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為什么？
老霍師傅用樹枝在地上畫了個大圈，又在大圈中心畫了一個小圈，在小圈里又畫了一個十字交叉。
他指著地上的圈圈叉叉對千小鳶說：“原本這世上只有一片陸地，叫做旃檀大陸。大陸的中心是旃檀圣山?！?p> “那魔獸之海呢？”千小鳶插嘴問道。
“別打岔，聽我慢慢說。”他用手里的樹枝輕輕敲打了一下徒弟。
“據(jù)說是上界的神女和她的道侶創(chuàng)造了這個世界，他們?yōu)榱俗屖澜缟系纳`生活的自在快樂，就沒有創(chuàng)造會產(chǎn)生風(fēng)浪的大海，更沒有創(chuàng)造干旱的沙漠、寒冷的冰原和險峻的橫斷嶺。那時的旃檀大陸地勢平緩，景色怡人，幾個湖泊就像寶石鑲嵌在旃檀圣山周圍。神女和她的道侶就住在圣山上。他們在大陸不同的地理位置，埋下了相應(yīng)的法寶。又用無上的神力將法寶化為大陸各處豐富的物產(chǎn)。”
他呷了一口酒，接著說道：“大陸的西方多金屬礦產(chǎn)，人們生來力大，神女的道侶于是傳授了他們煉器之術(shù)和力的法則，教習(xí)他們成為戰(zhàn)師和器甲師。南方多陽光，草木豐盛，人們生性安靜柔和，神女便教會了他們療愈之術(shù)和丹藥法則，也就是現(xiàn)在的所稱的丹師。我們所在的東方則因朝陽升起紫氣東來，元氣鼎盛，繁衍出許多的昆蟲鳥獸，神女便叫道侶傳授了御獸的法則，據(jù)說遠古時候的御獸師能開啟鳥獸的智慧，讓它們口吐人言，不像現(xiàn)在的御獸師們，只會利用鞭子和食物?！?p> “哇，好神奇，鳥獸竟然能開口說話！”千小鳶眨著星星眼感嘆道。
“還有更神奇的。大陸北方雖然氣候寒冷，但那里的人們聰慧通靈。在神女的教習(xí)下成為下可卜算未來，上可溝通神界的祭師?！?p> “那后來呢，魔獸之海是怎么來的?”
“旃檀大陸在神女和她的道侶的護佑下，風(fēng)調(diào)雨順，人們安居樂業(yè)，過著幸?？鞓返娜兆印Ｓ幸惶?，突然從神界下來幾位騎著神獸的上神，他們不知為何與神女和她的道侶打了起來。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那場上神之間的戰(zhàn)爭把旃檀大陸攪得天翻地覆，北面的湖泊變成了終年冰天雪地的冰原，西面的湖泊干涸的沒有一滴水，變成了現(xiàn)在的黑白沙漠。南面更是滄海桑田，成為地勢險峻橫亙在東南部洲之間的橫斷嶺。只有東邊的湖泊不但留了下來，還變得像海一樣更大更深，圍住了中間的旃檀圣山。神獸們戰(zhàn)死的身體，在海里演化成海怪，至今被人們稱為魔獸之海?！?p> “神女和她的道侶呢？最后誰打贏了？”
“不知道。”老霍師傅搖搖頭，“上神們沒有占到好處，逃回了神界。神女和她的道侶也不知所終，再也沒有人見過他們。原本如仙境一般的旃檀圣山，也變成現(xiàn)在被濃霧籠罩，只露出峰頂?shù)母√瓷?。?p> “那當(dāng)時的人們呢？”
“唉，”老霍師傅嘆了口氣，“旃檀大陸上的人在上神的戰(zhàn)爭中遭了池魚之殃，死傷大半。戰(zhàn)爭結(jié)束后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又被魔獸之海中的海怪侵襲。四大部洲各自組建軍隊，逐漸分裂，經(jīng)常為搶奪資源征戰(zhàn)不休。二百多年前，有位圣女出現(xiàn)在旃檀大陸上，她有著無上神力，殺死了許多兇惡的海怪，還給四大洲制定了聯(lián)合議會制度，才結(jié)束了連年的戰(zhàn)爭。”
“嗯，我小時候聽娘說，娘還說，圣女的名字中有個‘千’字，許多人為了感謝她，把自己的姓氏也改成‘千’。我們千家村人的姓氏就是這么來的?？珊髞硎ヅ秩ツ睦锪四兀俊?p> “人們傳說，圣女為了拯救旃檀大陸的生靈，用自己的生命跟想徹底毀滅這個世界的上神做了交換。圣女在被上神抓走前，留下一段預(yù)言‘朔望相交，神女降世，四洲合一，新界開啟’?！?p> “朔望相交？是指新月和圓月在同一天嗎？那怎么可能？！”千小鳶不解地問道。
“傳說中圣女把這段話刻在了浮檀山的石峰上，說不定真的會有神女降世的那一天，恐怕我是看不到嘍！”老霍師傅說完站起身，“三更天了，快去睡覺吧！小孩子可不能熬夜?！?p> 千小鳶收拾了飯桌，看著地上老霍師傅畫的圈圈叉叉發(fā)呆，還在想著師父剛才講的故事。直到師傅的罵聲傳過來：“臭小子，還不去睡覺，點燈熬油的浪費錢!”
接下來的日子一如平常，很快又到了月末回家休息的日子。老霍師傅在他走之前破例塞給他十幾個銅板。
“明天是你生日了，拿去給你爹娘買點兒東西，養(yǎng)你這么大，不缺胳膊少腿兒的，不容易??！”
千小鳶鞠躬謝過師傅，把銅板和自己那個銀幣貼身放在一起。學(xué)徒本來沒有工錢，只包吃住的。丹坪鎮(zhèn)人口稀少，也沒有戰(zhàn)事，老霍師傅平時接的多是些打造維修農(nóng)具的活計，收入也就剛剛在溫飽之上。有時還得采買礦石，所以并沒有多少積蓄。千小鳶心里感動著，暗自發(fā)誓以后要像對待父母一樣孝順師傅，為他養(yǎng)老送終。
給娘扯了一塊藍花布，給爹抓了幾副治風(fēng)濕的草藥，千小鳶就只剩下三個銅板了。他想了想又去鎮(zhèn)上的點心鋪子提了一包點心。這點心酥軟可口，爹娘一定很喜歡吃?；ㄍ炅藥煾到o的銅板，他沒舍得拿出銀幣。想回去把它留給爹娘，以備不時之需。
回到千家村，老遠就看到爹坐在村口的大石頭上等著他。
“爹，不是叫你別等我嘛，我都這么大了，還能迷了路？”他嘴上這么說著，心里卻美滋滋地挽著爹往家走。
“你娘非讓我來，她給你燉了紅燒魚，怕我偷吃呢?！?p> “哈哈，爹，莫非你以前偷嘴吃過？”
“我能偷我兒子的菜吃嗎？最多也就是偷口酒喝?！?p> “哈哈，那也算偷嘴啊?！?p> 父子兩個嘻嘻哈哈地說笑著走回家。
飯桌上總是一家人最快樂的時光。千小鳶眉飛色舞地給爹娘講述著鎮(zhèn)上抓到龍的事情，娘不時地給他碗里夾著菜。
“別總顧著說話，多吃菜！嘗嘗這魚，是今天早上剛打上來的，可新鮮呢。”
“嗯嗯，爹娘你們也多吃點兒?！鼻▲S知道他們平時省吃儉用，總把最好的留給自己。
“咱家守著海，我和你爹還能少了魚吃？看你又瘦了一圈，器甲作坊可都是力氣活。多吃點兒，好好補補！”
“你爹最愛用魚頭下酒！”她干脆把魚頭扒拉給爹，魚尾巴夾到自己碗里，剩下的魚肉整個給了千小鳶。
嘿，又是這套“親情美食理論”，大概天底下的父母都精通這個吧！千小鳶幸福地吃著，他覺得這是天底下最美味的飯菜。
吃完飯，千小鳶拿出買給爹娘的禮物和那枚銀幣，轉(zhuǎn)達了老霍師傅的話。惹得娘和爹又感動了一番，反復(fù)叮囑他以后要好好學(xué)徒，孝敬師傅。人和人之間的感情就是這樣真摯樸素，將心換心。誰說貧賤之家百事哀？只要能和親人平平安安、快快樂樂地生活在一起，窮點兒累點兒又算得了什么呢？
下晌睡過午覺，千小鳶跑去村里找小伙伴兒。給他們擺龍門陣，大講特講在鎮(zhèn)上的見聞。聽得小伙伴兒們睜大眼睛連連稱奇。聽見娘喊他回家吃晚飯，千小鳶才結(jié)束了發(fā)言，臨走又約了他們明天來家里吃生日面。
千家村的夜晚寧靜祥和。因為天不亮就要出海打漁，很多人家早早就睡下了。連狗吠的聲音都聽不到一聲。
千小鳶做了一個美夢，他夢見自己成了東部州最牛的器甲師傅，人們爭搶著拜托他打造各種護甲和器具。每天他都能收入好幾袋子的金幣和銀幣，爹娘和老霍師傅笑得合不攏嘴。他還夢到皇帝親自到作坊請他給飛龍戰(zhàn)隊打造戰(zhàn)甲，那些巨大無比的戰(zhàn)龍一排排地站在門外等候著，噴著帶火的噴嚏，聲音大的像打雷一樣。
“小鳶！醒醒！快醒醒！”千小鳶被娘從夢里推醒。他揉揉眼睛，聽到周圍傳來一陣陣轟隆隆的響聲，還有大人叫小孩哭的聲音。
“娘，外面怎么回事？”
娘塞給他一個小包袱，“快跑！往山上跑，海盜來了！”娘顧不上多說，一個勁地催著他。
“那你和爹怎么辦？”千小鳶打了個激靈，一下子清醒過來。
“別管我們！海盜抓我們有什么用，你快跑！”
魔獸之海中除了海怪，還經(jīng)常有海盜出沒。他們除了搶劫財物，還掠走村里的青年男子和年輕女人，男人賣做奴隸，女人供自己享樂折磨，死后便扔進海里。
“快跑??！”娘聲音嘶啞地喊著。
千小鳶被娘推出了家門，朝著黑黢黢的后山跑去。
海盜挨家挨戶地?fù)屄又袔滋幏课菀呀?jīng)被放火燒塌了，村民哭天喊地的驚恐之聲在黑夜中格外凄厲。
為首的一個滿臉橫肉如兇神惡煞的海盜頭子，正把驚懼萬分的村民往空場處驅(qū)趕，嘴里惡聲惡氣地罵著：“他娘的，誰是千小鳶那個小雜種？趕快出來爺爺饒你不死！”
千小鳶的爹娘對視了一眼，兩人臉色頓時煞白。娘推了爹一把，自己朝著一座燒塌的房子撲了過去。
“兒啊！小鳶啊，你死的好慘吶！娘陪你一起去了！”殘存的火苗吞噬了千小鳶的娘。
“他娘的，找死?。?！”海盜頭子大怒，“沒這么便宜，殺光！給我全殺光！抓不到活人領(lǐng)賞，就給我拿全村陪葬！”
千家村瞬時變成人間地獄。
渾身哆嗦的千小鳶緊緊抱著懷里的包袱，躲在后山的一處山石后面，望著村子里沖天而起的火光。一道道身影接二連三地被扔進火里，掙扎著卻再也沒能出來。他大腦中一片空白，暈了過去。
第二天的早晨沒有太陽，厚重的烏云布滿天空。一場瓢潑大雨從天而降，沖刷著罪惡留下的悲慘痕跡。冰冷的雨水澆在千小鳶身上，他清醒過來，卻沒有睜開眼睛。爹娘死了，小伙伴兒死了，都死了，自己還活著干什么？
他躺在泥濘的山坡上，眼前閃過爹娘寵溺的笑臉，閃過小伙伴兒們嬉笑打鬧的身影，閃過鄰居叔嬸憨厚的面容。為什么？為什么自己要跑？為什么不守在爹娘身邊？就算死也是一家人死在一起。只有自己活著，又怎么活得下去？！
雨什么時候停的，他不知道。天什么時候黑的，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要死，死了就能和爹媽在一起了。
“小鳶，小鳶?！币粋€壓的低低的呼喊聲傳了過來。
“師...傅...”
“小鳶，你還活著，我就知道你還活著！”老霍師傅一把抱住渾身冰涼的千小鳶。
“師傅。你怎么來了。我爹娘他們。”千小鳶哽咽著。
“孩子，什么都別說了！”老霍師傅脫下身上的袍子裹住他，扶他坐了起來。
“你們?nèi)宓娜硕妓懒?。我猜到你機靈，可能會逃到山上來，萬幸讓我找到了！”
“都死了？不，我還沒死，我要去找他們，找爹娘?！?p> “傻孩子，你死了就能找到他們了？你死了有個屁用！”老霍師傅壓低聲音罵了他一句。
“聽著，什么也別問，記著師傅的話，那群海盜是有人派來抓你的，抓不到你就只好殺了全村的人交差。你不能死！你要活下去，要給你爹娘和村里人報仇！”
“報仇！”千小鳶聽著師傅的話，眼睛里有什么東西亮了起來，“師傅，我要報仇！我要一百倍，一千倍地報仇！”
老霍師傅從身上拿出一個錢袋子塞到他懷里，“丹坪鎮(zhèn)你不能去了，燒死的尸首無法辨認(rèn)，他們不死心可能還會派人來搜捕你。拿著這錢，順著山路往西逃吧！”
“師傅，他們是誰？為什么要抓我？”
“我也不知道。是孫捕頭悄悄告訴我有人要殺你。你快點跑吧，想辦法去西部州，那里有很多大戰(zhàn)師，等你長了本事再回來給你爹娘報仇?！?p> 千小鳶咬牙爬起身來，跪向老霍師傅“咚，咚，咚”磕了三個頭。
“師傅，徒弟不能孝敬您了，您自己保重！”說完他站起身，踉踉蹌蹌地順著山路朝西邊跑去，瘦小的身影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天快亮的時候，他的雙腿像灌了鉛，再也挪不動步子。望了望周圍黑黢黢的巖石，千小鳶知道自己這時跑到了丹坪鎮(zhèn)西南的黑巖山。他看看天色，沒有力氣也不敢在白天趕路，就順著山石間的縫隙擠進去，想找個地方把自己藏起來。
黎明前正是全天最黑暗的時候，石縫中伸手不見五指。他感到臉上和手上已經(jīng)被山石擦破了好幾道口子，汗水流下來痧的他鉆心的疼?？伤桓彝Ｏ聛?，繼續(xù)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挪著步子。
忽然腳下一空，連人帶著身邊的幾塊大石頭一起落了下去。
千小鳶重重地落在一堆半腐爛的枯葉上面。他摸索著找到一塊石壁，靠著它坐了下來。不管怎樣，總算暫時安全了。雖然渾身又冷又累，傷口也疼的要命，他還是漸漸睡著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醒來后他覺得渾身沒有一處不疼的。抬頭看看天，只能看到一小塊亮著的洞口。洞穴里潮濕陰冷，還有不知名的昆蟲不時爬過他的腳面。他借著昏暗的光線，找到了自己的小包袱。摸摸懷里，師傅給的錢袋子不知道什么時候丟掉了。
“算了，只要活著就行！”他安慰自己道。肚子嘰里咕嚕地叫起來，他伸手揉了揉，決定先想辦法找點吃的。不能沒摔死反倒餓死了。
洞穴底部有一條細細的水流，可能是順著石壁流下來的雨水匯集在一起。他湊著石壁喝了兩口水，想起以前爹跟自己說過，要是在山上迷了路，就順著水走，總能找到出去的路。
他把包袱緊緊地系在胸前，這是娘給自己留下的，說什么也不能弄丟了。找了根粗一點的枯枝當(dāng)拐杖，便順著水流往洞穴深處走去。
大約走了一個多時辰，洞穴越來越深，也越來越開闊。千小鳶聽到嘩嘩的流水聲，轉(zhuǎn)過一面石壁，腳下的水流匯入了洞穴里的一條地下河?？粗募钡暮铀蛑罡诘牡胤搅魅?，千小鳶停下了腳步。怎么辦？他抬頭四處張望著。洞穴上面幾處縫隙中透進來些許光亮，也許那里能鉆出去，可怎么爬上去呢？
他沿著石壁仔細尋找著，突然他看到，就在河的對岸，離地面不遠的高處，有一個長著青苔的洞口，洞口里面隱約有什么東西一閃一閃。那里會不會有出口呢？他找了一處最窄最淺的地方，趟過了地下河。
洞口的位置差不多有他胸口那么高，只能容得一個人爬進去。他又返回河邊，搬來幾塊石頭壘起來，踩在上面爬了進去。
這個洞穴略微干燥一些，似乎還有一絲絲的風(fēng)吹過。千小鳶心中一喜，手腳并用地向前爬著。前方的閃光越來越多，越來越亮。當(dāng)他爬到洞口，看到眼前的情景，整個人都驚呆了。