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國老皇帝的棺槨剛?cè)肓昴?,他戌守南邊疆土的義子瑛王起兵反叛,這距離故太子妃父親聯(lián)合西蜀叛亂才十多天的時間,情況不容小覷,這次東方尋親率軍南下平亂,留下新提拔的殿前都點(diǎn)檢希松志駐守都城,皇后監(jiān)理朝政,錦川協(xié)理。
公主府得了勢,日日賓客盈門,每每門前車水馬龍,未曾有一日消停。
忽有一日錦川從宮里回來帶了幾壇數(shù)十年的佳釀,傳江楓來喝酒,夕夢笑說:“他呀,每天都在廚房忙,未必有時間來喝酒?!?p> “怎么,他不舞劍改成磨刀了?”
夕夢嘟嘴說:“快了,人家要改行啦!”
“你這小妮子瘋言瘋語地說啥呢?”
“微雨懷孕啦,江楓每天揮舞廚刀來不及,哪里會再做什么劍客,再浪跡江湖,萬萬不會的了,看他把微雨寵的……”
錦川詫異:“哦?哦!微雨什么時候有孕的,我怎么沒聽說……”
“十天半月了吧,公主沒察覺么,微雨當(dāng)差的時候老犯困,我說可能有喜了,公主還說這不正常么……她回去就讓江楓請郎中把脈,果然有喜?!?p> “那不更好么,更值得慶賀。去請他來……”
夕陽洇染湖面,小鹿下臺階來飲水。亭子里酒香四溢,混合傍晚的昏暈,有一種俗世里的溫暖。
江楓尚微醉,錦川已經(jīng)邁不開步子了。她亦多日不曾暢飲,瑣事纏身,一旦放下可真謂“無事小神仙”。
“你在想什么?”錦川一邊撥轉(zhuǎn)酒壇一邊瞧著江楓問。
“沒什么?!?p> “這里看夕陽不過癮,我明天去華山頂峰看日落,看著黑夜如何吞噬大地,看著時光一點(diǎn)點(diǎn)消亡,多年后我們都會消失……”
“公主還在居喪之中,不能越禮行事?!?p> “我偏去!”錦川推掉酒壇。
江楓行禮告辭,錦川叫住他:“不許走,我還沒喝盡興!我知道你也沒喝夠呢,怎么不喝下去呢,你總是克制自己,我還沒見你痛痛快快醉一次呢!”
“酒很烈,我也吃不消,改天再喝吧。公主忙碌一天也該歇歇去?!?p> “我偏不!”錦川又倒酒喝,她晃晃悠悠地走到江楓面前,眉眼恍惚,步履凌亂。江楓輕輕扶她坐下。
“身體要緊?!?p> “我若死了,你們也各奔東西,誰還記著我?”
“公主!”夕夢撒嬌,“你要有個三長兩短,奴婢第一個傷心死了,你可是奴婢最親的人哪!”
“你不用那么想,夏將軍惦記你呢!嫁過去不就多個親密的人了?!?p> “哎呀!我才不要,他又老又丑的!”
“老?才三十出頭而已。丑嘛,晚上你閉上眼睛不就得了!哈哈!”
夕夢聽了,羞得滿面通紅,幸好江楓裝做沒聽見似的,走出亭外迎接前來送披風(fēng)的微雨。
“公主,奴婢情愿一輩子照顧你。”夕夢繼續(xù)撒嬌求情。
“夏將軍與希統(tǒng)領(lǐng)就如皇上的左右臂膀,夏將軍想提親,誰好意思反駁他!你做個將軍的如夫人,也夠你風(fēng)光的了,別看他粗糙,對女人很好,夫婦倆到今沒個男孩,看上你,你嫁過去沒準(zhǔn)一索得男,也是莫大的福氣!”
看來,公主真有意與夏中行結(jié)親,夕夢不敢再辯解,滿心委屈地望著江楓夫婦倆。微雨將江楓的披風(fēng)遞給他披上,進(jìn)來又將錦川的披風(fēng)展開,小心地替錦川系上,而錦川一把扯開扔了:“我不冷。你們都走吧,我想一個人靜靜?!?p> 江楓、微雨、夕夢以及服侍的婢女聽言都散開。
江楓回到明月樓,去小儲藏室去看新釀的菊花酒。微雨跟隨來,笑問:“你怎么不勸勸公主少喝點(diǎn)酒?”
“她素來放誕不羈,哪里聽勸?!?p> “其實(shí)公主心里很苦,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公主一下子失去兩個至親的人,她的痛只能默默承受?!?p> 江楓詫異地望了望微雨。
微雨解釋道:“先前我姐姐病死,她喝了三天的酒,卻沒有掉一滴淚。難道是她不在乎我姐姐嗎,很顯然不是,公主有情深的一面,她不愿意訴說。姐姐死后,她把那份情義惠及到我……”
“你這么說,你也算她的知己了。”
“你取笑我了,我那么笨,也只是瞎揣摩罷了。”微雨靦腆一笑。
“她畢竟是她,不拘一格,很難揣摩透,我們能離開最好……”江楓試探地望了望微雨。
微雨岔開話題:“你那個道長朋友何時來?準(zhǔn)備了這么多酒等他啊?!?p> “我去希夷道觀找過他,他不在,留了封信給他,相信他不久會來的?!?p> 江楓與微雨走出來,順手關(guān)好門,天黑了,他怕微雨摔著,攙著微雨的胳膊走路。
他的細(xì)心總無處不在,讓她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