
進了屋子坐定,丫鬟沏了茶水,忠叔迫不及待地扳著手指頭開始算賬:“少爺,是,工坊那邊生意越發(fā)紅火,今年眼瞅著能落袋二十萬,加上咱們大食堂近萬兩,還有大人俸祿、各處孝敬之類雜七雜八攏起來,一年進項也就是四五萬。之外呢,咱們庫房里現存金銀統(tǒng)共折合紋銀,約略是十六萬兩?!?p> 馮虞點點頭,看了一眼邊上的馮有理,面色波瀾不驚,想來對這數目是心中有數的??磥磉@位多少還出息些了。
再聽忠叔說道:“可如今咱們是家大業(yè)大。這園子一年人頭、用度便是兩千兩。大人麾下人馬開銷雖然不少是掛在錦衣衛(wèi)公賬上,可家兵人數更多,七七八八的也得是兩千兩上下。加上壽山村工地上開銷,工錢、運費,還有一部分料錢,今年是近萬。這些合到一塊,約莫是一萬五。大人官場上開銷,京師那邊沒個定數,算得著的也得萬把兩銀子。聽說少爺還要擴軍,不知道這筆錢,咱們自個兒要墊多少進去。再有,聽說楊家要開店,不知道少爺有沒有合股的意思,這筆錢也得先備下。夫人那邊還說要再買地,這也是錢呢。后頭這幾項都是大頭,一撒手可就沒邊了。就說合股開店,咱們馮家怎么也得占個三四成吧,要不面上不好看,這一項弄不好二十萬都打不住。我說咱們府上錢袋吃緊就這個意思。少爺那三四萬,至少能把買地的錢給頂了去?!?p> 馮虞一聽松了口氣,最近還真沒留心財務,聽忠叔一說吃緊,方才真嚇了一跳,再怎么說家里少說還有二十來萬家底呢,怎么就吃緊了呢?原來他是這么算賬的。
“忠叔,別急。這事我也給你細算算。養(yǎng)兵這一項,我粗粗估算過,這一千五百人一年糧餉約兩萬兩,加上上好兵器甲仗等輜重,共約五萬兩。這其中,想著法子讓官賬核銷一部分,楊家擔去一部分,咱們自掏個兩萬頂天了。明年工地上估計是近兩萬兩銀子。官場開銷三五萬倒是少不得的。楊家開店,至今沒什么動靜,想來是十月這會子出貨急,年前當能定下。咱們就算十萬入股,二十萬是用不了的。買地么,暫且不急著,看好了再說。這么一攏……明年開銷在二十萬上下,對吧?”
“嗯?!?p> “好,明年我估算,單單工坊一項,便在二十萬以上。收支便抵了。大食堂近萬的數差不離。楊家外洋貨鋪開起來,也是個賺錢買賣,估計咱們收益一年絕不少于十萬,能頂半個工坊呢。這么算,馮錦記分店那三四萬還不算是大頭,對不?”
忠叔、馮有理齊齊點頭。馮虞卻嘆了一聲:“不過忠叔說的也沒錯。銀錢不嫌少,萬一明年生出什么大項開銷來……可也難說的緊。這事我再琢磨琢磨,看還有什么開源的方子沒有。家底總要攢個五六十萬方才萬全。噗嗤……”馮虞說到一半突然便笑出聲來?!爸沂澹阏f我這算不算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嘿嘿,老奴我也是跟少爺一般的心思。”
馮虞與忠叔相視大笑。停歇之后,馮虞問起馮有理:“有理,近日跟著忠叔做些什么?”
“小侄這些日子學著打理些日常營生。跟著忠叔,小侄方知這經濟學問大有文章,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如今小侄方知圣人所言‘義以生利、利以平民’,實是大有深意。無財貨則無生民,君子之財、取之有道,先義后利、見利思義、以義求利,便合圣人之意了?!?p> 忠叔也笑著說道:“有理如今著實是長進了。畢竟是讀書人,見事自有一套,加上肯看肯問,倒是真有些主意呢。只是這掉書袋的習慣是一點沒變的,說的人一楞一楞的?!?p> 馮虞大笑:“掉書袋就掉書袋好了,也未必便是壞事。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千鐘黍,老祖宗那么多年積攢的見地,其實也是大有道理的。只是需學以致用、活學活用,方能點石成金。有理,如今府中事務日重,你幫著忠叔打理好來。日常無事,圣人書倒也不必拋下,趙普半部論語治天下,你也治家看看。經濟學問的書也看著,甚至農書、醫(yī)術、歷書、前人筆記,都有益處?!?p> “是。”
待忠叔、馮有理離去,馮虞往床上一靠,便琢磨起生財之道了。大明朝可不必漢唐,百業(yè)皆興,后世有的營生,如今許多都已成形。技術方面,又非馮虞之長。一般的手工藝,到了明代都已相當發(fā)達。再要往前進一步,像是造車床、吹玻璃、高爐煉鋼什么的,據說能賺大錢,只是馮虞一個文科生,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干瞪眼還真沒咒念。早知道有今日這一出,當初怎么也得改念理科去了。如今自己能做什么?也就是初中勞動課上學過使用縫紉機、照相機,組裝航模,拆裝收音機、腳踏車……
腳踏車!那東西部件就那么些個,做起來應該是不難吧?就是滾珠和鏈條坐起來精細一些,還有坐墊彈簧,那個比較粗,現下應該能弄出來吧。細想想,純手工打造一輛腳踏車未必便是難事,難的卻是如何量產,還得發(fā)展大工業(yè),要不一年能產多少輛?馮虞干脆起身,在屋中轉來轉去,用他極其有限的理科學識,思索著如何一手締造出一場工業(yè)革命。想著想著,馮虞頭腦中隱隱覺著有什么不對路,猛拍腦袋還是抓不住那一綹思緒。到底錯在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